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单挑

江时煜看贺容的神情暗淡下来，哄道：“小容，就捱一晚上，好不好？”

        贺容蹙眉：“我不要紧，比这更差的房子我也住过。但茉茉今天已经哭了两次了，我……”

        江时煜冲他眨眨眼，示意茉茉还在。贺容噤声，心里到底是自责的。

        在屋里休息了半个小时，任务卡来了。坪南村的一项特色就是手工豆腐，这里的豆子质量好，做出来的豆腐也香，所以任务内容就是让每家派出一大一小去学习做豆腐的手艺。

        贺容觉得自己和茉茉之间可能有什么奇妙的磁场相互吸引，这任务卡一念完茉茉就牵住他的手说要和容爸一起去。江时煜瞥了她一眼，问：“容爸做饭好吃还是阿爸做饭好吃？”

        茉茉毫不犹豫：“当然是容爸。”

        贺容露出些骄傲的神色。看看，这才几天，已经用手艺让茉茉倒戈了。

        江时煜接着念任务卡：“特别说明，请派出家里厨艺相对较弱的那位家长去学习做豆腐手艺。另一位家长请到村长家领取晚饭食材。”

        说完茉茉的小脸就垮了。江时煜站起来，单手捞起茉茉，叮嘱贺容：“我们估计得学好一会儿，你歇会儿，等太阳小点儿再去。”

        贺容却站起来：“我和你们一起出门，万一食材是先到先得呢？”

        江时煜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勾了勾唇：“好。”

        贺容个儿高腿长，一路快走，跟着他的工作人员几乎要小跑才能追上。他一路问人，但是村民们的方言特色实在太浓，最后连比划带猜，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他是第二个到的，方蕙已经在了。好在不是凭速度论英雄，每家的食材都已经写好了名字，用黑袋子装好了放在小桌上。

        贺容取过自家那份，礼貌道：“方师姐。”

        方蕙点点头，问：“我和时煜一样喊你小容可以吗？”

        贺容不太在乎这些称呼上细节，欣然点头：“当然。师姐来的好早，我就差跑来了，还是没拿到第一。”

        方蕙和他一起往回走：“我们分配的房子离这里不远，而且这里的方言和我家乡话有点像，我能听懂个大概。”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聊到了方蕙的毕业大戏上，竟是站在通往两家的岔路口就这么聊了起来，一直聊到宁金和方川带着一只小石磨和一袋黄豆路过。

        “姐姐！贺容哥哥！”宁金抱着小石磨，“怎么在这儿站着？”

        “聊得太高兴了，忘了时间了。”方蕙替宁金理理被汗打湿的额发，“小容，晚上别做饭了，带时煜和孩子来我们家吃吧，人多菜色还能丰富些。”

        “方老师，有规定几家不许互相交换食材哦，拼桌也不行。”节目组一个工作人员开口提醒。

        “那下次吧，反正还要一起录好久呢。”宁金开朗道。

        贺容点点头，冲他们挥挥手：“那我先回去了，师姐。”

        “哎。”

        告别了方蕙一家，贺容加快脚步往自己家的小房子去。江时煜和茉茉已经回来了，正把石磨搭在小院子里磨着豆浆。茉茉跑进屋给贺容搬来一个竹制的小马扎：“容爸，我学会做豆腐了哦！”

        贺容坐下，摸摸茉茉的脑袋：“真棒，晚上咱们就能吃茉茉亲手做的豆腐了！”

        江时煜推着石磨：“节目组发了什么食材？”

        “袋子是黑的，看不着是什么。反正挺沉的，应该不少东西。我估计有肉，不然不能这么重。”贺容推测着，打开袋子却傻眼了——黑色的塑料袋里只有两瓶15l的矿泉水，还有三套塑料餐具，别无他物。

        贺容的脸瞬间就黑了。江时煜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又推起石磨来。茉茉蹲下拍拍那两瓶水：“啊……晚上只能喝个水饱啦。”

        贺容简直被气笑了，一声冷笑从喉咙里泄出，咬着后槽牙，一脸不爽。江时煜往石磨里加了一点豆子：“不错，还有水呢。茉茉，咱们晚上吃水煎豆腐，好不好？”

        “水还可以煎豆腐吗？”茉茉新奇道。

        “阿爸也只是听说过，咱们可以一起试一试。”江时煜一抬下巴，“茉茉，去拿个新的容器来，这碗豆浆要满了。”

        支走了孩子，贺容的表情更加不用控制了，生气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江时煜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给贺容擦汗：“生气了？”

        “哪儿有这样欺负人的？”贺容声音都高了八度，仔细听还能从中听到一丝颤音。

        “带茉茉来不就是体验生活的吗？再说，咱们不是还有豆腐嘛。”江时煜看着他，声音温柔，不疾不徐。

        “体验生活？你家体验生活是这个体验法？茉茉今天都哭了两回了，中午也饿了一回了，晚上还要再饿她一回？”贺容霍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质问道。

        江时煜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儿，坐着去牵贺容的手：“什么你家我家，咱俩不一家的吗？小容，不气了，一会儿茉茉回来要吓着了。”

        贺容甩开他的手，抄起那黑心节目组发的矿泉水就出门去了：“我还不信了。”

        江时煜没追。贺容窝着火问跟上来的摄像和助理导演：“导演在哪？”

        助理导演缩了缩脖子，道：“我们需要联系一下，小贺老师，您先冷静一下。”

        贺容深呼吸了一次，转身往方蕙家去了。他走到门口冷静了一会儿，调整好了表情才敲门道：“师姐在家吗？”

        来开门的是宁金：“姐姐在做饭，怎么了哥哥？”

        “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拿到了什么食材。”

