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买菜

　　这是一个令人一看就会喜欢的女孩儿，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却一阵酸楚，看看窗外，定了定心神:“靳宫，我可以下车了，我快到了……”

　　“靳哥哥，要不，先送阿倾姐姐回去吧?”

　　“不用了，我在这里很好打车，也不远了……”

　　靳宫停车，看着我下车，微笑道:“阿倾，再见。”

　　“再见，靳宫。”

　　车子远去了，我一个人走在冷冷的街头。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小雨，格外小，小得除了寒冷，几乎感觉不到水意。街上的行人早已稀疏，这样冷的夜晚，没有人喜欢这样走在街头吧。

　　其实，这里距离我住的地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是我没有伸手拦车，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想起刚才那个二十岁了，都从未独自过过马路的公主一般的女孩儿，我这样的女孩儿，是需要人小心呵护、浇灌的，就如温室里名贵的花朵，不能经历丝毫风雨的摧残。这种女孩儿，出生在好家庭，那是命中注定，其他人羡慕不来的。

　　这世界上还有一类女子，就是郭嬛那类的，我们因为美丽，属于被人大献殷勤的对象，男人都会为我倾倒，仿佛我们生来就是为了享受鲜花和掌声的。

　　而大多数的平凡女人，既不会被呵护也不属于殷勤和鲜花，不过，我们的生命里还有两个男人可以依靠——我们的父亲和丈夫。父亲大多数是靠得住的，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依赖;丈夫就很难说了。

　　可是，自己的父亲已经没了，丈夫，今生不知会不会有，即使有了，又能不能依靠?所以，什么活都只好自己干，跟男人一般，在这样寒冷的街头一个人走到天明，也是天经地义。

　　我想，自己一直就是这类人，这类人，往好听的说，叫坚强自立，往不好听说，就是无人问津，是不是?

　　没走出多远，手机响起，我接电话，靳宫的声音带着笑意:“阿倾，天气可真冷啊……”

　　这声音那么奇怪，不似手机里传来的，倒像就在身后。我蓦然回头，靳宫微笑着拿着手机还在讲话:“阿倾，在下雨……”

　　我笑起来:“靳宫，你怎么回来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

　　“我只是认为，如果其他女孩儿过马路都得人陪，阿倾也不能在半夜三更一个人回家，是不是?我让秘书把车开回去了，我会送祎香回去的……”

　　胸口那么热，喉头一阵梗塞，我低了头，眼泪似乎立刻就要掉下来，我长这么大，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任何人觉得我也是需要被关心被照顾的，以前的张真，觉得我是女超人，而曹丕，也觉得郭嬛娇弱得多，什么时候都要先护着郭嬛——至于我，我那么强悍，没有什么对付不了的，何需别人的关心和爱护?!

　　可是，靳宫说“如果其他女孩儿过马路都得人陪，阿倾也不能在半夜三更一个人回家!”

　　——尽管，我确实是习惯半夜三更一个人回家的。

　　我怕眼泪掉下来，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靳宫已经走到我面前，我吸了吸鼻子，强行将眼泪逼回了眼眶。靳宫细细地看着我，不知为何，这一刻，更加强烈地发现这个女孩儿像一个小孩儿，而且是那种走迷路了的小孩儿，想哭不敢哭，想喊又不敢喊。

　　“阿倾……”

　　我抬起头，靳宫眨眨眼睛，微笑道:“阿倾，天气好冷，我陪你走一程吧……”

　　我点头。这时，别说是走一程，就是他说要去地狱，我也毫不犹豫地跟去了。

　　很细的雨，昏黄的街灯，风呼呼地往脖子里钻，我却如此盼望这条路不要有尽头——如果，永远这样走下去，该多好啊。

　　一件衣服搭在我的肩上，靳宫的微笑如此和煦，“太冷了，阿倾，你穿上吧。”我吸了吸鼻子想要说声“谢谢”，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我个子不高，靳宫的大衣很长，我穿着几乎拖在地上。心里从未有过的温暖，我默默低了头，什么都没说。

　　靳宫见我沉默，微笑着打破沉默:“阿倾，你家就在c城吗?”

