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惊魂二

那天爸爸将我送到奶奶家之后，看见我昏昏欲睡的，只当我玩累了，便和奶奶一起，给我拾掇了拾掇，塞在被窝里睡了。见我谁的香，大家也没多想，爸爸和爷爷奶奶聊了会儿天，就回家了。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不在意那一套掌灯守岁的老理儿说法了，看了会儿春晚，困了便也睡了。

        第二日，就是大年初一，按照老家习俗，我应该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擦上雪花膏，洗的干干净净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拿大红包，然后再和堂兄堂姐们一起，挨着去给家族中的去亲戚们，拜年讨喜，要红包，要糖。

        可是这一天早上，奶奶按照往常一样，烧好了热水，倒在毛巾架上的洗脸盆中，一边等着晾凉，一边去叫我起床。

        “宝宝儿，醒醒，起来拿大红包喽”，奶奶边说着，边从炕头儿的被跺底下，拿出来我的衣服，“快点的，爷爷等着你呢”，奶奶又掀开被子，怕衣服凉了，把里衣塞进了我的被窝里。

        眼瞅着叫不醒我，奶奶像以前一样，拿出手晃了晃我，“再不动，奶奶拿大凉手冰你”。

        我依然是没有动静，奶奶觉得有些不对头儿了，“别和奶奶闹，快起来了啊，大年初一不准瘫被窝儿”。

        我还是没有动，奶奶有些急了，一边拍我，一边喊爷爷，“宝宝儿，宝宝儿，她爷爷，快过来，瞅瞅宝宝儿，这是咋地啦”。

        爷爷听了奶奶的话，赶忙过来了，爷爷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门儿，“这挺凉嗖的，没烧哇，咋啦这是”，然后伸手又拍了怕我，“宝宝儿，不许吓唬人啊，赶紧起来，再不动，爷爷咯吱你了”。

        见我还是没有动静，爷爷，让奶奶赶紧给爸爸打电话，“去，赶紧给老大打电话，让他紧着过来，让他道儿上叫着赵先生”。

        没过多久，爸爸妈妈听了信儿，领着村里的赤脚医生赵大夫就过来了。

        赵先生来了之后，先扒了扒我的眼皮子，“瞅着没事儿啊，娃娃这样儿就是睡着了”，

        “那咋叫不醒！”妈妈着急了，“昨儿从家里来的时候，还好好儿的”。

        “先别着急，让赵先生再好好儿给瞧瞧”，爸爸边安慰妈妈，边对赵先生说：“您老再看看”。

        赵先生拿出体温计，给我量了体温，36度5，不烧，正好儿，“这情况，不行就开车送医院吧”。

        正说着，妈妈握着我的手，忽然感觉我一哆嗦，睁开了眼睛。

        “宝宝儿，醒了！咋，哪里难受，跟妈说说”。

        只见我双眼无神的睁着眼睛，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娃娃，看这里，娃娃，娃娃”，赵先生正盯着我瞧，喊我回神，却见我又闭上了眼睛，和之前一样，人事不知了。

        “这可咋办，”奶奶一急，哭了，“赶紧的，开车送医院吧”。

        “不忙，我瞧着，这娃娃，情况有些不对头儿呀”，赵先生思索了一下，回身对着我爷爷说：“老侄儿，你说呢”。

        “我瞧着，也像”。

        “爸，你们别打哑谜了，到底怎么着，倒是说说啊，我闺女都这样了，要是每个章法，我马上开车，去医院了。”

        “对啊，爸，大爷爷，不能耽搁了，他爸，开车咱们抱娃走。”

        “孙媳妇儿，不忙，娃娃这个样子，医院怕是也不中用，娃娃这怕是被迷上（就是鬼上身，也有地方叫撞客）了。”

        “啊？迷上了？”妈妈也是明白些这里面的事儿的，“这要是真的，可难办了”。

        “宝宝儿来的时候没事，到了就睡了，怕就是这路上出的岔子，老大，你来把昨天来的路上的事儿，仔细的说说。”

