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参展画的主题定了下来，苏嘉年便拿着工具去了画室。

        老师知道他在准备美术展，专门给他借了间教室，让他单独使用。

        苏嘉年铺开画纸，画之前他给陆然发了消息，报备自己参展画的进度。

        【苏嘉年：陆医生，我昨天晚上去见了桑宇，参展画的主题定下来了。】

        陆然回复的很快：【恭喜呀！】

        【苏嘉年：开心jpg】

        【陆医生：你昨天跟桑宇相处的过程中，心理上有没有感到不舒服？比如伤心难过或者愤怒厌恶之类的？】

        【苏嘉年：没有。】

        【陆医生：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苏嘉年：是的。】

        【陆医生：那就好，如果感到情绪不对，一定要赶快抽身离开，作画再重要也没有你自己活得舒服重要。】

        【苏嘉年：好的！】

        陆然是他的心理医生，在治疗刚刚结束的时候，陆然叮嘱过他，一定要定期报备自己的日常。

        如果遇到让他有情绪波动的人或事，更是要事无巨细全部讲给他听。

        所以当他再次碰到桑宇后，便习惯性的把他跟桑宇的接触过程全部告诉了陆然。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这样的人，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只有陆然愿意搭理他。

        他也是一个有分享欲的人，没人愿意听他的事情，他就只能找陆然说话了。

        跟陆然报备后，苏嘉年拿起画笔打初稿。

        这一画，就画到了下午四点。

        初稿完成，苏嘉年觉得不是很满意，不过他这会儿也有点累了，便没再修改。

        他把画布盖在画上，出去吃了个饭，回来以后按照记忆中桑宇办公室里挂的画大致画了幅类似的水墨画出来，才离开教学楼。

        苏嘉年在画室待了一整天，等他回到宿舍，又快到熄灯的时候了。

        今天桑宇又给他发了一大堆消息，他白天忙着作画没注意看，这会儿有空了，便打开微信，敷衍的回了两句。

        宿舍里只有聂子明在，两个小跟班室友不在，聂子明自己在对着电脑忙，安静得很。

        回到宿舍以后，苏嘉年沉默的把东西放好，给手机充上电，然后端着洗脸盆出去洗漱。

        等他回来，就看到聂子明转了过来，盯着他的位置，面色阴郁。

        苏嘉年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自己的桌子。

        又怎么了？他的桌子怎么了吗？

        苏嘉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聂子明先发作了，“你的手机一直在响，有人给你发微信。”

        苏嘉年低低地应了一声，把盆放好，然后去看手机。

        果然，桑宇得到他的回复以后，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发的全都是类似于‘你今天干了什么’之类的废话。

        聂子明见苏嘉年低着头看手机看得那么专注，心里那股火烧的更旺了。

        他用力地站起来，椅子跟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苏嘉年回头，就看到聂子明面色阴翳的朝他走来。

        “你在跟谁发消息？谁给你发来的微信？”聂子明质问他。

        苏嘉年觉得莫名其妙，以前他的手机在宿舍里响，聂子明也会像这样质问他谁在跟他说话，但是好像从来没有反应这么激烈过。

        他搞不懂聂子明的想法，如实回答：“一个学长。”

        听到学长两个字，聂子明明显更生气了，他又没忍住抓住了苏嘉年的手，“学长？昨天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用福特香水的那个？！”

        苏嘉年被抓的皱起眉头，抬起眼，眼中是没来得及掩饰的困惑与不耐烦。

        聂子明为什么又抽风了？好麻烦啊……

        那眼神看的聂子明心里一沉，难以言说的烦躁升起，他抓着苏嘉年的手更用力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苏嘉年后退了半步，连忙垂下眸子，低低地道歉：“对不起……”

        看到苏嘉年畏惧他的反应，聂子明的力道不自觉的一松，他甩开苏嘉年的手，“你躲什么？我又不会打你！”

        苏嘉年垂着脑袋靠在桌子上，在聂子明看来，他是被吓到了，但其实苏嘉年在考虑搬出宿舍的事。

        他两辈子都选择住在宿舍，一来是因为他的经济条件有限，二来是他的室友虽然会孤立他，但到底没对他进行身体上的伤害，他住在宿舍至少还能安稳健康的活下去。

        可是就昨天和今天聂子明的行为来看，他可能真的要搬出去住不可了。

        聂子明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时不时就会爆发一次，昨天和今天都适时地放开了他，说不定哪天真的就会对他动手了。

