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岁月-枯井-烟火（七）

　　男孩家的房子在村子的较深处，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村子中心的一口井。

　　这口井与叶红鱼在'表'看到的那口井在大小和形状上一般无二，只是看起来要干净很多，此时也正是黄昏时候，许多村民都聚集在这里打着井水准备烧饭。

　　叶红鱼默默地看了会那边打水的情况，不知怎么的，到了村子里以后，她总感觉有些紧张，似乎被恶意的目光所盯上那般，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君梦溪曾与她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要忽略自己的感受，直觉是一个能够救命的东西。

　　当时她很是疑惑地询问他其间的原理，君梦溪也只是摇了摇头说，若不是他的直觉，当年那个流寇咬住他的脖子时，他便已经成了人家的腹中之食了。

　　想到这里，叶红鱼脸上不禁露出一些笑意，想来那个流寇对于这个讨厌的家伙来说，也是个很好的人生导师吧！

　　于是她紧了紧手中的剑，又用剑鞘敲了敲男孩的肩，示意男孩敲开面前的大门，男孩颇为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抬手轻轻敲了敲。

　　木门有些老旧，与男孩指节接触时发出了有些嘶哑的声响。

　　片刻后，门被打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出现在门后面，五官生的很端正，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

　　他的目光先是放在男孩身上，刚准备开口，却看到了站在男孩身后的叶红鱼，脸上笑意突然消失，脸上表情突然沉了下来，冷声说道：“外来者？谁让你带她来的？”

　　男孩原本以为爸爸见到自己交了新朋友一定会很高兴的，却没想到爸爸会突然变了脸色，他吓了一跳，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支支吾吾地出声：“爸爸……她……她是我新交的朋友……”

　　男人看着男孩委屈的样子，有些无奈，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叶红鱼，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他伸出头四处看了看，对着两人悄声说道：“外面人多眼杂，你们先进来说话。”

　　看见爸爸没有生气，男孩用手擦了擦眼泪，扯了扯叶红鱼的衣袖，脆声道：“爸爸人很好的！我们先进屋吧！”

　　叶红鱼还是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甚，她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的父子，微微思量，便跟着二人进了屋。

　　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水井边打水的村民们都停止了动作，脸色铁青地看向古屋，就如同志怪故事中噬人的恶鬼一样。

　　屋子倒是不大，比不了早些时候与小灵相遇的那栋房子，大概与叶红鱼第一晚居住的那间古屋一般大。

　　男人从柜子里翻出两个杯子，走到一张木桌前，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两杯水，又抬手示意两个孩子过来。

　　“来，先喝点水。”

　　叶红鱼走到木桌旁，看了看那杯水，水很清澈，可以一眼看出杯底的纹路，斟酌了一会，她向男人摆了摆手，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了一个水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男人愣了愣，倒也没有在意，伸手揉了揉正在喝水的男孩的脑袋，对着叶红鱼有些严肃地说道：“小姑娘，你们来的时候，有被其他人看到吗？。”

　　喝完水的叶红鱼轻轻收起水壶，随口答道：“来的时候遇上了几个村民，看起来倒是十分好客。”

　　听着二人的对话，一旁喝水的男孩放下杯子，开心地说到：“我们回来的时候见到了陆伯伯，他还叫我们去他家吃饭呢！”

　　男人的动作一顿，脸色的表情越发难看起来，语气生硬地对着叶红鱼道：“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叶红鱼倒是没太在意他的语气，她微微侧头打量着屋内的摆设，看着男人的脸色逐渐冰冷下来，她才开口道：“这么盲目地排外，你们就这么想做那东西的'祭品'？”

　　说着，她伸手推开窗户，男人想阻止她，却因思索她的话而慢了一步。

　　从窗口可以看到井边的情况，村民们依旧有说有笑地打着水，叶红鱼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看着男人说道：“千百年来就只会像牲口一样的被人饲养着，不人不鬼地活着，到了时间便会被拉去祭了那东西，呵，你们不仅不想结束这一切，反倒是还乐在其中啊！”

　　男人沉默了一会，无奈地说道：“看你年纪不大，知道的倒是不少，不过这句话可别说给村里的人听，不然……”

　　话音未落，他便伸手关上了窗户，看了看身旁的男孩，示意他先回房间里。

　　顿了顿，才接着道：“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是被'饲养'的人，我们都是'找不到归路的灵魂'，但我苦苦研究了二十多年，甚至我的妻子还因此被提前当作了祭品……也只是找到了一种结束这一切的方式……”

　　“是烟火，对吧？”

　　叶红鱼颠了颠手中的布袋，接着他的话头道。

　　男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她，说道：“看来你知道的真是不少，没错，正是烟火。”

　　他说到一半，走到客厅的中央，墙上挂着一副花，正是一副盛开着的烟花。

　　“我和妻子是偶然发现这一点的，我们在'井外'放了烟花，却意外地导致了一次'血祭'的失败，这让我们欣喜若狂，在那之后，我们对此也进行了很多次实验……直到我们惹怒了'祂'……”

　　说着，他指了指头顶，有些苦涩地接着道：“饥饿的'祂'疯狂的摄取了许多'血食'，我的妻子也因此而死去，后来我的研究便被迫停止了，因为'祂'根本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对付的东西！”

　　叶红鱼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把一坨只会进食的肉块称作神明，真是令昊天蒙羞！”

　　听了她的话，男人却愣住了，许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肉……块………？还有……昊天……这又是什么？”

　　叶红鱼怔了怔，皱着眉头思索着，脑中的思绪有些混乱，她忽然想起在村子外面男孩所说的话来“村子里的人也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这么说……你们从来没有去过祭坛，自然也就不知道所谓的'祂'是个什么样子……”

　　她口中呢喃着，忽然又想到什么，表情冷了下来，眼睛紧紧地盯着男人，说到：“你在骗我？”

　　男人有些愣神，自刚才开始他便没有跟上这个女孩的思路，有些莫名地挠了挠脑袋，说道：“什么？我骗了你什么？”

　　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叶红鱼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又问道：“你说，你们有时候会去'井外'对吧？”

　　男人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叶红鱼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许久，又问道：“你们去过'井外'，却不知有昊天，那你们去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男人的表情越发懵然，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手指摸索到桌上的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良久，叶红鱼眼睛突然一亮，有些欣喜地说到：“对了！如果你们去的至始至终都不是'井外'的话，这样就对了！”

　　说完，她看了看男人迷茫的眼神，解释道：“我们是从'表'来的，这是小灵的说法，曾经我认为'表'便是你们所说的'井外'，但是你说你从来都没有听过昊天，所以我认为，你们所说的'井内'和'井外'其实都是在井里，是被小灵称作'里'的世界。”

　　男人有些明白了，眼睛也亮了起来，颤声道：“难道……”

　　“对！”

　　叶红鱼又拿出水壶，轻轻抿了一口水，又接着道：“你们……其实至始至终都在'井里'……我有些懂了，为何君梦溪会说'在井里是看不到浩瀚的星空的'，原来是这个意思！那家伙果然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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