        爸爸听了，眉头紧皱着，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说：“昨天，宝宝儿闹腾，我就带着她过来了，这道儿上也没啥事，再说了，年三十儿的，到处都是放炮的，串门子的，哪里还能有什么怪事儿。”

        “不对，你再仔细想想，娃娃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儿，碰见什么没有”。

        “昨儿，我们一路上走着过来，碰见几个村儿里的，三叔儿，王二婶儿，还有几波儿小孩儿，宝宝儿还跟他们打了招呼，晚上她出来的少，路上瞧什么都新鲜，溜溜达达的，我们也没走太快，我领道儿，让她在后头坠着玩儿。”

        “这就怪了，照理儿，没什么问题啊，老大，你再细想想”。

        爸爸心情有些沉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对了，一道儿上，她都挺欢实的，从小胡同那儿，突然就安静了，我只当她是累着了，而且就快到家了，也就没当回事儿，我寻思，她玩累了，睡得早些，也省了折腾两个老的。”

        “这么说，宝宝儿是从那小胡同那儿就蔫吧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

        “那就对了”，赵先生想了一下，问：“老大，你们昨天走小胡同过来，是打东来的，还是西来的？”

        “东边儿，从村里过来的”。

        “大爷爷，您是知道什么了？”

        “别急”，赵先生说着，“娃娃昨天过来穿的哪双鞋？”

        “这双”，奶奶听了赵先生的话，知道他是有些章法了，忙把赵先生要的东西递给他。

        赵先生拿起来我昨天晚上穿的鞋子，翻开鞋底一瞧，果不其然，在鞋底看见了几粒粘着的高粱壳子还有点灰。

        “你瞧”，赵先生举起鞋子给我爷爷看，“这便对了，果然是她”。

        见我奶奶和妈妈不解，赵先生便解释了一下：“昨天晚上，老大带着娃娃从东边儿过来，路过了吴家老太太门口，这吴家老太太是腊月二十八没的，因为这日子没的巧，也没按规矩大停灵，只停了一天，便匆匆发丧了，吴家老太太今年可巧84岁，眼看着这个坎儿就要过去了，谁曾想，还是没熬过这几天，再加上丧事不够老辈子的体面，许是心里有气，不肯走，娃娃昨天过来的时候，正好踩在她的盔子上了，就迷上娃娃了”。

        爷爷接着赵先生的话头儿，接着说：“这吴家的也是个不讲究的，大年下的，找娃娃干什么”。

        “大爷爷，这可咋办呐，总不能让娃娃这么着”，听到这里，我妈妈自然是着了大急了。

        “大爷爷，您可有法子应对？”我爸爸问道。

        “不怕，既找着根儿了，事情就好办了，娃爷爷就可以”，赵先生胸有成竹的看着我爷爷，“是吧，老伙计”。

        “嗯，这事儿好办，说起来，我也是好久没做过了”，爷爷不似刚刚的急切，反而语气里多了几分回忆的味道。

        爷爷说着，看向奶奶和妈妈：“娘儿两个，别围着宝宝儿了，把地方让出来，把宝宝儿头朝南边儿，脚冲北，摆正了，被子不用掀开，盖紧实了，别冻着宝宝”。

        爷爷说完，奶奶和妈妈紧着忙活起来，爷爷趁着这个功夫，对爸爸说；“去，拿一只大碗，碗里接满清水，再准备一把筷子，再把家里剁肉的刀，在缸沿儿上蹭锋利了”。

        爸爸听到爷爷的吩咐，紧着出去准备爷爷要的东西。

        爷爷转头对赵先生说：“老叔儿，劳您在这里给镇着”。说完，爷爷就出去洗手洗脸了。

        “放心吧，有我在这里瞅着，不会出什么大褶子”，赵先生又对我奶奶和妈妈说，“娘儿两个，弄完就出去吧”。

        “大爷爷，我能不能在这里瞅着点”。妈妈到底是放心不下我，不愿意出去。

        看着我妈妈哭红的眼睛，赵先生也并没有坚持，“也行，但是，你得到我身后边儿来，万万不许出声儿”。

        “大爷爷放心，我就在这里看着宝宝儿”。

        不消一刻的功夫，爸爸那边把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爷爷来到我头顶的位置，掀开了炕被（相当于床垫），露出了炕沿儿，爸爸把装满水的碗递给爷爷，爷爷双手接过了碗，把碗端着放在了我的头顶位置的炕沿儿上。