        聂子明那样的身形，他绝对打不过，更何况聂子明还有权有势的，真想教训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出去住虽然会有经济上的压力，但也就是多做一份兼职的事，跟应付室友比起来，似乎应付时不时发病的室友更加麻烦。

        他现在的人生也就追求两个字，简单。

        怎么不麻烦，他就怎么样去做。

        聂子明原地走了两圈，又站到苏嘉年跟前问：“你跟那个学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嘉年摇摇头，“没有关系。”

        “没关系他为什么一直给你发消息！”

        苏嘉年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聂子明没再问话，宿舍里忽然就静了下来，只有聂子明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明显。

        隔了一会儿，聂子明又出声问：“你、那你对那个学长什么感觉？”

        他的声音依旧很大，但是不像刚才气势那样足，甚至听起来还有些别扭。

        苏嘉年依旧摇头，“没感觉。”

        聂子明好像松了口气，“那个学长是谁？我们学校的？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出去吃饭？”

        苏嘉年微微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对聂子明的这一连串问题十分不解。

        这些问题……跟他有关系吗？

        虽然疑惑，但聂子明明显是得不到回答不肯罢休，苏嘉年不想惹事，便也没有隐瞒的想法。

        正准备回答，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两个小跟班室友回来了。

        小跟班有说有笑的进来，一抬头就看到聂子明跟苏嘉年对峙的场面，想起昨天晚上聂子明教训他们两个的话，两人大气都不敢出，愣在原地也不敢往进走。

        本来聂子明是不必怕他两个小跟班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就是很心虚，害怕两人知道自己问了苏嘉年是什么。

        于是没等苏嘉年回答，他就一挥手，不耐烦地说，“算了，我就随口一问，你不用回答。”

        聂子明已经洗漱过了，他直接上了床，拉上了窗帘。

        两个小跟班不敢再说话，轻手轻脚的开始换衣服，也准备睡觉。

        苏嘉年拿着东西去了水房洗漱。

        聂子明虽然上了床，但他却没有睡着。

        他满脑子都在想苏嘉年低头发微信的样子，还有刚才那个眼神。

        聂子明讨厌苏嘉年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一看到苏嘉年，就会出现心跳加速、紧张冒汗、说话结巴等症状，这些症状让他看起来像个心智还没成熟的傻子。

        除此之外，他的心里还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比如看到苏嘉年的衣服，分明只是不值钱的淘宝货，他却忍不住想把苏嘉年穿过的衣服藏起来。

        看到苏嘉年吃东西，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样子，他会忍不住上前去投喂。

        看到苏嘉年认真又安静的画画，他的绘画对象会不自觉从模特变成苏嘉年。

        总结下来就是，一看到苏嘉年，他就会变得变态又失智，一点都不像他。

        所以他讨厌苏嘉年，排挤苏嘉年，不让苏嘉年靠近他。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在刻意疏远苏嘉年以后，他是没那么失智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盯着苏嘉年发呆，但刻意的训斥他两句，这种感觉也能忍下去。

        聂子明也不是傻子，他也探究过自己对苏嘉年这种反应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他甚至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喜欢苏嘉年啊。

        他还专门为此跟自己最喜欢的小情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对比了自己当时的感觉和跟苏嘉年相处的感觉，结果发现，自己对小情和对苏嘉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也就没再往这方面想了，只觉得是因为他跟苏嘉年八字不合，远离可解。

        就算寒暑假时偶尔想起苏嘉年，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放假的时候想到学校的人和事太正常了。

        可是五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让他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可能不太对。

        苏嘉年从半年前开始，作品水平忽然下滑，找不到任何原因。

        可能是因为画不出好作品，苏嘉年感觉到了压力，所以他谈了一场网恋。

        这件事没人知道，如果聂子明不是正好撞见苏嘉年在阳台打电话，他也不会知道。

        他当时没怎么看清苏嘉年的表情，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听到平时乖巧胆小的小男生用软乎乎的声音说：“我也喜欢你。”

        聂子明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感觉，那是比见到苏嘉年还可怕的反应。

        他一瞬间手脚冰凉，心里没来由的感到慌张，他当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苏嘉年不可以跟别人谈恋爱，绝对不可以！！！

        所以之后聂子明做了一件非常丢人的事，他破坏了苏嘉年的那段网恋。

        好在苏嘉年也不是对那段网恋多么上心，分手了就算了，没再过分探究网恋对象要分手的原因。

        那段网恋之后，苏嘉年似乎还寻找过下一个目标，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就没再找了。

