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剑与心法

　　史莱克学院的建筑布局并不复杂，各个功能区划分地相当明显，戴沐白曾经给他们这些新学员介绍过学院的布局，唐三已经将之牢牢记在心里。唐三落地之后直起身体，在四周看了几下，就肯定地照着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往训练场的方向。
　　昨天奥斯卡告诉他，赵老师让自己醒来后，将自己昨天下午与赵老师对战时使用的暗器全部收拾起来。暗器制作不易，他可是半点都舍不得浪费，况且有的上面还沾着毒，万一误伤到人就不好了。
　　到了训练场，唐三一边在脑海中复盘与赵老师的对战，一边使用玄玉手与控鹤擒龙功收拾暗器，等收拾得差不多，他突然在树下发现一柄格外熟悉的兵器。
　　一种在前世几乎是江湖主流，但今生第一次见的兵器——剑。
　　而且还不是重剑。
　　唐三走过去将其拿起，他左手持剑，右手双指并拢，在剑身上缓缓划过。怀念与复杂交织的目光在这柄如礼器一般轻便修长的剑上流转。
　　这是一柄三尺长剑，形制也算是前世随处可见的样式，轻薄，细韧。色如白玉，入手冰寒。剑鞘刻着繁复的阵法，剑格中央雕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是九芒星之上，被三个小环套着的一柄小剑。
　　简洁的图案带着强烈的概括性，唐三觉得这应该是某个家族或宗门的标志。
　　他对这柄剑见之欣喜，看过外表之后忍不住握着剑柄与剑鞘，微微用力往外拉，只听铮一声剑鸣，一段雪白剔透且泛着寒光的剑身展现在唐三眼前。晨光劈过，看似半透明的剑身竟反射出一道清晰明了的凌冽剑光。不愧为器中君子。
　　“好一位君子。”唐三忍不住低声夸赞。
　　此剑虽然冰寒锋利，但没有丝毫腥煞暴戾之气，这样一柄纯洁的剑，让唐三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身穿交领束腰服，留长发，气质温润，彬彬有礼的青年。
　　佘见云。
　　即使接触并不久，但他的气质无疑是唐三见过的人之中最为特殊的，温驯，和善，柔美，强大，矛盾又和谐的气质让他与泛大陆其他魂师格格不入，给唐三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拥有这样气质的一个人合该用剑，即使唐三纵观两世之兵器，也不得不承认只有这种君子一般的武器配得上他。
　　无论直觉还是思绪，唐三都十分肯定这把剑就是佘见云的武器。他将之合起，寒冰白玉敛起噬血寒光，被少年收进了魂导器……
　　收、收不进去？
　　自从老师给了这二十四桥明月夜，唐三还没有遇到收不进去的东西。他惊奇地将这把剑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着，复又试了好几次，结果毫无疑问都是收不进腰间的魂导器内。
　　也罢。唐三将剑握在手里，心想着这剑轻便拿着也并不碍事，况且之后与佘见云见面时还给他就是了。
　　此时，彻夜未归此时才回的佘见云正站在弗兰德的宿舍里，在众多老师的目光中，被邵鑫上下其手四处检查。
　　一夜不眠，又因为学习炼体功法而导致精神力损失不小，现在光是回答老师们你来我往的问话，就足够让佘见云无法分心，更别提想起自己还有一柄弟子佩剑昨天就落在了训练场。
　　宗门弟子训练用的是武魂，由寒冰白玉打造的弟子佩剑却是在他们年满十八岁时发放的，也就是说，十八岁之前，弟子们根本没有随身携带佩剑的习惯。所以请原谅佘见云吧，他只是犯了一个十八岁弟子都会犯下的小错误罢了。
　　谁让这把剑没办法放进魂导器呢。
　　得知佘见云被昊天斗罗带走一夜不归并没有什么损害，反而得到了昊天斗罗的指点，几位老师也放下心来。尤其是被念叨怕了的弗兰德，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拍拍佘见云的臂膀，对佘见云说道：“见云，你昨夜没有休息，今天就在院长这里休息吧，也趁机将昨晚的收获转化吸收，等我给几个小怪物说些话安排好任务后，再去食堂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弗兰德此话刚落，站在佘见云旁边的邵鑫就抱着肚子笑眯眯地说：“院长不用麻烦你，我有空，我待会儿去食堂一趟给见云带过来吧。”
