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功臣

　　我微微一笑，也没再追问。

　　五日后，瘟疫村不攻自破，早已饥肠辘辘的流民百姓开村求助，御医们才真正得以研究病症，试药。

　　瘟疫村正式求助朝廷后，同时魏宫华歆也传来消息说，药材准备妥善了，御医可放手去做，后备充足。

　　而曹丕硬是要将我送回魏宫，于是随行的人分为两批，一批由曹丕带兵去驻扎瘟疫村中，曹真则领着侍卫将我送回魏宫。

　　曹丕说的好听是要送我回魏宫，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他是为了逃避卞太后安排的妃子，他根本不愿意回朝见太后送他的皇妃。

　　还记得那日我问他想不想要皇位，他竟然言辞含糊闪烁，对我也有戒备。

　　我是该庆幸他没在我面前将心里话合盘拖出，还是该为他有这样一个缜密的心思而欣慰？

　　那时的我只问了他一句话，你有信心能做一位名垂千古的好皇帝？又或是只会逞匹夫之勇？

　　月入深秋，天高云阔，月白风清，腊梅花正是含苞待放，只待一场大雪。

　　不曾想到我研究出最后一味药用了两个多月，如今除夕佳节已近，我站在魏宫城墙上徘徊良久，却终究只是能远远眺望。

　　而曹丕并问询问我在想什么，正如他未询问我与叶青的关系一样。

　　他就这样静静的陪我站着，身后数千名侍卫也就这样站着，看着魏宫最繁华的地方又恢复了灯红酒绿。

　　此次瘟疫一除，朝中对我的意见也收敛了不少，甚至还有一批人开始拍马屁，拥护我当皇后了。

　　我觉得时机快要成熟了。

　　“你都站了近一个时辰，还不进去？”曹丕终于忍耐不住，强压抑心下的躁动问我。

　　“再等等。”只是三个字，我是对曹丕说我的真实的想法，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操之过急。妥善安排宫中与我有牵连的所有人，才是最好的对策。

　　“夫人！？”一声兴奋、惊疑、欢愉的尖叫自身后传来，才待我转身，一个娇弱的人影撞进我怀中，胸口一阵闷疼。

　　可现在的我已经全然顾不得胸口的疼痛，只是怜惜的搂着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孙宜。

　　“夫人！今日你离殿以后，宫中徐姬听说您从宫外把我带进来，说您殿里的人手多了，她那边儿缺人，要了我去！可是我还没收拾好过去，徐姬娘娘那边的小太监就来训斥，不合心意还要动手！”她紧紧的抱着我的腰，已经泣不成声，语无伦次。

　　我无奈中带着轻笑，徐姬又不安分了。

　　我昵了曹丕一眼，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向孙宜居高临下道：

　　“念在为夫人试药多日，医治瘟疫小有功劳，明日天一亮，你让小李子带领些银两你出宫去便是了！”

　　孙宜慌了，忙摆手摇头：

　　“不不不陛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孤苦无依，出了宫也不知道去哪儿！只是希望在宫中可要得夫人庇护！”

　　曹丕的脸色沉了沉，没再说话，反而看向我。

　　我想出声安慰孙宜，却正对上曹丕那对探究的目光，心下一凛，我完全被冲昏了头脑，竟将一直站在我身边的曹丕给忽略了。

　　近些日子我发现，孙宜的有些行为很可疑。

　　我与她萍水相逢，她对我平日的作息了如指掌，虽然阿碧说我的事只要人在宫中稍加打听，哪里有秘密。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孙宜给我一种亲切和熟悉感。

　　为避免孙宜对徐姬怀恨在心，我轻轻将她从我怀中拉开一些，指着曹丕说：“孙宜，还不快来谢陛下开恩带你回宫的！”

　　孙宜的哭声嘎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曹丕，一脸慌乱，竟连行礼都忘记。我轻轻推她，试图让她回神，不要失态。

　　“孙宜见过陛下。”她一回神，慌忙伏跪在地上。

　　而曹丕则是带着别有深意的谑笑叫孙宜不必多礼，可他的视线却始终保持徘徊在我的脸上，变得更加深沉，多了种含而不露的威严。脑子有些混乱，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吗？

　　“陛下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望恕罪！”