        聂子明时刻关注着苏嘉年的动向，知道他没有再谈恋爱的想法后，狠狠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自我怀疑，为什么他这么害怕苏嘉年谈恋爱？

        一个危险的答案逐渐在脑海中形成。

        聂子明又去找了自己最喜欢的小情。

        这次除了对比自己对喜欢的小情和对苏嘉年的感情以外，他还求助了自己的朋友。

        朋友跟他一样情感经历非常丰富，两个情感经历丰富的人研究了一个晚上，最终的结果还是似是而非。

        他像是喜欢苏嘉年，但抠一抠细节，又觉得不像。

        思来想去想不通结果，他也就算了，决定还是保持远离苏嘉年。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苏嘉年，但靠近苏嘉年会降智是真的。

        于是日子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他躲苏嘉年远远的，但是嘲讽的次数更多了些，因为他好像不自觉想到苏嘉年的次数更多了。

        直到昨天，他闻到了苏嘉年身上有男士香水的味道。

        苏嘉年说，他跟一个学长去吃饭了，那个学长很有钱，还不停地给苏嘉年发微信。

        跟网恋不一样，这是一个就在身边的现实中的人！

        聂子明的雷达开始动了。

        不对劲，不对劲，苏嘉年平时自卑又敏感，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出现这样一个学长，太不对劲了！

        聂子明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去质问完苏嘉年以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他也不对劲，他为什么这么慌张？这么在意苏嘉年到底谈没谈恋爱？

        那个可怕的答案又在心头升起，这次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苏嘉年啊？

        关门的声音传来，聂子明飘忽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他透过窗帘的缝隙看，是苏嘉年回来了。

        苏嘉年穿着黑色的睡衣，可能是刚才洗脸的时候没注意，他的衣襟被打湿了。

        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黑色的衬托下更加白嫩，白的像雪，白的发光，就连那一点被打湿的衣领，都给人一种诱惑的感觉。

        聂子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跳开始加速，手心也开始冒汗。

        又开始了，这种怪异的感觉。

        苏嘉年放好东西，靠着桌子开始发消息。

        他告诉陆然，他的一个室友变得好奇怪，他在宿舍住不下去了，想搬出去住。

        其实这种跟桑宇无关的事，是可以不跟陆然讲的，但是他只有陆然这一个朋友，他想找房子也好，想吐槽麻烦的室友也好，只能跟陆然讲。

        好在陆然也真的把他当朋友了，听到他说这些事不仅不烦，还很关心的说要帮他找房子。

        陆然的人脉可比他广得多，有陆然帮忙，苏嘉年很放心房子的事。

        之后陆然又问苏嘉年：【你那个室友很奇怪，具体是怎么个奇怪法？】

        苏嘉年把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大致告诉陆然。

        【苏嘉年：就是这样，他平时很嫌弃我，根本都不会靠近我，但是因为我跟桑宇出去吃饭，他忽然来质问我关于桑宇的事。我怀疑他可能不满足于对我使用言语暴力，未来有要打我的倾向，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想搬出来住的。】

        对话框显示陆然正在输入了好久，才发过来一句简短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他这种行为，也许是吃醋呢？】

        吃醋？苏嘉年困惑了，为什么陆医生现在说话也让他看不懂了。

        吃醋，如果他没理解错这个词的意思的话，首先要有喜欢，才会有吃醋这一说吧。

        聂子明又不喜欢他，哪来的吃醋这一说呢？

        【苏嘉年：陆医生你在开玩笑吗？猫猫疑惑jpg】

        【苏嘉年：我这样的人，我室友他们都很讨厌我的，不会喜欢我的。】

        手机另一头，陆然看着苏嘉年发来的消息，忍不住摇了摇头。

        苏嘉年最擅长的事就是妄自菲薄，如果不是跟苏嘉年比较熟，他一定会觉得苏嘉年这话是在凡尔赛。

        【陆医生：我知道改变你的想法不容易，不过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这种可能。】

        和陆然短暂的对话结束，苏嘉年抬起头，一双小鹿眼中满是疑惑。

        聂子明喜欢他？不可能的，不会有人喜欢他的。

        而且，如果聂子明的行为真的是在吃醋，那也太可怕了。

        喜欢一个人就要伤害他，那他还是不要被人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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