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思之不忘

　　佘见云回到弗兰德的宿舍，半路上遇到要去监督两个辅助系小怪物跑圈的弗兰德，两人见面打了个招呼，这个时候的弗兰德心情还是不错的。
　　而等到佘见云修炼完，傍晚时分在宿舍再次见到弗兰德院长，院长他的脸色已经变成肉眼可见的糟糕。
　　彼时佘见云正在弗兰德的宿舍和几位老师共入晚餐，见推门进来的弗兰德神情不佳，没等赵无极抖机灵试图让佘见云去试探之前，佘见云就主动搁下碗筷，站起来神色关切地望向弗兰德。
　　“院长，怎么了？”佘见云问。
　　几位老师也随着声音看向弗兰德。
　　身材健美的四眼猫鹰抬手推推眼镜，语气微怒，直道原委：“宁荣荣逃了体力训练。”
　　弗兰德慢步走进来，随意挑了一处位置坐下，漫不经心意义难辨地补充说道：“她抛下奥斯卡，独自离开跑到索托城去了。被我说一顿之后跑回宿舍，估计要哭一阵子。”
　　听到院长这么说，向来严格要求自己的佘见云也渐渐蹙起眉头。不说别的，光是今天下午荣荣抛弃伙伴、逃避训练、顶撞师长这三条，就已经足够让重视性情品格的弗兰德院长将她扫地出门。
　　对于像荣荣这种天赋层次的魂师来说，修炼容易，学做人难。尤其是现在这种相对和平的时代，娇养长大的孩子没接受过浴血洗礼，是很难对世界对其他人产生敬畏之心的。
　　千防万防，这些年荣荣终究还是被老师和风致大哥他们给宠坏了。
　　荣荣，不乖。
　　在这已经发生过事情里，佘见云说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用的，佘见云面对弗兰德院长和一众老师，只能无奈地牵起脸皮笑笑。佘见云看着对这件事情很是上心，虽然什么都没有说，甚至现在都重新落座，但那隐隐透出来的负面情绪是在座的老师都能轻易感受到的。
　　弗兰德因宁荣荣的行为心情略显不快，但对于一直以来都十分乖巧的佘见云他却是格外疼惜，他音色缓缓地安慰佘见云：“吃饭吧，等一会你就跟李老师去索托大斗魂场了。又不是你犯错，不用在意的。如果你担心宁荣荣那你就可以放心了，宁宗主特地派人送来信件，想必是希望我能把那小丫头刁蛮任性的性子磨一磨，我不会不管她的。”
　　佘见云闻言张了张嘴，想是想说什么但是选择咽了回去。
　　弗兰德虽然捧着碗干着饭，但是也看见了。
　　他皱起眉：“嗯？有话就说。”
　　佘见云如同拿到免死金牌一样整个人就支棱起来，但声音轻轻的，半缓半顿着嗫嚅反驳：“她其实能受苦的，只是在家这么多年，一下子面对这样的体力训练有些不习惯而已，以后应该会好的……”
　　弗兰德停下动作只不悦地瞪着他，在猫鹰的注视下，佘见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直接把后半段那些替宁荣荣解释的好话给毙了。
　　弗兰德恨铁不成钢地对佘见云说道：“你这老好人脾性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要改。待会不是要去大斗魂场吗，快吃饭。”
　　佘见云十分乖巧地低下头捧起了自己的温热饭碗，默默用着筷子扒了几粒米，但任谁都能看到他那没有完全放松的眉头。
　　坐在佘见云旁边的卢奇斌先是偏头看了一眼佘见云，随后带着斯文有礼的笑容转头面向弗兰德，语气里带着点回护与略微的责怪之意。
　　他对弗兰德说道：“别气了，见云也是关心所致，再说这性格脾性的事情怎么能怪见云，性格好没有错，没人不喜欢彬彬有礼的乖巧孩子。”
　　弗兰德被卢奇斌一通话堵得没办法。
　　是啊，谁不喜欢礼貌乖巧的孩子呢，可现在的问题是见云这性格也太乖了点吧？
　　在泛大陆上是个正常魂师都不会有佘见云这种软弱可欺的性格。即使有，那也早被这混乱的资源竞争给吞了，长不大活不久的。
　　饭后，日头已落西山。
　　李郁松和佘见云离开学院之前，弗兰德和卢奇斌反复询问佘见云的魂力、身体恢复得如何。对于这种问题，佘见云自然是回答已经完全恢复。
　　等他们二人离开，卢奇斌才慢慢敛起一点笑容，片刻后又淡淡呵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惊喜与愉悦。弗兰德侧头看他。斯文的老者顺势回答：“天才如斯，未来泛大陆的顶尖战力里，必有见云一席之地。”
　　被迫听了一句六年前就坚定不移相信着，堪称废话的结论，弗兰德哼笑一声，转头朝学院小操场那边去。
　　卢奇斌在背后问他：“弗兰德，你去做什么？”