　　曹真，现在的中军大将军，领着几个侍卫上城上跪迎。

　　“不必多礼，先送夫人回吧，朕还有些事前去慈宁宫。”他一脸和煦认真的笑让我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怪。

　　送走曹丕，我便一语不发地回了昭华殿。

　　这个宫廷太过于世故，我就像一位寄人篱下的孩子，所有对我的笑容都只是为了换取更大更多的利益。

　　果不其然，在我回宫的第三日，朝廷里来了一位公公手捧金菱耀眼的圣旨来到昭华殿，封孙宜为近身女官，即刻进未央宫见皇上。孙宜瞬间由从普通宫女晋升为九品女官，从今往后不再受徐姬压制。

　　我与阿碧替孙宜收拾好东西随着她一同进未央宫，我不解，为何太监宣完圣旨后还附加上一句“请务必携宓夫人一并进未央宫。”

　　阿碧好奇之下塞给那位公公许多银两，询问起其中原因，他只是发出一阵嗲笑，比了个兰花指：“夫人好运将至，夫人一句话，孙姑娘就晋升到后宫中人人抢破头都争不来的位置，孙姑娘有了娘娘做靠山，将来一步登天是必然的。阿碧姑娘要是有意，咱家也可以助力一把的。”

　　阿碧尴尬地笑了笑，没再搭话。

　　腊梅花香浓郁，蟠烟纷袅，魏宫城暮云如璧。

　　我们来到魏宫最豪华的宫殿中，因殿内人都会些察言观色，早早为我找了位于未央宫最近的一个靠窗安静的位置，正好可以观望到曹丕批奏折。

　　他双手置放于桌上交叠，回望殿内的我，不觉皱了皱眉，起身。

　　孙宜已被未央宫的大太监带去熟悉环境，阿碧忙凑过来说：

　　“陛下这是要咱们搬出昭华殿吗？要不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我摇了摇头皱眉，示意阿碧不要说话。

　　曹丕进了殿，阿碧欠了欠身子行礼，就听曹丕说：“之前答应你的事儿，朕也不能食言。阿碧，你先回去选个好日子。”

　　阿碧突然惊喜，双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我。

　　我点点头表示祝福，目送她出殿。

　　其实我并不惊讶，孙宜升官，阿碧赐婚，无疑就是下一步了。

　　阿碧走后，曹丕忽地叹了口气，倦意上脸，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肩，柔声对我说：

　　“你给朕捏个肩吧！”

　　我沉默不语，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缓缓靠近他，照做。

　　瘟疫过了已经一个多月，虽然朝廷未有人阻止我当皇后，可是心中却有阵阵失落，浅意识中我是想让曹丕再提一下，可是他没有，我的心情压抑的越发难受。

　　叶青突然出现在洛阳，说要带我走，刘备那边我是肯定不能去的，诸葛亮在，尚香还尸骨未寒，我不确定我可以有大局观地面对他们。

　　我想，不会有那么巧就遇见了曹丕吧，叶青好歹是诸葛亮身边的人，以前率真，时隔多年还不会稳重行事？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我停下揉肩的手，低吟一句。

　　曹丕身子似乎一僵，侧身探究地看着我。

　　“陛下，您吩咐的菜好了！”

　　一侍女一脸笑意奉迎的端着一大锅底于桌前小心翼翼的放下，身后跟着几个端盘子的，见情形不对，又低头踩着小碎步要跑出去。

　　曹丕脸一沉，起身走向桌子。

　　一盘盘的菜，咕噜咕噜着的汤锅，看到我傻眼。

　　“陛下还没用晚膳？”我平淡地问。

　　曹丕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用似乎与自己没有关联的语气说道：

　　“大病初愈也没吃什么补充身体，瘟疫之事也连累宓儿奔波……”

　　曹丕话还没说完，正对殿进来一个蓝色裙褥的女人就提着一小宫女的衣裙往地上一扔，朝我们这儿用怒吼而娇美委屈的声音道，“你不是说没有红扒熊掌吗，为何给她上了？”

　　殿内寂静，那声音就显得格外洪亮。

　　曹丕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兴许是屏风的角度，宫殿外不易看出我与他人同桌。

　　“奴婢是说，红扒熊掌已被各宫订完，宓夫人正好是最后一盘！”小宫女努力赔笑着，想熄灭这场冲突。

　　“不碍事，若这位姑娘实在喜欢，就让给她吧。”况且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菜，于是将那盘红扒熊掌推出一寸，笑容依旧。