　　弗兰德闻言思考片刻，随后也点头肯定了：“也行，你给见云搭配点补身体的饭菜回来。见云，想来你昨天晚上收获不小，就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后面那句话是弗兰德对佘见云说的。
　　佘见云点头应下了。
　　老师们看见佘见云面色带着疲累不比昨天红润，就两两三三一齐走了。几位老师之中看上去年纪最大的卢奇斌走之前，向佘见云发出一个对战邀请。
　　他对佘见云说：“见云，学院老师中除了辅助系的邵鑫老师之外，只有我的星罗棋攻击性最弱，等你休息好了要不要来跟老师试一试呢？”
　　佘见云一听这个就不太困了，他欣然应下：“好的，卢老师。能与强者对战，我自然荣幸至极。其实不瞒卢老师，我的修炼方向也是控制系。”
　　在清虚剑宗，弟子压根没有五系修炼方向之分。
　　当初在史莱克学院受教导时，听院长说完五系分类后佘见云就对控制系情有独钟，但碍于身体原因不能参与战斗，被院长暂定为立于队伍后方的辅助系，以期未来能利用所拥有知识成为队伍的幕后灵魂。
　　现在他脱离了这些外物限制，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将自己的修炼方向定为控制系。这也是他除了老师之外，第二次对其他人说自己是个控制系魂师。
　　卢奇斌听到佘见云这样说，倒也不是很惊讶。
　　他肯定且赞扬道：“不错，无论是以你的心性能力还是以你的武魂特性，你成为一名控制系魂师确实比较合适。好了见云，等你休息好了，就到训练场来找我吧，我们几个老师闲来无事都在那里。”
　　说完，他又略显玩笑地补充了一句：“放心，老师们会拦着那群小怪物，不会让七宝琉璃宗那小姑娘看到你的。”
　　佘见云无奈地笑了出声，露出一丝求饶的神色：“卢老师，您就别打趣我了……”
　　“好好，哈哈哈……”
　　卢奇斌听到这无奈的恳求，心情颇好，摇着头笑着离开了弗兰德的宿舍，顺便关上了宿舍的门口。
　　等卢奇斌老师也离开之后，佘见云就到床上盘腿坐下，两手合起作子午诀样式，闭上眼沉住心神，将这段时间的收获慢慢转换。
　　因为清虚心法的原因，他修炼时魂力气息波动相当微弱。一柄清虚剑武魂悄然出现在他的背后，三个大小相等的环状法阵虚影随之出现，呈一种奇异的禁锢形态，并且随着佘见云修炼时间的加长而越来越凝实，看上去有些冷白的颜色也渐渐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金色。
　　环状阵法缓缓旋转，似是禁锢又似是守护，落于后方散发着些许金色微光。
　　佘见云在清虚剑宗那几年，早就已经习惯用调息来代替睡眠。
　　品质极寒却格外温和的魂力在周天诸穴闯荡一个来回估计需要半个时辰，佘见云掐着时间，使魂力在经脉中游走整整六轮，将近日所得与昨晚因昊天宗炼体功法而徒长的魂力彻底吸收转化后，才悠悠从入定状态下醒来。
　　凝实的魂力在体内缓缓游弋，佘见云双手成爪掌心相对，心念微动，一股魂力从两手掌心窜出，被佘见云控制着在胸前相融凝结，渐渐化为尖锐的六角冰晶。冰晶光莹剔透，尖端时而亮起微弱寒。
　　这是一个真实的足以比肩尖刀利刃的杀器。
　　佘见云想起了昨天下午看到唐三施展暗器时的手法，心中想着如果能从唐三那里学来暗器施展手法，加之这由魂力凝结而成的冰晶，只消运用得当，也至少能瞬间击杀比自己高十级以内的对手。
　　佘见云如此想着，又看着这块由魂力凝结出来的冰晶，慢慢地变得眉目森然，却又缓缓提起唇角笑了起来。笑得讽刺，又笑得瘆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将有君子道之称的清虚心法修炼至此。究竟是清虚心法徒有君子道之称，还是自己果真至纯至善？
　　这些话语佘见云只在心中想想，想过便抛之脑后。他复又将目光放回那块冰晶之上。
　　这是一块普通的冰晶吗？并不是。
　　它的成功凝聚代表着佘见云的清虚心法，已经彻底进入第五重皆之境。清虚心法以九字真言为境，一共九重，前四重的显著特征分别是剑有虚环、剑有实环、剑气生寒、剑气生温，而第五重就是剑气化为实体。
　　佘见云微微眯起了眼睛，两手往里一合——
　　砰！
　　那块晶莹剔透又尖锐的冰晶在佘见云双掌之间轰然炸开，化作冰沫轻轻飘落，其破碎之音清脆动听，令佘见云心情倍增愉悦。他拂手一挥，魂力牵引之下，这点被破坏后的细末顷刻消失无踪。
