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复发

　　“孙昊和曼曼呢？”

　　李必不理他，砰的一声放了行李，去隔壁自己的房间。

　　我也紧接着去了自己房间：“我先冲个澡！”

　　这半个月躺床上都是靠护士擦身体，到底没有洗香香享受。发自心底地嫌弃自己。

　　可我刚要关门，丽姝忙拦住我，明亮的眼睛里充满委屈，一手捂住肚子，可怜巴巴问：“阿倾姐不先吃饭吗？快九点了哎……”

　　“是啊是啊，红酒收起来了但是牛排都没开动呢，火锅材料烧烤啤酒啥的样样都有！”小黑补充道，听得我口水直冒，但是紧接着就失望透了。

　　李必忽地开了门瞥我一眼，对丽姝说：“孙昊和曼曼马上就到，你们先吃，不用等她！”

　　“我……”我不能吃！呜呜呜(┯_┯)

　　我刚想反驳，李必又一本正经补充道：“牛排留她吧，我今晚不吃，睡了。”

　　“不吃？”丽姝惊讶，“老板你这是打算一觉睡到明下午直接……”

　　丽姝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李必就把门关了。

　　我撇了撇嘴，听小黑拍拍丽姝肩膀安慰道：“估计是客户难搞，老板心情不好，我们吃，我们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丽姝气冲冲离开。

　　我正纳罕她要干嘛，没过半分钟又折了回来直接进了厨房叫小黑把锅碗瓢盆儿搬到阳台上。

　　我摆了摆头，无奈地关门进了卫生间。

　　由于是沪漂，我本来就是李必和孙昊收留的，也不好挑剔房间条件。公寓很久没人住了，只有淋浴，水龙头也是坏的，好在还能出水，水浇在身上，脑子里开始清醒过来，却闻到穿过沐浴露香气的烧烤火锅味，听到阳台的热闹。

　　肚子条件反射地咕咕叫。

　　于是我把淋浴开得最大，企图忘记饥饿和飘香。

　　我冲洗干净，从行礼包里拿出一身衣服换上。

　　我有些骇然，我整理的不过是出院需要还的病服和被子之类，家里带来的衣物未经我手。

　　可这这包包搬到医院里放了那么久，居然没有丝毫乱糟糟，甚至比我在家的时候的衣柜还整齐，可是，明明又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我弄乱一座别墅，可以不到二十四小时……

　　这未免……太整洁？？

　　换好衣服，觉得饥肠辘辘再也难耐。我倒了杯水喝下，走出门，准备进厨房吃饭。

　　原本不想理睬阳台那群大饱口福的人，可是，还是走到门口，小黑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阿倾姐你洗好了？饿了吧，快出来吃牛排吧！”

　　“端出去了？”我错愕，“阳台风大吧不会冷？”

　　小黑笑道，给我让出门来，“一猜你就会这么说，幸亏孙昊聪明，说放火锅和烤架旁暖着就还热乎着呢！”

　　我额头黑了一线，暗自操拳：孙昊……呵……真聪明！

　　打乱我直接在厨房独自用餐的计划！

　　我摇了摇头傲娇地进屋。

　　我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刚洗了澡，房间又没有空调，只汗流浃背地焦急地看着外面的烤串火锅一串串一筷筷地被送进嘴里，吹着阳台的风一定惬意万分。

　　见我往外瞅，孙昊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立刻迎上去窗户递给我一串羊肉串：“阿倾……你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吃你的牛排？”

　　我刚要接过那羊肉串，他的手就很快划开。

　　我翻翻白眼，不就是烤串儿嘛谁没吃过似的。

　　孙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往里面瞅了瞅，看到被我躺过乱糟糟的床。

　　他的目光几乎要射出刀来：“真不吃？”

　　我看看自己，再看看房间，有点不好意思了。

　　“得，给你干苦力我也累了，我帮你……”

　　“不用你帮！”我赶紧打住他要说的话，“我收拾下床铺马上来！给我留着你敢动！哼！”

　　他表情又气又好笑，又退回阳台坐下去，旋即笑脸盈盈地对曹曼，轻声问：“这个烤好了要多刷点辣椒吗？”

