第8章 归零.8

回到酒店后，林零就被张佳乐赶回了房间。

        她迷迷糊糊缩在床上，有人喂了颗药到她嘴边，她被人扶起，就着那人的手喝下一整杯水。她半睁开眼，看见那人扎着低低的马尾，动作温柔又仔细。

        他还在呀，林零想。她突然不那么难受了，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温暖又安心，于是她重新闭上眼，放任自己在梦境中下沉。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窗外已然是黑夜。

        林零望着天花板，意识渐渐回笼，她觉得身上酸软无力，忍不住张开口，发出“哼”的一声。

        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

        身侧果然传来响动，林零看见床边的一个黑影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床头的开关被人按下。

        “啪”的一声，房间瞬间明亮起来。

        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林零睁不开眼，她连忙抬手挡在眼前。许是她的表情太难看，那人意识到了她的不适，又“啪”的一声，把灯重新关上了。

        这人是谁？林零忿忿地想，怎么这么傻？

        像是为了解答她的问题，那人主动开了口：

        “小不点。”居然是唐昊。

        她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自食其力地坐起身，伸手去摸床头的开关，可手刚挨到墙壁，手背就覆上一片温热。

        唐昊大约也想要按开开关，却慢了一拍，恰巧和她的手撞在一起。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二人皆诧异地侧头，在亮起的灯光下对望。

        唐昊率先败下阵来，像是触电一般缩回手，明明是一米八的高个，却扭捏地像个小姑娘。他重新坐回床边的座位上，不自然地避开林零的视线。

        林零也跌回柔软的床铺，不解地戳戳他手臂：

        “你怎么在这？”

        她刚刚睡醒，说话的嗓音依旧有气无力，最后一个字微微上扬，带了点南方特有的软糯。

        就这么一句话，却惹得唐昊浑身不自在。他转过头来看她，语气别扭又僵硬：

        “呃，我，你，你不是生病了吗——”

        “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啊！”

        “哇。”林零不走心地感谢，“谢谢你的照顾。”

        她分明记得自己睡着前看见的是张佳乐，林零失落地撇嘴——难道是她看错了？明明是张佳乐，怎么现在就变成唐昊了呢？

        “你的感谢好没诚意。”唐昊说，“你知道吗，你睡觉居然还踢被子，我费了老大劲才把你的腿按住！”

        “你胡说！”林零瞪他，急得说话声调都高了几个度，“我睡觉可安分了，你不要造谣我。”

        “这有什么。”唐昊却笑起来，“不就是睡觉踢被子吗，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的。”

        “谁要你不嫌弃啊！”

        林零气得直抽气，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和唐昊犯冲，每次和他呆在一起，她那点不爱说话的小毛病全被治好了，恨不得跳起来争辩八百回，直到唐昊彻底服软。

        邹远说他俩一个闲得慌总爱撩拨，一个不经逗总会当真，两个人碰在一起，就产生了莫名的化学反应。

        想来也是，林零身边的朋友大多温和且包容，只有唐昊，跟个小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偏偏他还把逗弄她当成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乐趣，两人争着闹着，最后总有一方被迫憋一肚子气。

        “你好点了吗？”出乎意料，今天的唐昊格外耐心，他没有继续和林零争辩，而是从床头翻出一只体温计塞到她手中。

        林零诧异地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眼皮浮肿，眼底也带着淡淡疲倦，面上种种，无一不体现出主人的失意。

        她想起上午比赛落败时唐昊阴沉的神色——是了，若不是她突然病倒，唐昊才应该是整个百花最需要被照顾的人。

        他下午一定哭过了，面色这么糟糕，估计熬到现在也没能好好睡一觉。

        这么想着，林零也逐渐软下语气：“你下午去哪了？”

        “没去哪。”她的问题似乎吓了唐昊一跳，他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就随便逛了逛，嗯，散散心。”

        “哦，散散心啊。”林零点点头，仿佛真的相信了这个说辞，她故作随意地问：“那现在散心回来了，心情好点了吗？”

        沉默在二人之间荡开，林零耐心等待着，却没能等到他的回答。

        她等到了一个近乎急切的拥抱，少年细碎的短发扎进她的脖项处，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唐昊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锁骨上，他拥抱着她，身体微微颤抖，好像是在寻求依偎，又好像是在从她身上汲取能量。

        骄傲的少年低下了头颅，毫无防备向她展现出脆弱的一面，如同看似凶悍的猛兽，极其自然地朝她翻开肚皮。

        这前所未有的体验让林零有些愣神，她不由自主地松开手，体温计从她手中滑落，清脆地摔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体温计的碎裂声使林零清醒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头：“怎么啦？”

        林零不擅长安慰别人，她笨拙的、滑稽的语调总会适得其反，何况对象是满身傲气的唐昊，她卡了壳，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但唐昊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安慰，他只是将面颊埋在她脖项处，双手紧紧圈着她的腰，他的力气那么大，压得林零几乎喘不过气。

        林零终于无法忍受，报复似的伸手，将唐昊的短发狠狠蹂／躏了一通。

        “你干嘛！”唐昊抬起头，旖旎的气氛被他的喊叫声一扫而空。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林零瞪他，“你干嘛，想勒死我呀？”

        “你好幼稚。”

        “你才幼稚吧，居然还哭鼻子。”林零可没错过他眼角的泪痕，她笑着凑近他：

        “哇，我们昊昊怎么哭鼻子啦？”

        唐昊气得龇牙，也扑上来蹂／躏林零柔顺的长发。两个人相互打闹，累的气喘吁吁，房门的开锁声也被他们的笑声掩盖，张佳乐走进房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盖在林零身上的棉被两人打闹着踢到地面，床单上一片褶皱，唐昊的短发被蹂成一团，林零则缩在床的另一边，也是一副狼狈的模样。

        时间像是静止了，三人面面相觑，直到张佳乐深吸一口气，对他们问出致命问题：

        “……你们在干嘛？”

        林零和唐昊分别获得了一千字和两千字的检讨。

        张佳乐并没有训斥他们，而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林零，就把唐昊拽了出去。

        他们不知聊了什么，一直到第二天回到k市，唐昊都没再主动和林零说过话。

        林零没有时间纠结这些，因为回到k市后，便是紧张的复盘和特训。那场和蓝雨的比赛被投在大屏上，反反复复地播放。

        张佳乐对待任何有关比赛的事都十分认真，他游刃有余地指出每个人的错误，严肃却并不压迫，他光站在那，就是意气风发最好的诠释。

        林零瞥见他束在脑后的发圈，是最普通的样式，她手上也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正是那天张佳乐帮她绑头发的发圈。

        她偷偷保留了下来，明明普通到路边的小卖部都能寻到同款，她却将它视若珍宝，只因它曾经属于张佳乐。

        她眼神飘忽着，好在张佳乐的眼神正紧紧锁定着唐昊，没有发现她的走神。

        “这次比赛你的失误很严重，好好反思一下。”张佳乐对唐昊说。

        众人紧张起来，都以为唐昊会不服气，毕竟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从不掩饰内心骄傲，哪怕对方是张佳乐都敢回怼。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再犯。”谁知唐昊却以一种极其乖顺的态度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丝毫没有不满之意。

        林零和邹远震惊地对视一眼，一起思索起唐昊被掉包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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