　　我点点头。

　　“这么晚了，父母一定担心着吧……”

　　我很低声:“我父母几年前就过世了……他们死于一场车祸……”

　　靳宫怔了片刻，没有作声。

　　终于，过了这条马路，就是自己住的小区了。我停下脚步，就像灰姑娘站在了午夜12点的关口:

　　南瓜马车水晶鞋，这些，都通通要消失了。

　　我脱下衣服递给他:“靳宫，我到了，谢谢你。”

　　靳宫接过衣服，拿在手里:“阿倾，以后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了。”

　　我用力点头。

　　靳宫这才转身，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他的心情也很奇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这个女人走那样长的一段路——

　　也许，只是，他看出我希望自己能和我走那么一程吧。

　　他摇下窗子，看去，后面，我还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离开的方向。心里有种淡淡的很奇怪的难受，他回头，陷入了陌生的沉思里，自己竟然如此怜惜一个陌生的女子，为什么啊为什么?怜惜我那样弱小?怜惜我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没有人关心?

　　出租车消失，靳宫终于一点也看不见了。

　　我慢慢往家走，脚步轻飘飘的，才不过转瞬，靳宫，不，公瑾，的脸就变得那么模糊，怎么想也想不清晰。

　　他甚至没有说再见，我也不知道两人会不会再见，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

　　他甚至没有说再见，我也不知道两人会不会再见，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走进小区的门口，再走几步，一个黑影冲上来，低低的咆哮:“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清醒过来，曹丕满面的焦虑转化为满面的怒容:“真是让人担心死了，你从来没有这样晚归过。都快一点了，你究竟在干什么?我给你打了好多次电话你都没接……”

　　有么?我怎么没听到?

　　我不想就这个问题争论，只是觉得很疲倦。曹丕也顾不得继续骂我，拉了我的手飞快地往家里走，边走边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快回去洗洗，用烤火炉烤一下……”

　　我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渐渐暖和起来，可是，心里短暂的梦想却泡沫一般，一点点逐渐冷去。

　　郭嬛被邀去拍一个电视剧，是古装剧那种，我演女二号。这戏是按照电影规格拍摄的大制作，剧组的宣传口号是《兄弟连》一样的大制作，男一号是新近走红的偶像曹曼，而女一号则是一个红透半边天的港姐出身的青春玉女明星。

　　郭嬛因为上部戏认识曹曼，这女二号也算得曹曼提携，正是他介绍的。戏分很足，说是二号，其实隐隐有和女主分庭抗礼的趋势。因此，郭嬛和曹曼也越来越亲近熟识。

　　某一天，郭嬛开玩笑，说自己认识一个人，跟曹曼长得好相像，没想到，曹曼有些好奇，加上这是古装片，他的身手不行，拍摄许多打斗场景都很艰难，便开玩笑说反正剧组找替身演员，不如找这个跟自己像的人来。

　　郭嬛没料到曹曼有此想法，不知为什么，我是不愿意曹丕到剧组的。可是，经不住曹曼连提了两次，不好拒绝，所以一次打电话时，郭嬛不经意地提起这事，曹丕知道“演戏”是伶人的行为，但不知道现代的“演员”是咋回事。一时也没回答我，说要跟我商量商量。

　　他问我，我心想这也是了解这个社会的快速通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也许，这样更助于曹丕了解这个时代。

　　我给他吹嘘，说现在的偶像巨星，地位那叫一个高，f4的言承旭受到女总统青睐，混得好的如成龙等国际上都赫赫有名，而那些江湖大佬更是随便可以“潜规则”女明星，一个赛一个的爽。

　　曹丕弄明白“潜规则”的意思后，我又找了些偶像巨星出场时，万众粉丝呐喊的网络片段和电视娱乐片段给他看，一再纠正他的“贵族”皇帝念头，说现在明星的地位绝非古代那些“伶人”，而是很风光的，干得好的，也可以富甲一方，比如足球明星贝克汉姆等。当然，我没告诉他，其实，顶尖级的明星也就那么几个。

　　曹丕在我的鼓吹下，心思便活动起来，心想，演戏还是不错的。

　　这戏有几场是在c城郊外几个景点取景，加上酬金不错。曹丕便答应了下来。

　　去的前两天根本没什么事干，导演当他群众演员，根本没甩他，后来不知怎么剧组又传成他是曹曼的“熟人”，所以，虽无人甩他，但也没赶他。可是，天知道，曹丕至今都还没有见过曹曼，因为曹曼的戏分停下来，在赶拍一个广告，说过几天才会来。慢慢地，他就开始跑龙套了，再后来，导演见他试试身手，发现他真的有武打的功底，便安排下来，让他作武打替身。

