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8章 老兵，不死

唐林本该就那么在他的战友怀里昏迷过去，可是他却舍不得，他太珍惜眼前的情形，他太舍不得忘却战友的温暖将军的探望。

        所以他瞬间便从昏迷的边缘清醒过来，扶着战友的肩膀站直身子，转身面对有些不知怎么办的岳朵，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微笑。

        “岳医生，麻烦你给我们半小时私人时间。”

        岳朵知道唐林是在勉强，可是她竟然不忍心拒绝。她从未从唐林眼中看到过这种惊喜和兴奋也从未见过这种瞬间迸发出的强大生命力和与死神争斗的强悍意志。

        她是个医生，见过很多人垂死的懦弱和恐惧，她起初有些同情然后是鄙视到现在已经淡然，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冷淡的对待唐林那双决绝的眼睛。

        她咬了咬牙，甚至没有嘱咐唐林注意事项，她知道他死也不想再将军和战友跟前暴漏自己的虚弱和痛苦。进到房间的两人全都是便装，可是她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是君人，跟唐林一模一样顶天立地的君人。而且这两个军人还不是黄老将军那派来了的而是来自一线部队，岳朵多年的手术经验不但练就了她一双跟死神赛跑的天使之手更练就了一双看人识人的火眼金睛。

        她就那么直接出去了，都没有跟进来的两人打招呼，门口的杨钦还要拼命也被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出。

        “做事长点脑子，何况你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哼，也就是你胆小怕事，我负责守住门口就谁也不能进去！”杨钦还要用强，可是下一秒钟他的肚子上就多了个脚印，唐林的脚印。

        “滚！”

        唐林这句话骂的中气十足相当洪亮，杨钦吓了一跳，这人怎么了？回光返照么？忍不住又去看旁边也舍不得走的岳朵，岳朵轻轻摇头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杨钦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其实他刚才看见唐林出来敬礼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只是唐林和医生都没有下令他必须尽职尽责。他当然看得出来人都是军人，年纪大的不怒自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位者特有的威严。年轻的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是的，年轻的军人是个女人，身材高挑气质一流，脸蛋他没有仔细看，可是看现在岳朵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那个女军人样貌清秀，跟都市女性不同，完全是另一种风格的大美女。

        只可惜杨钦从来都会女人不感兴趣，不管高矮胖瘦美丑他都认为是拖油瓶。但心里也在盘算，刚才即便是唐林冲出来他也没有失去自己的防守位置，以他的本事不管谁想进去都不可能。

        可是那个女军人却用了一种奇怪而实用的招式硬生生将他逼退两步，然后那个年长的军人才顺利进屋。

        好厉害的女人，这种身手的女人他还是人生第一次遇见。他真想冲进去给她大战一场，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华夏国精英部队特训出的精英厉害还是他这个海外雇佣兵厉害。

        他这辈子已经无所求，也没有什么欲望，要说唯一还残存的那就是内心封闭的那颗好胜之心。这跟老头子身边的内卫07一模一样，也许有一天他们能够遇到倒是真的可以好好的打一场，看看到底是正规军厉害还是野路子牛掰。

        “别看了，来的是黑豹！”杨钦破天荒的主动跟岳朵说话。他还有层意思，是说，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就别出来，出来了就放下别在这赖着不走把墙根。当然人家岳朵可以说是学雷锋做好事给唐林和客人行方便然后自己在门外守候，以防不测。

        但她这不是假公济私？为什么这种后门开了一次又一次？白天是给女市长他们，晚上又因为不速之客自己都躲出来了，医生的职责和专业，算了吧，也就那么回事。所以这件事反而让杨钦更加坚信自己的原则，女人就是不靠谱，全都是累赘，拖油瓶。

        “你确信？”岳朵的声音有些兴奋。

        杨钦冷漠的点头，那意思我说是就是，你哪里那么多废话。岳朵还是不走，而且一点离开的样子都没有。

        “等等，黑豹可没有女兵，你别骗我！”岳朵突然发现了重大漏洞。

        “别傻了，黑豹的事情你能全知道？我跟唐总虽然没有真正交过手可是我却知道他的本事，他就是黑豹的标杆，刚才进出之间我就能确定那个女兵绝对是黑豹，别人不可能有这种恐怖的身手和临危不乱。”杨钦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岳朵对他却同样的鄙视，“切，你以为你是谁？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就是在别人跟前耍耍威风真遇到高手完蛋了吧？”

        杨钦自然不会回答，而且他已经后悔刚才自己多嘴了，跟女人讲道理？想要说服女人？算了吧，他这辈子都不想。

        只是他心里却不得不想另外一个问题，这个女兵跟唐总是什么关系？就刚才两人见面的百分之一秒内相互注目的眼光，关系绝对不一般。

        难道是唐总在部队时候的相好？

        好吧，杨钦一向反对唐林身边有那么多拖油瓶的女人，可是这次他却第一次不想反对，如果唐林非要跟普通的俗人一样结婚生子，非要每天晚上趴在女人肚皮上才快活，那好吧，就屋里的女兵吧，至少还有点本事。