        紧着着，爸爸把那一把筷子，大约十来只的样子，递给爷爷，爷爷接过筷子，大头朝上，小头朝下，一把戳进了水里。

        然后，爷爷就开始念叨：“可是她太奶奶来了，来了打声招呼吧”，爷爷说完，那把筷子就稳稳当当的立在了水里。爷爷和赵先生对视一眼，知道是对路子了。

        “她太奶奶，咱们也是多年的老邻居了，娃娃还小，大年下的，您看看，差不多就回去吧”，爷爷说完，从爸爸手里接过刀，胳膊肘一动，抬起刀就砍向了立着的筷子，只听“仓”的一声，筷子立在水里稳稳不动。

        爷爷看到这里，知道这是没同意，轻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说：“她太奶奶，可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儿，别折腾娃娃，咱们给家里人托个梦，说说，您的儿子孙子们都好，肯定会顺你心的，去吧”。爷爷说完，拿起刀又砍了一次，这筷子，还是不动。

        看到这老太太还是不愿意走，爷爷有些着急了：“她太奶奶，我这里给您备下香烛纸钱，回头就给您老人家送过去，咱们先放了娃娃吧”，爷爷这回也是来了点儿气，拿起刀，抡起胳膊划了半圈，一砍，嘿，这筷子就跟镶那碗上边似的，一动不动。

        如此，爷爷说好话，许好处，又来了这么几轮，就是不见这筷子有丝毫的松动。

        折腾了半天，我妈妈看事情没有进展，急得快哭了，一动就要开口上前，赵先生正站在我妈妈的前面，看见妈妈要过去，一伸手就把妈妈拦下了。

        赵先生背着手走到我爷爷边上，对着碗说道：“我说吴家的，也该差不多了，该留的面子给你留了，你觉得家里儿孙有不好的，回你家折腾去，跟别人家娃娃闹什么幺蛾子，你要是还想要这点老脸，现在就走，香烛纸钱我送你的，你要是还作下去，我这里你讨不了好果子，到了那头儿，娃娃的太爷爷也饶不了你”。

        赵先生说完，转身对着我爷爷说：“送吴家的回去”。

        我爷爷听完赵先生的话，轮回圆了胳膊，照着这筷子就是一下子，只听“嘭”的一声，一把筷子就和天女散花一样，哗啦啦掉了一地。

        看到这情形，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奶奶赶忙上前拍了拍我，只见我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眼睛里也有了往日的神采了。

        奶奶把那碗水拿起来，妈妈扶着我，把那碗水给我灌下去了。喝完之后，我又睡了过去。

        “大爷爷，这回没事了吧”，爸爸向赵先生问。

        “没事了，没事了，被迷那么久，娃娃得好好休息休息，醒了就好了，又是一个大闹天宫的皮猴子了”。

        “那您看这香烛纸钱准备多少合适？”我爷爷收拾了东西，转头问赵先生。

        “一个不用！”赵先生回。

        “啊？这怕是不妥当吧，都应下了”。

        “许是许了，我说谁给了么，老不羞的，大过年的折腾别人家娃娃，还想讨东西，她自己儿孙不讲究，她不满了，怎么不回家折腾去，这事儿就与你们家不相干了，我回头去趟吴家，大过年找晦气，找也得找他家”。

        赵先生说完，就要出门，我爸爸和爷爷赶忙起身相送，“行了，别忙活了，都回吧，娃娃八字轻，养的精心些”。

        赵先生和我爸爸爷爷的寒暄暂且不提了，却说赵先生从我家出来，就去了吴家。

        赵先生和吴家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晓，不过，听我妈妈说，吴家年初四的晚上，哭天抢地的折腾了了快一宿，整个正月，村里人都不爱搭理他们家，嫌晦气。

        这和我，和我们家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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