　　……

　　呕吐。孙昊啊孙昊，对姐妹和有意思的妹子还真是天差地别！

　　我不耐烦故意搅和道：“我不能吃辣！”

　　“又不是给你吃闭嘴！我管你怎么吃！”

　　“那……小黑！牛排给我加一罐黑胡椒！”

　　孙昊一愣，气得几乎要笑出声来，隔着窗户和我对视一眼：“你不折腾也罢，这一折腾还没完没了了，得得得，您不吃辣，小黑别听她的，懒得跟你多说。”

　　“你这样对待我？”我故作可怜兮兮。

　　“拜托，这是21世纪了，凤倾你24岁了，你还撒什么娇啊？是时候给你张罗张罗嫁出去得了！”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哼，你还是个单身狗！你再多话，你看以后cos我还配不配合你，让你开天窗！开天窗！”

　　孙昊气得说不出话来。仿佛是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面前的我，回来以后越来越敏感。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简直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我讲了半天是对牛弹琴，出去端了牛排就关门，沮丧道：“烧烤味太重，我怕影响我牛排的味道，就不出来吃了。”

　　我刚要关门，李必不知何时出来了，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慌忙道：“干什么？不会要合着孙昊对付我吧？……”

　　李必冷哼一声：“阿倾——我，睡着了，被吵醒了——嗯，然后饿了！”

　　他盯了盯我手里的牛排，我下意识的手一缩，正要说：不好意思，你说了，牛排是我的，你去吃火锅吧！

　　但此时李必已经拉着我进了我房间，刀刀叉叉地开始切肉。

　　切得我心急如焚。

　　“其实……火锅更好吃的，要不你试试那个？”

　　“我知道，不过我去了就没人陪你吃饭了。”

　　“……”

　　天知道我要是能吃火锅谁还守着仅有的牛排！能一个人干嘛一大堆？

　　看外面两对儿有情况的使眼色？是嫌没吃柠檬想念柠檬味儿了吗？

　　还不至于。

　　我酝酿着怎么才能独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李必已经把我的那份切好了放在盘儿里，正起身要向外走。

　　我心下一喜，试探地问：“这就不吃了？”

　　“嗷，我去拿个盘儿和叉。”

　　额……别别别……

　　我立马拦住李必，他疑惑地俯视我，忽然笑道：“怎么了？”

　　我有点不适应。

　　李必不常笑的，尤其是在工作室，他总是板着脸恨不得把每个人的精力榨干，才不会像今天这么体贴。

　　我有点后怕，万一是狂风来临前的宁静呢？

　　“我其实……习惯一个人……”

　　他一时咽住，越过我，转身就走了。

　　“阿倾……我，知道我是个对事情很严格的人……但是你昏迷了那么久，我也想了很多，反思了很多……我就算不是个成功的老板，但……至少算你的朋友吧？陪你吃一顿饭都不肯？”

　　朋友？

　　是啊，朋友……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可是……

　　我现在的心情也很乱，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你那张脸……像荀彧的那张脸……

　　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那个时代，想起公瑾，想起阿碧，想起许许多多……

　　我长叹一声，没有挽留，只听李必砰地一声关门，紧接着又砰的一声进了自己房间！

　　这一夜，辗转反侧，公瑾的模样，如在眼前。

　　却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锥心刺疼，而是淡淡的酸楚，仿佛隔了千年，已经变成了轻轻薄薄的朝雾。

　　躺在床上总觉得心里空落落了，条件反射地床头摸东西，才知道手机没在房里。

　　“618号病人，孔医生说你出院得比预期快，药膏记得出院的时候去咨询台拿，药膏没用完之前都有可能复发，要避免接触强光，不能看电子产品，如果有不舒服记得打这个电话。”

　　我忽地想起叮嘱出院以后尽量接触电子产品，翻出换洗衣服里那张名片：孔梁一。

　　孔梁一……孔梁一……

　　他和师兄是什么关系呢？

　　李必长得像荀彧，他又像孔明，而我像诸葛璥乔……

　　这之间不会那么多巧合吧？

　　公瑾……公瑾会不会也在这个世界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翻身起床，立刻打开速写本想要描绘出公瑾的模样，炭笔却在手里紧紧握着不知从何下笔。