        只可惜他的想法永远代替不了唐林，所以他永远都是杨钦，而唐林永远都是唐林自己。

        此刻，病房内异常安静，唐林站起来后便脱离女兵的掌控，步伐轻盈呼吸紧凑，虽然脸色苍白了些，可是怎么看都病的不严重。

        “小子，你不恨我么！”陶然亭笔直的站在窗前，面对着唐林，沉声问道。

        “恨，以前恨，但从现在开始不恨了，因为你永远是我的首长我永远是你的兵。”唐林语声坚决面色从容。

        “心里话？”陶然亭还是不信。

        “你可知道开除你的那天我特意调了半支黑豹在我的办公室警卫。”陶然亭接着就抛出一个让人震惊的真相。

        唐林笑了，笑得很开心，“算你知道我的实力，但如果我真想杀你，半支黑豹也休想拦住！”

        陶然亭也笑了，“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带出最好的兵，我一生从不用兵王来称呼某个战士，但是对你，我却不得不这样说。放你走如同割我心头之肉，将军易得兵王难求，你可知道在现代战争之中一个具备全面军事才能以及高出常人智商的兵王才是战场的核心战力。我留下你若干年后你就可以帮我带出第二个黑豹第三个黑豹第四个黑豹。你走了？如今的黑豹都是勉强维持。实话告诉你，老首长从我手里把你带走，足足用了七个月，但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坚持住。本来老首长答应让你参加完那届世界狙击大赛，我的意思也是如此，让你在部队所学再一次代表华夏展现给世界的强国们。和平年代我们也有最好的军人最好的兵王，战争终归是人力的比拼，人才是根本的核心！”

        唐林站在原地，腰杆笔直，整个人像是一杆标枪一般，安静的听着，这些他都预料到了，只是这话亲口从陶然亭嘴里说出来他却从未想过。他突然觉得这个瞬间也许是自己的这辈子最高荣耀的瞬间。

        他已经脱了军服，再也穿不上，本来他有回部队的机会，他自己却放弃了。

        将军易得兵王难求，这句话是对他此生军旅生涯最高无限的评价，他将永远铭刻在心，永远。

        “她就可以替代我，黑豹离开了我照样正常运行。”是个人就喜欢被夸赞，但最后一句话唐林并不认同。

        “她？部队还没有决定让她加入。”陶然亭给出了一个让唐林意外的答案。

        “为什么？夏小霜已经达到了黑豹标准，我的眼睛还没瞎，她一进门我就看得出！”唐林立刻替夏小霜鸣不平，他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开除出部队的时候他选择了服从命令，他选择了作为一个军人最后能够履行的责任。但他绝对不想让这种事情再在夏小霜身上重演，就因为她是女人所以不行么？

        可是陶然亭的回答却让他瞬间无力，“你瞎叫什么？这是军事机密你无权过问跟无权知晓。还有，你离开了部队就变成了只会竖着耳朵蹦蹦跳跳的小白兔么？居然会被人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下毒，丢人！幸亏老子不要你了，否则我这老脸往哪里放？”

        陶然亭的话前后矛盾，不过这并不要紧，他说完就主动离开了，离开之前抬起手腕命令道，“13，对时，20分钟后在楼下汇合。”

        “是，首长！”夏小霜低沉而有力的回答，而13原本是唐林训练代号，现在成了夏小霜的，他突然有种传接的温热感。

        “首长保重！”唐林再一次抬头挺胸收腹敬礼。

        房间内只剩下了两个人，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不是两个人尴尬的没话说，而是两个人都有太多太多的话对彼此说，但现在他们只有20分钟。而这20分钟已经是陶然亭破例恩赐了，否则他们根本连面都见不到。

        唐林不在乎陶然亭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而是现在他要把夏小霜深深的死死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活者离开医院，他也不知道即便自己出去，夏小霜会在哪次的任务中牺牲。

        死亡对于黑豹和猎鹰来说是特训的第一课，他们都早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准备牺牲准备死亡。

        他跟夏小霜的区别只有，人家是穿着军装牺牲，他是穿着病号服死去。

        夏小霜努力张了张嘴，可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根本发不出声音。自以为更胜一筹的唐林何尝不是？他更想开口，更想像当初离开部队时候的洒脱，拍着夏小霜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

        “唉，你以后不要迷恋哥，哥已经是个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虽然他明知道夏小霜不会嫁人，至少在他结婚之前绝不会嫁人。

        夏小霜还是没有说出话，她唯有用动作来表达，她伸出自己的双手，有三道伤疤的双手，小心翼翼的帮唐林整理病号服的领子。

        唐林起来的太匆忙，领子有一边压在了衣服里面。夏小霜像是整理军装一样帮他整理，很慢，很慢。

        然后20分钟就这么过去，两个人硬是谁都没说一句话。最后，夏小霜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条用废弃子弹做成的项链。

        极为简单，一颗古铜色的弹壳打了个孔，一条手工编织的绿色带子拴在上面。她抬手给他戴上，最后抬头挺胸收腹，双脚并拢，敬礼！

        “老兵，不死！”

        然后开门决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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