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偶遇

　　我自认是非常聪明的人了，可是，比起他来，也暗道惭愧，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不禁对他又羡又妒，这家伙从小受到的是超级教育，那么多大学士之类的教导，难怪这么厉害。如此看来，不出三个月，他就会对这个社会完全熟悉，到时，能不能大显身手呢?他这么奸诈，做什么好呢?

　　忽然想起公瑾，公瑾也是过目不忘，智力超群，怨恨上来，又气恨恨地回到卧室不理睬他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阴天的傍晚。虽然天气依旧闷热，不过已经算好多了。两人骑了自行车出去闲逛。

　　这些日子以来，每天傍晚，我都要带着曹丕一起去这个城市四处闲逛，以便他更直观地了解这个时代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再辅之以详细讲解，曹丕逐渐开始清晰地知道自己身处的是怎样一个世界了。

　　这辆自行车，是在旧车市场上以50元买来的，曹丕长腿长脚，人极聪明，我示范了不到两分钟，他已经会骑了。此后，每天傍晚，就用旧自行车驮着我大街小巷地闲逛。

　　两人逛到西风大桥的市民休闲区。

　　前面是个照大头贴的点。我选了五元一套的，拉了曹丕，让曹丕学我的样子照相。照了两张后，曹丕手一伸，将我拉在自己身边，亲自操作，两人一起，照了个合影。

　　等照片出来，曹丕细细地一张一张看过，高兴得跟一个孩子似的:“哇，这个东西真神奇。这一张……这一张……还有这一张，都归我……”他选了一张自己的单人照两张和我的合影，就想据为己有。我眼明手快地抢了回来，白他一眼:“拜托，你满手都是汗水，那样会弄湿的……”

　　他依旧毫不在意，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暴君了。我泼他冷水:“哼，这里的世界这么神奇，难不成你不想回去做皇上？

　　他依旧毫不在意，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暴君了。我泼他冷水:“哼，这里的世界这么神奇，难不成你不想回去做皇帝了?”

　　他瞪我一眼，依旧看着照片:“我怎么不想?天天想呢。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看你这个凶女人啊?”

　　“我也永远不见你才好呢!哼。你这个大包袱。”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往前走。华灯初上，休闲区的紫藤花架下坐满了来来往往的路人，高大的喷水池里，五彩的小灯闪烁出华丽的色彩。

　　两人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坐下，这棵榕树正对着大马路，前面就是一片停车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曹丕照样东张西望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异世界。

　　“你看，那是谁?快看……”

　　正在看喷泉花洒一般的水柱的我，几乎被曹丕拉得跌倒在地，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曹丕已经往马路边的停车场冲了过去。

　　曹丕看着面前一手扶着车门，似乎要上车的女子，喜不自禁地大声道:“郭嬛，你怎么会在这儿?郭嬛……”

　　他伸手去拉我的手，“原来，你也来了现代?郭嬛……”

　　眼前的女子，一身湖绿色的优雅长裙，黑亮的长发随着微风轻扬，身上散发出幽幽的香味，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方优雅，那面容，那眉眼，那神情，可不正是自己的皇后郭嬛是谁?

　　曹丕犹自沉浸在“他乡遇故人”的喜悦里，“郭嬛”飞快缩开手去，神情冷淡，眼神警惕，满面怒容:“流氓，你想干什么?”

　　他大吃一惊:“郭嬛，是朕啊，你是朕的皇后……”

　　女子眼神更是警惕，仿如见到一个疯子。

　　“曹丕，曹丕……”

　　女子勃然大怒，忽见对面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我，口里正在招呼这个疯男人。

　　我看看曹丕，又看看我，冷冷道，“我，这个色鬼是什么人?”