　　我只觉得脑海里眼前的那个男人，浓眉，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却看不清模样！

　　我惊骇地捂住嘴。

　　怎么回事？为什么公瑾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

　　我挣扎着，无数次闭眼，回想，睁眼，下笔……

　　这样折腾到天亮，只是画出了一个依稀看起来帅气硬朗的男性轮廓。

　　我咬唇盯着画发呆，渐渐地眼睛里布满了一层水雾，趴在桌上闭眼叹气。

　　为什么老天连把他放在我回忆里的资格都要剥夺？

　　为什么！

　　我感到胸闷不已，不禁锤了一拳桌子，门外紧接着就传来敲门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孙昊懒洋洋地在门外打着哈欠。

　　我吸了吸鼻子，压抑住哭腔扬声回了句：“没事儿！水龙头坏了用扳手修呢！”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床？那我继续睡个懒觉，难得不上班！啊～”孙昊伸了伸懒腰，正要离开。

　　我长呼一口气整理情绪，突然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我摇了摇脑袋，以为是供血不足导致间歇性失明，没想到……睁眼闭眼呼吸好几次都看不见！

　　我突然慌了，想起自己已经是一整夜没睡觉，眼睛本就没有痊愈，有复发可能的，昨晚太冲动了！

　　于是我正要去柜头找名片不小心被衣架绊倒，摔得膝盖生疼。

　　孙昊听见声音又折回来问我，我咬咬牙站起来，把裤子盖好，摸索着去开门。

　　“怎么回事？怎么又看不见了？”孙昊大惊，扶着我回床上坐。

　　我怕他太担心，笑道：“还说呢！还不都是你气的！”

　　“我？”

　　“对啊你！快给我拿一下柜头的名片，打给孔医生让他复诊！”

　　孙昊照做，语气又愤怒又惊惶：“你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女金刚！真当自己铁打的，画的什么啊？新cos人物？”

　　“别废话了，快打吧！”

　　我穿的还是那身白t蓝色长裤，昨夜是一夜未眠，希望一个人，入夜后一个人置身如此安静的二十一世纪，饶是我曾经最爱的世界，自认活得潇洒，虽然也觉得惴惴不安，那是对未知生活的焦虑和前途的迷茫。

　　我其实是需要一个朋友在自己身边的，可是，我拒绝了。我把自己藏了起来。

　　我看得出，李必很想很努力想要闯进来，但是又怕遭我嘲笑，只好强行忍耐。

　　这么大动静，李必也没醒，应该不是他的作息，我趁孙昊便轻声问：“李必呢？”

　　孙昊哼了一声，压低声音：“不知道，一大早就走了。休假还那么忙，我估计是脱单了！”

　　脱单？！

　　我一震。

　　是啊，他也老大不小了……

　　昨天孙昊其实说得对，我都二十四岁了，也许是被宠坏了，回到这里，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有手有脚，二十四岁，现在寄宿李必和孙昊这里，未必然自己在他们这里待一辈子？

　　孙昊打完电话，他怒道：“你一天天能不能别让我们再操心了……发觉你醒来以后没有以前那么……那么……”

　　“那么什么？…”

　　“我，我……我也说不出来，反正不喜欢现在的你，凤倾我给你说哦，等你眼睛好了你一定给我变正常点！”

　　正常？

　　“你tm才不正常？受天之命，有天护你，你就不怕我如来神掌了？太久没收拾你欠记性吧？”

　　孙昊气结，又忽然笑了：

　　“对嘛！这就对了！”

　　我：……

　　以前没发现孙昊是个抖m啊？

　　咦……

　　我不禁身子僵住，长呼一口气。

　　“走，我扶你去洗漱孔医生一会儿就到，我去做早餐！”

　　孙昊扶我到卫生间后，便去厨房倒腾。在我闻到香味时，这时有人扣门。

　　孔梁一这么快？不是说很忙的嘛……出诊看来也是很容易哦……

　　我叫了几声去开门，孙昊在厨房锅碗瓢盆声音大，也没听见。

　　于是我便自己摸索着去到客厅，然后寻着声音的来源去，一面喊着：“来了来了！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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