　　打量起这位蓝衣蹁跹的女子，眉若远山，瑶鼻樱口，如同凝脂般的肌肤娇嫩如水，端为国色。可惜了脾气太大，让我联想到郭嬛。，她现在与曹丕是什么状况？曹丕对她的态度又是怎样？

　　我不禁瞥了一眼曹丕。

　　我的退让并没有让她息事宁人，反而双眉冷蹙，竟朝我这走来，于我身侧立住，居高临下俯视着我，挑眉冷笑道：“不过是夫人，又不是皇后，呵，你敢看不起本淑媛！”

　　我在心中喟叹一声，这将菜让给她，她说我看不起她，若我不让她，她定是说我目中无人。

　　“潘淑媛，宓夫人不是那个意思……”

　　宫女话还没说完，小宫女被潘淑媛身旁的小太监一巴掌拍飞，腮帮子肿得石榴那么大。

　　“我看她就有！”潘淑媛咄咄逼人的指着我的鼻子，扫视完眼前锅底，怒火似乎覆盖了全身，比起郭嬛，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潘淑媛……你无理取闹吧。”

　　曹丕忽地从方椅上起身，将她指在我鼻子上的手拨开，随后将一个碗随意丢在暗青木桌上打转。

　　潘淑媛这时才大惊失色，她苦哈哈地一把夺过碗，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扯出一抹诡笑，朝着她身后四个侍女咬牙切齿道，“不是说陛下不在宫中吗？”

　　“怎么？蕤儿才十岁，也就想他父皇早逝？”

　　潘淑媛吓得两腿发软，脸色发青，冷汗直冒，全然没了方才那气势。

　　阴冷灰漆，恶臭不绝，鼠蟑四窜。潘淑媛被关押在魏宫倒数第二重大牢，被众位牢兵当作二级犯人看押着，她坐在早已腐臭的稻草堆上，背靠沁骨的高墙，双手包膝，哀叹连连。我真没想到，她是如何就这么大意，原本有个儿子可以母凭子贵，却因为些吃喝拉撒的小事儿被挑衅君权关了进大牢。曹丕处理她，确实是需要个理由罢了。

　　只知道曹丕给的是个饭碗，却万万没想到打转的碗掉地上，倒落了个刺客的罪名。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这句话潘淑媛自被抓进来，就不停的念叨着，也怪她自己不细心，否则就不会被人利用给逮了进来。

　　没过几日，曹丕携我去大牢看潘淑媛。

　　我有些震惊的，因为最后一重，监禁的便是曹植。

　　那日，许多的脚步声朝潘淑媛关押的大牢而来，一声一声就像是催命符般敲击人心。

　　“陛下，就是这个女人！”牢头躬弯身躯向他行礼，一手还指着牢里的潘淑媛。

　　潘淑媛扬眸淡笑，面容有些憔悴，望着牢外的我和曹丕。

　　“陛下，属下在她宫中还搜到这个。”牢头将一封信件摆到曹丕面前。

　　曹丕翻开它，将那句“潘淑媛亦姐姐心之所向”重复念了几遍。

　　“这是什么意思？”我疑惑的望了望曹丕，再望望牢头，不明所以。

　　“你看这署名是郭贵嫔，肯定是她给潘淑媛的密折，想来用潘淑媛挑拨离间，这句话肯定另有深意。”牢头的话刚说完，我就大笑，笑的格外轻狂，声音充斥着整个牢房，我瞧见他们的脸色都变了。

　　“是呀，这封密折可是一项秘密任务。”我边笑边点头，在看见这份奏折后，心中已有了一个将计就计的方法，我必须赌一赌了。

　　“什么秘密任务！”潘淑媛着急地将双手紧握牢门的木桩询问。

　　我勾起莞尔一笑，用平静非常的声音说道，“郭贵嫔写信与你，你不知道？”

　　曹丕忽地冷笑，目光仿佛看透了一切。

　　我的声音越放越小，所有人屏住呼吸想听我接下来说些什么。“想离开这儿，就得听我的！”

　　潘淑媛与牢头对望一眼，满是疑惑。

　　曹丕只是瞥了我一眼，没有要阻断我计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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