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

        细弱的哭泣声从你耳边滴落，一点凉意在你的胳膊上蔓延，你勉强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一点模糊的白，是陌生的天花板。

        很快你侧过头，鼻尖有些发痒。几块纸屑从你晃动的脸颊边滑了下去。

        「双氧水」

        「说明：喷涂后随机解除一个负面状态」

        ……？

        “你醒了，”之前让你交表格的同学哭得梨花带雨，披头散发，很有几分贞子的气质，“我已经给黑井小姐…给我的监护人打电话了，不过我没有找到你的手机，所以，”她抿了下嘴，很明显紧张起来，“你别动，你先躺着。”

        “谢谢，你没事吧？”

        你在游戏的时候，同学在哪里？

        下意识合拢手指，你看着自己光洁如新、连个红印都看不见的手臂，有些发愣。奇怪的是，你在玩游戏时完全没想到这回事。

        “你这个笨蛋，有事的明明是你自己啊？我差点儿以为你要死掉了……”

        那么她不在这里？

        确实触摸到死亡边缘的你迟疑片刻，“我能带走那瓶双氧水吗？”

        同学打了个哭嗝，一股脑把小型医药箱都推到你手边。

        「碘伏」

        「说明：这是一瓶用于消毒的普通药品，保质期快要到了」

        「创口贴」

        「说明：轻微伤不建议使用，较深伤口不建议使用，大创口无法使用」

        摇摇头，你不免被逗笑，“没关系，我只要那一瓶双氧水就好。”

        “谢谢你。”

        随手把双氧水塞进医务室床头挂着的背包，你被微弱的力道拽住了冲锋衣下摆，同学望着你，似乎有话要说。

        “……啊，我周一会来参加毕业典礼的，没问题吧？”

        她呆呆地望着你，手一下松了力气，拼命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角砸落，哭得毫无声息，又浑身颤抖。你不得不打消立即去「家」里拜访的念头，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

        你十分自信地提出，“毕业之后，想要见面的话也不是没机会嘛。”

        ……但是总感觉冲锋衣外壳都要被打湿了。

        “那么，周一你一定要来哦。”

        对方慢慢说着，郑重地、用你仿佛就是全世界的目光凝视着你，“学校见。”

        从楼梯往下走的时候还有点儿不真实的飘忽感，同学给你指了另一条路，说学校后侧的大门离商业街更近。你身后又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被人用蛋糕刀切过的熔岩蛋糕，一半的主教学楼如同棕色的黑巧克力糖浆，已经全部垮塌了下来。

        「倒计时-00:00:00」

        在附近的便利店用银行卡取了一部分钱，买了瓶矿泉水、牛奶和带包装的夹菜面包——虽然你还是不算很饿，但总感觉应该吃吃喝喝。大概以前你也有过饿过头就放弃进食的身体习惯，你机械地吃完，询问店员，“请问去xxx小区怎么走。”

        无精打采地推销了一句地图，便利店店员的手指向窗外可见的公交站点，“103号，坐到终点站附近。”

        “谢谢。”

        车厢崭新而空旷，散发着金属清洁的气息。乘客礼貌地先从后排坐起，中部没有人，你挑了中部靠窗的位置，倚着窗口。虽然被解除了负面效果，你的肌肉仍然存在着酸软感，补充食物让血液集流到胃部也产生了困意。

        眯着眼睛，你打算在巴士上睡一会儿。

        ……

        “……咚。”

        疼。

        急刹车，你的手抓住了前方的椅背，惯性二次拉痛了筋骨。下意识松手的你一个前滚，略有眩晕地趴在钢铁质地的公交车地板上。

        这力度……追尾了吗？

        “…已经到终点站了，”司机的声音模模糊糊响起来，“车上……没有空……”

        「沙盒生成中……」

        「玩家已进入沙盒，数据载入完毕」

        「游戏-迷失终点站」

        「说明：你在巴士上不小心睡着了，错过了终点站。发现过了终点站的巴士居然还有一位乘客，爱干净的司机先生很慌张。」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烦躁地抽出撬棍，车内的暖风逐渐停止，车外的天空瞬间漆黑到看不见一点星光，你隐约觉得这车似乎在往山上开。

        又一个急刹车。

        撬棍稳定了你的身体，你试图往前走靠近司机所在的驾驶位，被一道无脸的黑影拦下。

        「怪物-病人lv2」

        「血量：200」

        「说明：病人需要很多很多关爱」

        黑影似乎没有完全凝成实体，攻击力也很弱，轻易被巨斧激起的风势打散。但下一秒——

        「怪物-病人lv2」

        「血量：200」

        「说明：搭车的病人需要很多很多关爱，因为他找不到去医院的路」

        车顶灯一闪一灭，另一只黑影直接扑上你的脸，随即你感受到了脑后的阴森。

        第三只！

        你右手「装备」撬棍，凭感觉向后挥去，脸颊已经感受到牙齿或者尖刺扎进口腔内部的痛楚。

        为什么这么痛啊！什么时候开痛觉模拟了？

        你专心挥舞比较顺手的撬棍，第四只已经出现，并不是分裂，而是场景内部本身存在着的怪物，你只是无法攻击这些从座位下方，出风口，顶灯和玻璃窗上冒出来的影子人，他们如烟雾般被打散，随后重新聚拢成型。