　　弗兰德脚步不停，抬手摆了摆：“今晚我把那些小怪物带到大斗魂场去，让他们练练。”
　　卢奇斌闻言愣了一瞬。怎么这个训练开始得那么快？还有，你是故意要把宁荣荣那小姑娘带到见云面前的吧？心里百转千回，面上终究是看着弗兰德的背影无奈地摇着头轻笑片刻。
　　罢了罢了，见云那见鬼的绵软性子确实是得矫正过来。
　　佘见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一个相当纯洁干净的人，当他在李郁松老师的带领下来到了宏伟的索托大斗魂场前，甚至离大斗魂场大门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佘见云就已经感觉到了不舒服。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不舒服，就像一个爱干净的人看到了一堆正在路边疯狂玩泥巴的脏小孩一样，会感到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他很不喜欢这里。佘见云望着那不远处华丽的建筑，眉头越来越深。
　　李郁松的感知有些敏感，他察觉到佘见云的不对劲后就侧头问佘见云：“见云你怎么了？”
　　“老师，我不喜欢这里。”
　　佘见云有些态度排斥地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李郁松，目光柔软，像是一只软绵绵的无害小动物将希望全部放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李郁松有些生硬地撇开目光不与佘见云对视，语气淡漠：“不喜欢也要适应。以后你的敌人不会跟你卢老师那样干净，泛大陆大了什么人都有，有些魂师下作，手段脏，人也脏。而这里，就是你学会适应的地方。”
　　佘见云闻言蹙起眉头垂目沉默。
　　片刻后，正当李郁松想着自己说话是不是过于板硬的时候，佘见云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先前一直郁存在神情中的排斥烟消云散，抬目望向李郁松，眉目之间只剩下一个小菩萨模样的慈和。他对李郁松乖巧地说道：“我知道了李老师，我不会辜负老师们的期待的。”
　　李郁松听着他的话，又看着他眉目之中的乖巧气色，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想通了什么？真的想通了吗！？
　　两人一路鸭装鸡同鸭讲，李郁松见佘见云态度轻松也渐渐放下心来，李老师的思维比较简单，管他如何，总之人活着开心快乐就行。
　　踏入门口，一股夹杂着微妙味道的温热气流迎面而来，热浪欺身，对味道颇为敏感的佘见云竟也一下子分不清是香是臭，被熏得皱了皱眉，却在李老师看过来的瞬间重新露出轻松如常的干净笑容。
　　李郁松没有察觉到什么，又转了回去。
　　佘见云照样恬静笑着，只是目光缓缓加深。虽然似乎还是刚才那个和善模样，但却莫名多了一丝邪气。
　　看，只要是我想，我谁骗不过？李老师最好糊弄了。
　　进了大门，佘见云打眼先看到一根连接地面与穹顶的巨大柱子，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
　　字迹流转着金光，李郁松看了一眼这根柱子，又看了一眼佘见云，只说了一句略显薄凉的话来介绍：“这是耻辱柱，如果你死在斗魂场上，佘见云这个名字就会出现在上面。”
　　佘见云闻言又多打量几眼，细细看过去，没有发现一个佘家人。
　　一边的李郁松见状登时皱眉，心中满是疑问，明明都说了，见云怎么还会对这死人柱子感兴趣？李郁松顿时冷着脸打断佘见云，说道：“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走吧，带你去注册。”
　　说完他就率先抄手离开。仗着背对佘见云，他冷着的脸立马垮下来，露出一个纠结又略显不安的表情。怎么办，见云这死小子这么难带，我是不是太凶了，要哄他吗？
　　李郁松沉下脸，默默转头光明正大观察佘见云。
　　佘见云只感受到李老师纠结外露的情绪，又见李老师突然沉着脸回头看自己，他心中咯噔一声，但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位李老师的想法，只能不明所以地露出一个乖小孩的万能微笑。
　　李郁松把脸转回去，终于放下心来。嗯，太好了，他没事。
　　两人这会儿才终于相安无事。
