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福祸相生

天宁宫。

        齐袁盛匆匆走进殿内，打福身起来，瞧着禹帝百里晔廷的脸色不虞，恭恭敬敬地递上茶盏放在一侧。

        “哼，这请的是什么平安折子，分明是要朕不安生！”禹帝将手里折子一摔，屋内一静，只有齐袁盛几步向前，开口道：“陛下，消消气，气大伤身，陛下天下至尊，世上有谁敢让陛下不安生呢！”

        禹帝抬眼看着齐袁盛，一副少说这些阿谀之词的模样，齐袁盛一瞥看见了湘幽州的印戳，反倒更加浮起笑意，道：“陛下总说着五殿下少来请安折，这来了请安折，您怎么又动怒呢？”

        禹帝敛了怒气，道：“到了湘幽州也是个惹是生非的，不提也罢。对了，皇后给老三办的选妃会是什么时候，朕这些年没注意，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反倒耽误了。”

        “回陛下，就是三日之后了，李司管正操持此事呢。”齐袁盛回道。

        禹帝闻言抬头，道：“既然李德泉办着皇后的差事，你去协同礼部，负责宫内接待南疆使者，就十日之后吧。”

        “奴才恭领圣命。”齐袁盛躬身。

        始音殿。

        今日皇后娘娘办的赏菊宴，遍请上京城各家名门贵女，虽然不曾在明面上通气，可是大家私下都在说是给三皇子殿下百里麟选妃。

        三皇子百里麟是这上京城里并不出名的人物。这并不奇怪，三皇子的生母身份低微，听说当年只是一个宫女，可以说毫无母族家势，可能也正为此，他总是跟着太子殿下，一直引以为亲兄长，还曾为救太子殿下摔断过腿。此后两人的兄弟情谊，在众皇子之间，可以说是最深的。

        来日太子殿下登临宝座，三皇子百里麟就将是全大齐最权势赫赫的王爷。

        是以这场婚事，还是掀起上京城众多贵女的争逐。

        薛囡坐在席上左右相顾，她今日是来看热闹的，母亲已跟她打了招呼，说她不会中选，她反而可以坦然看看三皇子会选谁，听说楚华已经解除了婚约，不知道今日会不会出席。

        一侧的赵昭然入座了，薛囡见她一身朴素，不由得开口道：“赵昭然，你这般也太敷衍了事吧？”

        赵昭然只是寻常打扮，连钗环都挑的素雅，她闻言看去薛囡，道：“薛囡，那你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是多想中选呢？”

        薛囡一噎，道：“知道你为了九殿下失意，懒得和你争了。”

        赵昭然顿时一怒，又不好发作，只道：“瞎说什么。”

        薛囡得意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赵昭然不想再起争执，干脆眼观鼻鼻观心。

        正在这时，秦蕙走来了，薛囡一如以往般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秦蕙坐在薛囡身侧，闻言道：“凑个热闹罢了，”她纵览一圈后道：“怎么不见楚华。”

        薛囡看着这满殿的闺阁小姐，道：“怕是不会来了，她可是个守时的。”

        秦蕙道：“我还以为会来的……没想到楚华跟王家退婚了，楚七却跟陌世子订婚了。”

        薛囡道：“是啊，要不然我怎么想来看看呢，楚七现在是得意了，以前救这救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那个天生凤命的呢？”此话一出，薛囡却生出一股别样的感觉，如果楚七是在楚华的授意下做的呢？薛囡眉头忍不住一跳又一跳。

        秦蕙则不以为意，道：“干吗总说她们，听说薛夫人在给你相看了，可有中意的了？”

        薛囡闻言轻声道：“我中意？分明是看她中意谁，她现在是看中了程家，谁知道后面又会看中谁。倒是你，不是已经跟徐家议亲了，以后有个太子妃殿下做妹妹，压力可大？”

        这里的徐家正是徐黛离那个徐家，与秦蕙相看的正是徐家二房的长子徐岑，他是徐遥荔的亲兄长。可秦蕙闻言只问道：“程家？哪个程家？”