　　我看看我，又看看急欲伸手去拉这个女人的曹丕，面色十分难看:“曹曼，他不是色鬼，他不是故意的，他有苦衷……”

　　不是色鬼么?也许是吧。我一时解释不下去。

　　曹曼打量我又看看曹丕，满脸的不以为然，这个男人拉拉扯扯，分明就是要占自己便宜，可笑这个蠢女人还急急为他辩护。

　　我本想狠狠奚落这男人几句，可是看他虽然身着陋装，眉间神情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威严，不知为什么，我轻视的话语竟不敢说出口，又气又恨地转向我:“我，你不要尽找些见了美女就胡乱搭讪的疯子，还称什么‘朕’，神经病……”

　　“曹曼，你不要以为自己美得全世界男人都要为你倾倒的样子……”

　　曹丕惊讶地听着两人的对白，又看秀眉嗔怒的曹曼，急忙道:“我，你干啥?你不要对郭嬛这么凶……郭嬛……”

　　曹曼莞尔一笑，对曹丕的急急维护之情十分满意。我是个聪明的，十个男人见了九个男人都要倾倒的女人，见我发怒，自己就偏不发怒，转为了温柔的情态，要对比，才能体现出一个女人的美好和价值来。

　　这种情况，在我的美丽岁月里，见得太多了，男人不这样反应，倒不正常了。不过，对手我每次都是不堪一击，这种习惯性胜利就变得不怎么有趣了。曹丕见我由怒转喜，那样说不出的楚楚风姿，眼睛几乎都发直了，仿佛和我成亲之夜那晚的惊艳。

　　他看我那样凶神恶煞的样子，瞪我:“你不要吓着郭嬛了……”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曹曼又嫣然一笑，却是看着曹丕:“喂，你叫什么名字?”

　　如此熟悉曼妙的微笑，令曹丕心里一荡，激动道:“郭嬛，是朕啊，你是朕的皇后……我，你说，我是不是朕的皇后……”

　　曹曼看看身边这个一身廉价得不能再廉价的t恤短裤球鞋的男人，听着他如此奇怪地一再疯言疯语，脸上的微笑连敷衍也敷衍不下去了，有些嫌恶地退后一步，冷冷道:“我，你男朋友?”

　　我不知该哭还是笑。

　　“哎，我你的眼光真不咋地……”我上下打量我一眼，“虽然你条件不好，可是以后找男朋友时，不要太饥不择食了。找男人不能光看外表……这男人看样子也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还是早早甩了的好，别耽误了自己的青春。我是出于同学之义才劝告你的，听不听由你……”

　　我尚未回答，对面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大步走来，口里叼着一支烟，想必是刚刚有事离开了一下，暂时停车在这里的。

　　“我，是你?”

　　男人摘了墨镜，真是冤家路窄，这贱人正是甩了自己跟还想追曹曼的同班同学张渝。

　　此情此景下和他们相遇，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我也不回答，扭头就走。

　　一直杵在旁边，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曹丕，看看我的背影，又看看曹曼和那个男人，满脸茫然。

　　张渝拉了曹曼，一口烟圈喷在曹丕脸上:“神经病，滚开。想死啊，居然敢招惹我的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作势一拳要往曹丕脸上挥来，但见曹丕牛高马大满脸杀气的样子，终是不敢，拉了曹曼，“走吧，居然遇到两个神经病……晦气……”

　　两人上车，黑色的奥迪a6一溜烟开走了。

　　像被人狠狠一耳光煽在脸上，曹丕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底、脑海里都是强烈的羞辱感。

　　他站了一会儿，忽然醒悟过来，放眼看去，我已经走得老远了。

　　他赶紧推了自行车小跑着追上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种难堪的沉默一直维持到回家。

　　曹丕几番想问出口，但见我淡淡的样子，却又一直不敢开口。

　　我站在一边喝一杯凉水，见他欲言又止愤恨不堪的样子，笑了起来:“很疑惑是吧?我到古代时在冯府看见郭嬛也吓了一跳，以为是曹曼——那个女子叫曹曼。我绝对是现代人，是我多年的同学，不是穿越来的，也不是你的皇后。对了，那个男的叫张渝，最初算得是我的男朋友吧，后来，曹曼一对他有意，他立刻甩了我，跟曹曼好了……在古代，郭嬛是皇后，冯妙莲是小妾;在现代，我的男朋友又变成了曹曼的——就是这样……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我总是输给我……”

　　我的语气神态都是淡淡的，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是啊，郭嬛本来就是他的皇后，这个叫做曹丕的男人于自己而言，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何必觉得自己的自尊被人狠狠在践踏?