        攻击无效。

        你一阵眩晕。

        又是个急刹车，巴士停了下来，车门缓缓打开。

        你闻到青草被压断的腥味。

        司机先生打开驾驶室的隔离门，慢慢走出来，抬起你的身体……

        ？

        你合拢五指，半透明的手指穿过门把手。

        「状态：眩晕，急刹车后产生，可叠加，当前剩余时间70s」

        为什么眩晕会有离魂效果？根本没睡醒的你环视四周，黑影由于你的攻击停止而飞开，密密匝匝环绕着你，缝隙中，唯一看起来十分正常、穿着整齐制服的司机先生正在试图把你的身体遮掩在半人高草丛里。

        “竹笼眼，竹笼眼，笼子里的小鸟哟，什么时候能出来？”

        无论男女都伪装着甜得发腻的童声清唱着。

        “黎明的夜晚，鹤与龟滑倒了，背后的那个是谁呢？”

        刚刚站在「你」背后，现在正跪坐在车门外的，自然是司机先生！

        意识到这一点的你已经快速回收撬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真正睁开了眼睛，司机先生突出的、能具般的金鱼眼在你眼前放大了。

        “……藏起来，”司机先生念叨着，“需要把你藏起来。”

        黑影呼啸着环绕在他身边，黑泥般裹在他的身体外侧，五六张脸挤在他原本面庞的旁边，似乎要马上占据这一个头颅，随机争前恐后自立门户，如同金鱼头上的肿瘤迅速增殖。他鼓突的金鱼眼更加放大了，几乎看不到鼻子和嘴巴的裂隙，只有一个漆黑的空洞，说话的时还带着难言的、气体的声音。

        「boss-司机先生lv10」

        「血量：5500」

        「说明：需要把每天都巴士打扫干净的司机先生，从童年藏匿金鱼的经历里得到了启示。别担心，他已经是个熟练工啦！」

        六对手臂猛然抽出，死死掐住了你的脖颈、躯干和四肢。

        “呃啊，”虽然保证了游戏人物的完整，你受到的窒息感却一阵比一阵强烈，脖子上的金属项圈，连带boss整个躯体的重量和热度向你压了下来。

        「您使用了残破的巨斧」

        「条件认定失败」

        ……根本抬不动。

        你越挣扎，身上传来的力气就越大，boss力气增长的上限仿佛根本就没有止境，你的血条却是在一点点降低。其中一条手臂还有余力，想要去抢夺你的武器。

        它没拎动。

        呼出一口气，你平摊在草地上。

        boss也松懈了力气，虽然是异形，但他仍然规规矩矩走到车门后方去拉后备箱，拿出铲子——开始挖坑，并且挖得相当认真。

        悄悄抬起手，你想要「装备」斧头，其中一根触须立刻试图以同样的、甚至略快一筹的速度甩向你，掌心还带着一颗圆鼓鼓的、没有眼睑的金鱼眼，“啪”得黏在你的冲锋衣上。

        但它绝没有系统的「装备」速度那么快。

        「您使用了残破的巨斧」

        斧刃切下了触须，却没有就此停止，参差不齐的锯齿一路向前，其中一张脸发出了漏风的惨叫。boss一动也不动，专心挖土，似乎并不认为发生了什么，余下的面庞也显得宽敞了不少。

        「您使用了残破的巨斧」

        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了力气，你连劈四刀，肺部呼和着发出破裂的风声，手也彻底回泛着酸软。巨斧的攻击距离比撬棍长得多，话虽如此，你真的立刻要跪倒在地。

        「状态：武器力量惩罚，当前副本体力消耗翻倍」

        「状态：未成年游戏疲劳惩罚，副本间隔不足2h后产生，剩余持续时间10min」

        “三米深……足够了，”自言自语的boss终于回过头，空荡荡的、融化了的面目上仍然端正戴着一顶制式帽，徽章在贴图般的纯黑夜色中闪闪发亮，似乎就是唯一的星子，“你还活着。”

        他对你活着这一事实发自内心地高兴！

        你往后退了一步。

        那么，他从所谓童年经历里得到的启示也不言而喻了——他想要活埋了你，就像活埋一条金鱼，为了保持干净或者别的什么理由。

        抬不动巨斧的你勉强支撑着身体，视线一花，融化的黑洞凑近了，似乎想要观察你的表情，“你能理解我吗？”

        风声带着破碎的嗓音和腐尸的臭味，“我没有杀人。”

        “只是，”他离你更近了，两米，一米，“只是根本不存在的，藏起来就不存在了。”

        「您使用了物理学圣剑」

        向前突刺拉扯，鲜红的心脏跳动着敞开。

        「您击杀了boss」

        你愣在原地，没想到这么简单就——

        「经验+500」

        「当前经验：1000/1100」

        「游戏-迷失终点站通关，正在结算奖励」

        「获得：储蓄卡」

        「说明：使用后个人账户金额增加五十万円」

        「获得：犯人的自白书」

        「说明：能够被理解的变态就不是变态，你也是这么想的吗？阅读自白书后，大声表示“我不理解”即可。使用后可获得电视剧经典镜头——犯人跪地向警察或侦探哭泣忏悔。」

        「使用次数（0/1）」

        除此之外，你还获得了5个技能点，把「天予咒缚」提到了4级，满意地看到「大幅增加」「自愈」和「诅咒抗性」字眼。

        想了想，你把其中1点分给了「枪术专精」。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摸到枪支……你还挺期待的。

        「游戏场景正在销毁……」

        「销毁倒计时00:30:00」

        头一次遇到这么长的销毁时限，你有点儿茫然。天幕再次褪色，湛蓝的天空晴朗到让你怀疑你会直接溺水。司机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正常化的躯体绕过你，拿起铲子放回后备箱，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他的巴士，把残渣碎屑都用手收集到纸袋里，暂时盖在驾驶室地毯下面。

        草地上没有土坑，半人高的野草略微遮挡着你的视野。

        你打开自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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