        宁金一头雾水，但还是掰着手指回忆道：“排骨、鸡蛋、胡萝卜、空心菜、番茄，对了，还有一条鱼！”

        “我知道了。”贺容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谢谢了，宁金。”

        离开了方蕙家，助理导演也联系上了人，把总导演的位置告诉了贺容。贺容杀过去，正好遇上吃盒饭的司徒杨，身边围坐着一圈工作人员。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真不错。贺容的眼神很冷，身遭的低气压硬是让司徒杨有些发憷了：“怎么了，小贺老师？”

        他和贺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印象里贺容是个沉默寡言的小演员，不活泛，也绝不是主动找事的人。

        “我回家之后，发现今天分配的食材是两瓶矿泉水，”贺容把水往桌子上一放，“哐”的一声闷响，桌上的东西都跟着颤了三颤，“我想问问是不是节目组搞错了。”

        “没有，”司徒杨解释道，“这是第一个环节的游戏惩罚。”

        贺容不说话。一个编导小声提醒道；“就是密闭房间里，用转盘出门的那个游戏。”

        “为什么罚我们？”贺容双手抱胸，语气冷冷的。

        贺容问得太理直气壮，主持人也对这提前就商量好的结果心虚了起来：“因为江老师最后违反了规则，没有转出‘出门’就提前出来了。”

        “违反哪一条规则了？”贺容反问，“转盘上写，十五分钟才可以转一次，我们严格遵守了规定，时间不到绝对不转，也没有多转哪怕一次。转盘上一共只有这一句话，并没有哪条规则说转出‘出门’了才能出门吧？”

        “啊，这个……”司徒杨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节目组，“可在小朋友面前使用暴力是不对的。”

        “没有暴力，时煜只是用了最有效的方式找门。”贺容从容不迫，“而且茉茉也什么都没看见。孩子只知道饿了，闭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之后，再睁眼就有饼干吃了。”

        司徒杨语塞，导演帮腔：“我们是要帮助孩子树立规则意识，父母就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规则意识是很重要，但是在根本没有‘转出出门了才能出去’这条规则存在的情况下，跳出思维定势是孩子必须学习的内容。”贺容的台词功底一直不错，话虽然有些拗口，但是字字清楚，铿锵有力。

        副导演出战：“别家都知道转出‘出门’了才能出去。”

        “拒绝盲目从众，有独立判断的理智和不从众的勇气，也是孩子人生中的重要一课。”贺容把目光扫过去。

        他明明孤身一人，身上穿的是最简单休闲的t恤短裤，那t恤上甚至印着几条脏脏的土色和两个模糊的小五指印，可人往那儿一站，自成一种横刀立马的气势。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总导演开口道：“这次是我们不严谨了，惩罚取消。”

        他使了个眼色，很快有人去整理出一袋食材，交到了贺容手上。

        贺容吃一堑长一智地打开清点了一番，确认有肉有菜，这才缓和了神色。他扎起袋子，把扛来示威用的矿泉水拎起来，点点头：“谢谢了。”

        他走路带风地赶回去，院子里却只有江时煜一个人，正搬着石块往木板上压，看来做豆腐已经到了定型阶段。贺容脚下不停，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茉茉呢？”

        “你回来之前师姐来了一趟，把茉茉带去吃饭了。”江时煜跟着贺容进了厨房，“你去师姐家了？”

        贺容急迫的动作一下子慢了下来：“我只是去旁敲侧击地问问是不是每家都只有矿泉水，没想着要这样。”

        江时煜道：“我知道。你别看师姐外表有点像林黛玉，其实她是个很聪明也很要强的人，几句话足够她猜到了。”

        贺容叹口气：“那这些食材不是白要了。”

        江时煜把菜拿出来洗：“咱俩不得吃吗？我们家小容真厉害，拿回来这么多菜啊，这有菜有肉的。”

        “你拿我当五岁小孩哄？”贺容睨他，“你不是吃水煎豆腐吗？菜是给茉茉吃的，没你的份儿。”

        “哎呀，茉茉不在，我代表茉茉吃。”

        两人拌着嘴，主要是贺容在攻击，江时煜照单全收。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贺容掌勺，江时煜给他打下手，二十分钟后两道菜就出锅了。

        “一会儿去接茉茉回来。”贺容夹了一筷子青菜，“再晚路该不好走了。”

        “听你的。”江时煜应着，给贺容碗里夹了一筷子肉丝。

        这边刚吃完饭，那边宁金却已经送了茉茉回来。她把洗得香喷喷的小姑娘还给江时煜，笑道：“我怕热，吃完饭就洗了个澡，顺便帮茉茉也洗干净了。别让她出汗了，不然一会儿睡前还得再洗一遍。”

        “实在太麻烦你们了。”贺容诚恳道。

        “不用谢，都是顺便的事儿！”宁金摆摆手，“贺容哥哥，我能和时煜哥单独说两句话吗？就一分钟！”

        贺容有些莫名其妙地颔首，放茉茉去看豆腐成型了没，自己却支着耳朵试图偷听。

        一墙之隔，两人的声音基本能听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而后就听宁金压低声音道：“我和姐姐偷藏了一袋方便面，你和贺容哥哥对付一顿吧，总比没有强。”

        “不用了宁金。”江时煜好像是笑着说的，“今天谢谢你，第一天录制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儿，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宁金热心道，“方便面你拿着。”

        “真不用，我吃了的。”江时煜推辞。

        “不是说只有两瓶矿泉水吗？哥哥你们吃的什么？”宁金疑惑。

        江时煜笑了，那笑声清晰地穿过墙壁，传到贺容耳朵里：“我吃的软饭，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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