　　他在剧组唯一认识的人就是郭嬛，自然要亲近一些，但见郭嬛保持着合理的距离，亲切却不亲近，倒也并不强行凑上去和我搭话，也和我保持了合理的距离。

　　连续两天，曹丕都半夜三更才回来，回来后有时也停接到郭嬛的短信，然后他也回复，两人交流一些剧组的事情。

　　两人天天见面，废话还那么多，我心想，这“皇帝”和“皇后”莫非是心有灵犀“旧情复燃”了?

　　郭嬛是认真的还是再一次挑战自己的女性魅力，我不知道;不过，我肯定曹丕一直是存了这个心思，好像认定郭嬛是他的皇后——这也不能怪他，毕竟郭嬛长得跟郭嬛一模一样，就如自己心底一直认为靳宫是公瑾一样。

　　我逐渐好像也有些理解曹丕了，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除了自己，谁都不认得，猛然发现还有一个熟悉的自己前世的“皇后”面孔的人，自然会对我特别一些，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人之常情嘛。

　　两个都是可怜人，所以，我对于曹丕的举动越来越宽容，丝毫没有责怪他，相反，有时曹丕打电话、发短信时，怕我不高兴，我都无所谓的委婉回避，表示自己丝毫不介意。

　　这天，曹丕收工很早，见我呆在家里发愣——自从我那次晚归后，情绪一直不好，便拉了我出去逛街。自从他拍戏后，大多数方案都是我自己在做了，连续加班两天，也觉得劳累，便和他一起出去走走。

　　冬日的天气很早就黑了，看着广场、休闲街上大大的彩球，商场外面高大的圣诞树，圣诞老爷，我才想起是圣诞节快到了。近年来，国人对这个洋节日比外国人还热心，商家也趁机大作文章，弄得个热气腾腾的。

　　“圣诞节是什么节日?”

　　“是国外传来的一个节日，赶洋盘的人爱跟着瞎起哄，就是买了充气棒在广场上追逐着你打我，我打你……”

　　“这些人咋这么无趣?”

　　“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很无趣，就是这样。明晚就是平安夜了……”我看看广场上的人山人海，“明晚这里人还要更多，大家算找个借口狂欢吧……”

　　说话间，几个卖玫瑰的小孩跑上跑下地跟着:“哥哥，给姐姐买花嘛！”

　　“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很无趣，就是这样。明晚就是平安夜了……”我看看广场上的人山人海，“明晚这里人还要更多，大家算找个借口狂欢吧……”

　　说话间，几个卖玫瑰的小孩跑上跑下地跟着:“哥哥，给姐姐买枝花嘛……”

　　“买一枝嘛……”

　　曹丕还没开口，我微笑着给了那小孩儿几个硬币，这样的天，小孩儿也不容易啊，这些小孩儿很多是丐帮的孤儿，被强行逼迫来卖花——变相的乞讨那种。小孩儿接了钱不再跟了，曹丕问为什么不买。我说，我不喜欢花。

　　“为什么不喜欢?”

　　“这有什么意思?买花不如买白菜。”我心想，要买也不是你给我买啊，如果前世他还有些喜欢甄宓的话，这一世，注意力也完全到了我身上了，要买花也该买给我吧，虽然送我花的男人已经很多了。

　　“买花不如买白菜!”

　　曹丕直翻白眼，真是俗气的女人。说话间，两人已经路过了两间花店，曹丕的目光落在一大束包装精美的蓝色的玫瑰上:“刚才那些都不好，这花才好看……”

　　我看去，以前我都没见过蓝色的玫瑰，也有点好奇，两人近了看，这蓝色的玫瑰娇艳欲滴，标的是很诡异的名字“蓝色妖姬”，真是“物以希为贵”啊。

　　“小姐，这花多少钱?”

　　“1088元……”

　　我拉了曹丕就走，走出几丈远，才笑嘻嘻地道:“买几年的大白菜钱都够了。”

　　曹丕也笑起来，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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