        薛囡一笑：“这上京城里还有哪个程家，是我阿娘会看得上的，自然是你们程家。”

        薛囡这话是打趣，秦蕙自然是姓秦，不过她的母亲姓程，正是宿州程氏。只是外人少知，秦蕙的生母程留，并非程氏嫡亲女儿，而是旁枝抱养的，这点薛囡是知道的。

        秦蕙道：“何必来笑话我，薛夫人看中的是程家大哥哥吗？”

        薛囡抬目，道：“谁知道她心思，阿娘跟我说，做宗妇是风光的，可未免太累，做次媳难免受气，可是清闲自在，庆宁，要是你，你会怎么选？”

        庆宁是秦蕙的小字，薛囡从小就常常这么唤她，秦蕙突然觉得这声音刺耳——为什么薛囡想要什么，什么都会被奉送到她面前？程家，在薛囡口里就像供她随意挑选的新鲜玩意一般，可于她却是遥不可及的梦。

        她明明跟程家更亲近的，她的母亲虽然只是程家的养女，可到底也姓着程家的程。她幼时每次跟着母亲回到程家，都在想原来母亲的母族这样气派，外祖父祖母和舅舅舅母都是极好的人，对她总是温柔慈和，还有程潜哥哥和程沚哥哥，他们都待她极好，就算后面有了嫡亲妹妹程娇娇，也总是挂记着她，事事物物都会给她留一份。

        住在程家的时候，她曾经是多么想永远留在程家。可是母亲不明白，或者说她不想明白自己，她总是不假辞色，要她登入高门，期待她受封得到诰命。她一惯习于隐藏锋芒，却还是不得不听母亲之命，要在百花宴上斗舞相争，最后那个玉昙仙子，谁又知道真是自己夺来的，还是母亲什么时候打点好的呢。

        “宝汝，你一惯不爱操劳，自然乐得清闲的好。”秦蕙敛了神思，缓缓开口。

        “是啊，我也这样觉得，你看你那未来的妹妹，现下可是忙得不行。”

        “没成的事，你就替我安排妹妹了，我担不起这端坐钓鱼台的妹妹。”秦蕙遥遥看去，殿中央的一侧站着的正是徐黛离，她笑意矜持。

        薛囡不无感慨地：“今非昔比了，不怪说权势迷人眼，庆宁，你说是不是？”

        秦蕙慢慢道：“是啊。”

        正在这时，楚华携着楚宜一同出现，两人皆是宫装打扮，依着礼制，无甚出挑的。她们一路走去，向着太子妃殿下徐氏行礼后方才入座，众人见了这幕，都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叹，果然上京城是个时移势易的地方啊。

        不久，皇后娘娘小陈氏陈安入席，众人跪拜起来，看见皇后娘娘今日似有着重细细打扮，容貌之胜直追当年，薛囡不由得在想大陈氏该是何等容姿，只是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打散了。

        皇后娘娘小陈氏依例先说了教导之辞，最后才点到这场宴会的要旨，请各位贵女自行赏花游玩去。

        楚宜拉着楚华的手，低低道：“姐姐，这难道真由着三皇子任选？”

        楚华闻言一笑，摇摇头道：“怎么会，恐怕早就内定了才是。”

        “姐姐知道是谁？”楚宜道。

        “不敢说具体是谁，大概会是哪几家，还是猜得出的。”楚华声音平淡，她看着楚宜眼里的好奇之色，又道：“赵家、卢家和秦家，还有姜家这几家，是最有可能的，我们等着看看。”

        楚宜一一看去，赵家自然是赵昭然了，她今日打扮实在简单朴素，就差把不想中选写在脸上了；卢家的便是淑妃娘娘属意的卢曲安，她仍然还是那样端庄持重的模样，一个人站立一侧赏花，似乎这些纷纷扰扰跟她无关；至于秦蕙，上次百花宴上夺得四仙子之一，容貌秀丽，她正在跟薛囡低语细谈；最后便是姜家的姜绵，听闻她也是这次中选的女官之一，王意君与她打过交道，楚宜则并不相熟。

