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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生计


马车上,李婉坐立不安。

        张姑毒蛇般的眼一直盯着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柳云芝就在外头,她只驾过四五次车。当年顾寒急病,夜里要请御医,但那时府内的马夫痢疾。之后,避免再遇见这样的事,她屈尊学了御术和马术。

        不过,学成后,柳烟儿和顾寒丑事败露,也没了无用武之地。

        没成想,竟用在这一刻。

        夜黑,马前铃清脆渺远。

        两侧的灯笼摇晃,风雨之中飘摇,就如人这一生。

        她看着前方,思索接下去该怎么办。

        从那支羽箭中,她认出了这是定远侯府的。

        箭矢用的是铜,稍显钝圆。她曾见翟娘子拿起过,那密林之中的定然是谢栾来支援的人。

        一路上,她丢下了红豆,做了标记。

        但怀中的红豆少了许多,还不知要行多久,要是出了安平县那就糟了。

        两侧风声,带不走柳云芝的思绪。

        车壁灯笼高挂,光亮中,车内传出张姑的声音。

        “三公主,你想干什么?”

        是李婉,她正打算掀开帘子。手还没碰到,就被张姑发现。

        “我……我……”李婉肩膀一缩,被吓得又贴了回去车壁。她咬了咬唇,“外头冷,阿宋衣裳不多,我想给她披件衣服。”

        手里是先前留下的衣裳,很旧,不知放了多久。

        但想起阿宋身子单薄,外有小雨,要是得了风寒,就算是侥幸得了一条命,恐怕也熬不了多久。

        张姑不耐烦的将衣裳抢过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干什么,这是我找到给阿宋的。”

        李婉气急,想去夺。但怕张姑手里的刀,只能缩回去。

        车内没有点炭盆,张姑自己都冷的瑟缩,有衣裳怎么可能会给那个小东西。她。她没有理会李婉,抱着胳膊,继续盯着柳云芝赶车。

        柳云芝在外听见,手里的缰绳拉的更直一点。

        “三公主,我不冷。”她有灵泉,稍微取出一些泉水,能坚持很久。“张姑,车内阴寒,公主身子受不了。你先把炭盆点上。”

        “要你多嘴。”现在是逃命的时候,又不是来游玩,她就算有炭盆,哪有那时间,“赶你的车。”

        李婉嗫喏,“阿宋,不用的。”

        她也不冷,可话说出去颤巍巍的,齿寒战栗。

        怕真的出事,张姑心不甘情不愿点了炭盆,车内温暖了许多。李婉的脸色变好,她看着张姑身上的衣服,“车内暖和了,那你的衣服给阿宋。”

        “我们之间只有你们会赶车,如果阿宋病了,就只能你亲自上。”她隐隐警告,追兵在后,她一露面,贯穿她的羽箭就在不远了。

        张福的惨样映入脑海,张姑唇白了一度,默默地脱下衣裳丢到了外头。

        柳云芝感激的一笑,将衣服披上。

        李婉嘴角多了一丝笑意,张姑嘁声:“一个下人,三公主倒是上心。”

        她那个恶毒心肠的亲娘要是有几分善心,自己也不会这样处境。

        一想到她和家人的命都握在了云贵妃的手里,她的脸色发黑。

        芙蓉田庄的事情她没有办好,还绑了三公主。

        主子定会迁怒到她的家人,她看向李婉,杀心起。要是杀了这两个,自己再带着家人隐姓埋名,或许是一线生机。

        但最后,她还是扭开脸,“你放心,等时机到了,老奴定会放了三公主你。”

        车内无声,张姑沉重的撩开帘子,目光紧紧盯着要去的路。

        夜色黑重,寒风夹带着雨丝从柳云芝的耳边飞过。

        见到张姑出来,柳云芝嘴角翘了起来。

        娴熟的驾车,让张姑侧目。

        一个十二三的孩子,到底都学了什么。

        “你的主子是谁?”她忍不住发问。她早年出宫,但依有耳目,若是有阿宋这样的人在三公主身边,她不可能不知道。

        会是炆王的人吗?

        不对,如果是炆王,怎么可能会搅浑芙蓉田庄的水。

        即便是知道三公主在这,也不可能会将几年来布置的棋盘推翻。

        她脑中有些猜测,只等柳云芝验证。

        柳云芝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眼神,丝毫不怕。

        她嘴角浅笑,“你不是猜到了?”

        “果然是谢栾。”张姑并未惊讶多久,“他是装病是不是?”