　　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改刚才的病态神情，挺直腰板，缓缓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既温和恬静，又毫无危害。
　　无论以前还是以后，佘见云，都是师从剑道尘心的，温润和善的天才魂师。
　　他心中细细念着这句话，同时从床上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目光扫视，几乎一下子就在窗前桌上发现了今早来时还没有的饭菜。
　　他慢慢踱步过去，带着几分抗拒的目光先是在那些饭菜上落下，随后伸出手在碟壁轻轻触碰，触感温热细滑。
　　药膳，纯白瓷碟，还有热度。没有阵法保持温度，也不是特殊的碟子，看来老师刚离开不久。
　　得到这几个结论的佘见云将椅子往外拉开一小段距离，使椅子和桌子边缘刚好平行，坐下后他拿起放在旁边的红木筷子，随后静静悬停了片刻。看上去像是因为不知道要吃些什么而陷入纠结与思考。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佘见云挣扎片刻，最终还是用筷子夹起了菜，放进了自己的碗里，随后又夹回碟子……一来一往，将这顿药膳假装成自己吃过的样子。
　　入不了口，实在是入不了口。
　　佘见云皱着眉布置完这一切就蓦地撂下筷子，一反常态不再理会这一桌狼藉就直接抬步离开弗兰德院长的宿舍。
　　然而他刚走出门口，由他自己亲手布置的一堆乱糟糟的菜却不停在他脑海里放大闪回，一叠又一叠，一堆又一堆，无论是乱叠的菜还是边缘形状极其糟糕的汤汁，亦或者没有摆放好而散落在桌面的筷子，都好像在他脑海里疯狂喊叫——
　　快回来！
　　快回来！
　　佘见云快回来！！
　　可恶，烦死了。
　　佘见云臭着脸，猛然转身走回宿舍。
　　中午，旭日当空，正是一天太阳最猛烈的时候。
　　即使魂力高如学院老师，也不愿意傻乎乎停留在太阳底下，而是寻了树荫遮阳，更别提佘见云这个本来就有些偏向于冰属性的魂师了。
　　长时间停留在训练场附近的学院老师们在这个中午看到佘见云时，他正有些傻气地踩着一大块一大块的青石地板，在屋檐荫蔽下慢慢悠悠小步走过来，步伐细细，似乎是脚尖接后踵。
　　老师们仔细一看，险些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这小子坚决不踩石头缝，即使看上去像个娘了吧唧的小白脸！
　　没办法，这条青石板路铺设得就不是很正经。像佘见云这种不喜欢踩明显石头缝的，走一块娘气，走两块扯垮。
　　很显然，在娘气与仪态不佳之间，佘见云选择前者。
　　等佘见云走到老师们乘凉的树荫底下时，李郁松二话不说上来就是对他脑袋敲一下，同时却冷哼一声扭过头，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佘见云抿了抿唇，虽然不疼，但还要似是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被敲的地方，明明都跟老师们一样高了却还是像小孩一样有些委屈，然后乖巧地俯身跟老师们打招呼：“李老师，卢老师，邵老师。”
　　邵鑫心地最善良，就见不得这样乖巧的学生受委屈，过来把臭着脸凶巴巴的李郁松从佘见云身边推开，手里捏着颗糖豆递到佘见云面前，晃了晃，示意佘见云：“吃吧，可以解暑的，你别被晒坏了。”
　　佘见云接过，轻轻地柔和笑了笑，眯着眼睛道声谢：“谢谢您，邵老师。”
　　李郁松乜斜着眼睛瞧着这边，见状又轻哼一声。怎么着，学院里一个两个的都排在他前面，就他不疼学生？
　　这个动作在佘见云眼里很是明显，佘见云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李老师到底气自己什么。不是因为自己刚才走过来的姿势有些娘气吗？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无意得罪了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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