　　可是，女人那种微妙的心理，见所有男人都是倾向于自己的情敌，就连刚刚来到现代的曹丕，也是一见曹曼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声斥责自己，拼命维护我——那种挫败感、羞辱感，强烈得几乎让我要崩溃了。

　　我暗自咬紧牙关，仍旧维持着冷淡而无所谓的神情，心知，如果在此时爆发，反倒让他误会自己是在争风吃醋，在妒嫉，便强行忍住了。

　　曹丕想起先前那样激动地斥责我、想起那句“你是朕的皇后”，几乎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转眼间，我却已经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了门。

　　那一声关门的声音并不重，却仿佛一扇心门都关上了。

　　曹丕呆呆站在门口，半晌作声不得。

　　随后的几天，两人几乎完全陷入了沉默之中。

　　无论是来来去去，我都是独自一人，决不轻易开口，非得开口时，话也极其简短，神态冷淡。我决不再骂他，也不凶他，当然更不再陪他逛街、不说话，连卫生也不喊他打扫了，只是煮饭时也喊他吃，不煮饭就把饼干面包等干粮放在茶几上，不管不顾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两人完全如陌生人一般疏远客气——原来，我也是可以客气而斯文的!

　　可是，曹丕却如此强烈地怀念起我辱骂自己的凶悍、揪扯自己的泼辣——许多事情、许多人，经历过了，才知道，原来，最恶劣的关系、最冷淡的距离并非是争吵打闹，而是漠然!即便在你身边，也看不到你的这种漠然!

　　连续几个夜晚，他都可以从门缝里看到，卧室里的灯光通宵都是亮着的，那是我在熬夜加班赶东西挣钱。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一切都要靠自己。

　　我要强，所以读书时总考第一名;我要强，所以拼命挣钱养活自己并要努力养活得更好;我要强，所以对于自己总是输给郭嬛、曹曼，而痛苦难堪?

　　这天晚上，我的卧室的灯光熄得很早，想必是因为太劳累了，所以早早休息了。

　　他略略放心一点，总算合眼也休息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睡眼惺忪地去洗漱，一脸憔悴。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曹丕终于鼓起了勇气:“我，我想出去找点事情做……”

　　他想出去做事，挣很多钱，很强烈地想让这个凶悍的女人过上好日子，有很大的房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淡淡道:“哦，你想做什么?”

　　“什么挣钱快，就做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吃软饭，受你这个凶女人的闲气……”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明明不是这个意思，说出来却变成了这样。

　　他做惯了皇帝不能忍受这种闲气早就想摆脱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如自己也想摆脱他一样。两个水火不容的人老是凑在一起也不是办法。何况，他真要变成有钱人了还可以去找曹曼——反正郭嬛古代就是他的皇后，也是正室。

　　我如释重负的模样，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地方。依我的能力也只能给你介绍这份马上就能上班的工作，我认识里面的一个人。估计你是完全能胜任的，而且不需要身份证，做不做由你……”

　　做这个好像不需要报姓名身份的吧?主要是编号、代码什么的。比如女的，所有人都叫小红、小丽的。

　　“只要能挣钱，无论什么我都做……”

　　“真的什么都做?”

　　“嗯”。

　　“好吧。只要你自己愿意，我也没话说。”

　　曹丕立刻点头:“谢谢。”

　　我没有作声，去厨房煮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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