        年前便传出谢栾病重卧榻,之后更是拒了圣意,留在府内养病。即便是有朱刚代行令意查账,众人都没想到谢栾会欺君。

        柳云芝并未说话,倒是帘子后小小的叫了一声。

        “太好了,谢栾哥哥没事。”

        山路难行,马车擦着青松,颠簸的差点将张姑甩出去。

        她紧紧靠着车壁,看着渺茫的前路,心中叹息。

        “你背叛了你背后的主子,接下去有何打算。”柳云芝出声询问,语气轻松,仿佛并不是被张姑挟持。

        张姑本想反驳,但嘴角扯了扯,手无力的握着刀。

        就算没有背叛,自己劫了三公主,在贵妃眼里等同背叛。

        夜色浓重寒冷,两人口中呼出白气,身后的炭盆传来温暖,张姑微微靠后汲取温暖。

        轻如风的话语送到了张姑的耳里,是柳云芝轻哼:“活着不容易,要做自己更不容易。”

        张姑脸色一僵,她快速的看了眼柳云芝,心中有了动摇。

        下山的路程快,雨丝落净后,马车就到了原先的岔路口。

        而这里,恰好就有禁军。

        张姑心悬了起来,“你待会儿坐在我旁边,不要出声。”

        想起什么,她手掏出白色的粉末,走近车内。

        李婉瞪大眼,看着张姑逼近,抱胸一直后退。

        柳云芝心觉不对,反身要进去,却碰到张姑冰冷的眼神。

        她眼睁睁看着那白雾扬起,李婉一声惨叫。

        “啊!”

        张姑快速用布团堵住她的嘴,“你进来干什么,快给我出去。”

        “你对三公主做了什么?”柳云芝沉声,立即跑进去将人抱住。

        怀里的人呜咽,面颊泛了一层红。她眼力好,立即发现红彤彤的面颊里是密密麻麻的水泡。

        “你竟然下毒,张姑,你难道一点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吗?”她没有想到张姑会给李婉下毒,看向眼眸流泪的李婉,不免有些愧疚。

        若是自己没有让她挑明身份,或许不会拖入如此境地。

        李婉捂住脸,喉间溢出“疼”字。

        脸颊就好像火烧,疼的她直想哭。

        柳云芝想用灵泉,但张姑紧紧盯着,她只能取一些,让手心湿润,轻轻的敷在李婉的脸上。

        张姑沉着脸,“三公主,老奴不想害你,但要是你们敢和禁军说什么,老奴也不敢保证公主的脸能不能完好无损。”

        她的脸皱成一团,眸子是死气。

        “好了,小子,现在你给我出去,好好赶车,把禁军给我骗过去,别想耍花样。”

        她的刀亮了出来,威胁着柳云芝。

        有了灵泉,李婉脸颊的火辣减轻。

        她轻声抽泣,柳云芝安慰了几句,顺着张姑出去。

        刀尖指着她的腰后,即便是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锋利。

        坐好后,禁军也发现了他们。

        张姑悲凉又疯狂,沧桑的声音似破冰。

        “现在我还不能死,”在知道三公主也在那群人里,张姑已经预见她的结局,“事情没有闹大之前,我要你先带我回陆村。”

        那是她老家,她的儿子儿媳都在那里。

        “我有罪我该死,他们无辜。祸不及家人,罪不及子女。”张姑深深看了眼帘后,“等一切都办妥,我一定会放了你们。”

        “为什么不告发她。”柳云芝不明白,“谢小侯爷清廉公正,你若是站在他这边,定会保住你家人的命。”

        天真。

        张姑哼笑,“我凭什么信你?再说谢栾不过一个异姓侯,如何和李……”炆王和云贵妃去争?

        他那生母不就死在了亲妹妹手里?

        还要说什么,禁军已然来到跟前。

        他们已是另一批人,原先的换值,是以对这辆马车并不认识。

        为首的留着胡须,“你们要去哪里?”

        夜里出城,少见的很。

        张姑面不改色,张嘴就扯谎,“家中奔丧,急着回去。”

        “原来是白事,”大胡子点点头,城门守卫看路引,禁军伸手要盘查,张姑早些时就准备,递过去。他点点头,“节哀,让行。”

        陆村是在安平县往东,正巧经过安平田庄。

        这一路,李婉哭的没声,沉沉睡去。

        而张姑和柳云芝并坐着,路上泥泞,颠簸的几乎坐不稳。追兵未至,两侧无人,无形之中少了些紧迫感。

        此时已过了四更天,几声鸡鸣,欲唤日东升。

        陆村还未到,却看见了安平田庄。

        柳云芝灵机一动,忽然驾停马车。

        张姑警惕,“你要做什么?”

        “要想马儿跑,先让它吃饱。”她丝毫不怕张姑,径直跳下,泥水四溅,原本就脏的衣裳又多了些痕迹,“更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还是快些去陆村,时间耽搁久了,只会生变。”张姑不同意。

        “这辆马车已成了他们的目标,要想躲过他们,就必须换车。”柳云芝说罢,张姑觉得是有些道理。

        再想到,安平田庄的管事李阵和王康是多年好友,同样帮云贵妃办事。为了保命,定不会出卖自己。

        她随即点头,“好,那速度快些。”

        谢栾十年未回,云贵妃要想布局,不可能只在一处点火。张姑的态度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与张姑走到门前,敲门许久依旧没人。

        正当柳云芝要失去希望时,门忽然开了。

        张姑连忙上前一些,“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黑衣的男子露出笑意,将目光从泥人的身上移开,“我们管事,等你们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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