　　但到了注册台那里，就发生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负责注册的是一个身材曼妙但神色冷漠的工作人员。彼时佘见云刚到注册台前就把目光放到了那些精妙的阵法纹路上，李郁松敲敲柜台，语气冷漠：“注册。”
　　孰料那小姐姐比他更冷漠，头也不抬，声音可冻玉：“注册需要魂师手札和十个金魂币。”
　　佘见云只是觉得这些阵法有些眼熟，并没有完全沉迷这些阵法，闻言就在魂导器里取出他的魂师手札和十个金魂币一起放到台面上。
　　工作人员拿起魂师手札的同时一扫手将十枚金魂币扫落，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响起，那女子目光冰冷地抛出两张陨铁徽章：“30级铁斗魂，要排队吗？”
　　李郁松闻言皱起眉。
　　佘见云无奈解释道：“这位姑娘，我已经50级了，一时忘记没去武魂殿更新魂师手札而已。”
　　李郁松闻言，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小姐姐眉头皱得快跟李郁松差不多了，她重新抓过佘见云的魂师手札，用魂力激发再一次读取信息：觉醒武魂君子剑，六岁魂士，同年魂师，无魂环；八岁大魂师，无魂环；十一岁魂尊，无魂环。
　　“你现在几岁？”工作人员目光终于柔和了一点点，问道。
　　“过十八岁。”顿了顿，佘见云重新解释一遍：“成为魂尊后我就跟家人去北大陆修炼，几天前回到索托城，今天下午刚突破50级，一直没来得及去更新。”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按照十一岁之前的修炼速度来看，十八岁突破到魂宗是正常的。
　　她没有因为佘见云过于快速的修炼速度感到惊奇，也没有因为魂师手札里记录的无魂环而诧异，整个人波澜不惊。重新注册的时候她照例询问一句：“按规矩你已经是50级铁斗魂，但你没有魂环，可以降十级注册为40级铁斗魂，你要注册哪一个？”
　　“50级。”佘见云目光柔和语气温吞，但话一出口却是斩钉截铁。
　　李郁松想说让佘见云注册为40级铁斗魂，但话在口头却突然想起中午打过后卢奇斌对他的能力评价，就又把话收了回去。
　　大斗魂场的工作效率非常高，佘见云话音刚落，更新后的斗魂徽章再一次被小姐姐抛出来，又说了一句：“50级铁斗魂，要排队吗？”
　　“排。麻烦了。”佘见云回答道。
　　李郁松眼见着佘见云干脆回答完，心中有些意外但又不是很意外。
　　等注册完排好队，李郁松满腹言语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干干巴巴地问佘见云一句：“你今天下午突破50级了？”
　　佘见云闻言颇为惊奇地看向李老师，惊讶问道：“我晚饭的时候没有告诉老师吗？”
　　李郁松比佘见云还惊讶：“你说了？！”
　　两个人站在走廊里，面面相觑，活像两只被偷了食物的土拨鼠，满脸都是惊奇。
　　佘见云原本说自己告诉老师们了，但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愣住了，仔细回想着，随后缓缓瞪大了眼睛。
　　他的体质对于清虚剑武魂来说很是特殊，没有修炼《三才经》之前进步已经相当非人，回到宗门后更是进步神速。但随着魂力的提升，他的记忆里也随之越来越强。
　　别说忘记把突破50级的事情告诉老师，就是让他当场画出宗门血梅林第九十二棵栽下的血梅树他都毫无压力。那他怎么就忘了把这事告诉老师们了呢？
　　记忆力强大虽好，但这过于强大的记忆力已经让佘见云感到有些疲劳，尤其是这一两年，佘见云基本上无时无刻不在记忆着，目光所及，无一不在脑海里。像今天这样的经历对于佘见云来说，甚至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他暗自打定主意，有时间他必须得想想今天是遇到了什么让他这么忘我。
　　想罢，他不可思议又有些惊喜地看着李郁松，语气有些激动：“李老师，我居然忘记了……”
　　李郁松听出了他话里的高兴，顿时沉默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见云忘了事情还会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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