        其实不仅是楚宜在看，花园一侧的假山外，三皇子百里麟正站立于此，看着蹁跹走动的众贵女。

        百里麟面容朗俊，身形魁梧，他近些年一直在京郊大营带训操练士兵，因此比起一惯养尊处优的众皇子，举止行动多带有几分力量感。

        此刻一位年纪稍长的宦官，正恭敬向百里麟指明几位贵女的身份。

        “三殿下，那边第二张榻上坐着的赵家大姑娘，赵家……”李德全的话未说完，百里麟就打断道：“赵家不必多言了，继续说。”

        李德全眼风一转，很快就继续笑着道：“站在那株虎菊前的便是卢家姑娘，卢曲安。”

        “听闻淑妃娘娘一直属意她，我倒不好掠人之美，李司管你说，是不是？”

        李德全垂首道：“三殿下何出此言呢，您是天之骄子，所愿自然无有不应的。”

        百里麟闻言轻笑起来，忍住眼底的一分不耐和烦躁，他随手一指，就转过身来道：“就她吧，大哥问起来时，就说我在百花宴上见过一面。”

        李德全早抬起头紧紧看着，看到那里却坐着两位女子，一时没个主意，大着胆道：“殿下，是黄衣服那位，还是紫衣服那位姑娘呢。”

        百里麟正抬步要离开了，只留下一句：“紫衣。”

        李德全恭恭敬敬地向三皇子百里麟福身道：“老奴恭送殿下。”等抬起身来，李德全看着坐在那里的紫衣女子，笑得分外灿烂，他一抖衣袖道：“走着，还不去给皇后娘娘报喜去。”

        始音殿。

        皇后娘娘端坐殿中，太子妃徐黛离坐于她左侧下方，两人一派母慈子孝的模样。楚宜看见一个宦官走上前去，躬身向皇后娘娘禀告着什么，脸上一副喜悦之色，想来是三皇子百里麟确定人选了，大家也意识到了这点，众人的视线不住地看去，渐渐地都坐回了殿内。

        皇后娘娘小陈氏逡巡一圈，就笑着开口道：“秦家阿蕙何在？”

        满殿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到了这一桌，秦蕙闻言心中一跳，她快速起身，上前行礼道：“回皇后娘娘，臣女在。”

        “早就听闻秦家女儿，端庄大方，秀敏慧丽，一见果然不错，今日本宫做主，赐你为三皇子殿下正妃，你可愿意啊？”皇后娘娘开口道。

        虽为征询口气，不见商量余地。

        秦蕙感觉殿内各种惊呼声都远了，她抬头看着那道明黄的身影，大拜行礼，一字一句道：“臣女听凭皇后娘娘吩咐。”

        薛囡似乎万万没料到会如此，她有些愣怔地，呆坐在那里定定看着。赵昭然坐在薛囡右侧，见了她失神的模样，又看着殿中跪拜的秦蕙，她忍不住摇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楚宜一一看来，只觉楚华宛如神人，楚华算得未免也太准了，哪怕是四分之一的概率，可是今日殿内的贵女，何止几十人。

        楚宜看着殿中那袭紫衣，她并不了解秦蕙，只是听说她在跟徐家议亲了，楚宜又忍不住看去太子妃徐黛离，徐黛离脸上并无任何不虞之色，楚宜心里低笑，看来尊贵的太子妃殿下现在还不能露出任何不虞之色。

        对于太子殿下而言，是对手足之情看得更重，还是对妻族之势看得更重，现在的答案，好像已经很明确了。楚宜心道这场赏菊宴果然是精彩纷呈，高潮迭起，真不算白来。

        就在一众贵女还在热议三皇子百里麟婚事的时候，又一个惊天的消息投在了上京城——禹帝同意南疆太子的求娶，要将嘉凤公主百里毓凤远嫁南疆。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惊人。

        楚宜听到的时候，正在喝茶，一下就把自己呛住了，菏泽急得不断拍她，楚宜待理顺了气，道：“如今这天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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