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报复

　　那夜，我没再乱动，却也彻夜难眠。

　　一早，曹丕起床后便召来华歆。

　　当华歆将那位所谓的刘备使臣送出魏宫后，众人都围上来审问陛下对刘备打算的内部消息，他却咬紧牙关一字不说。

　　我虽然好奇叶青出使的目的，但也没多问。

　　接下来的几天宫中热闹非凡，封后大典的消息传遍洛阳。

　　郭嬛滑胎之后，我担心巧儿被下毒手，正想着借由封后大典阿碧忙活不过来把巧儿调回来，谁知阿碧去打听才知，曹丕早就轻松把巧儿调回了未央宫。

　　我暗嘲还真是杞人忧天了。

　　初八刚过，朝贺的臣子侯爷之类也都还留在洛阳。

　　趁封后大典布置着，小李子在忙，我暗自已经研究好逃脱路线，仪式完成后将会在椒房殿洞房，阿碧这几天早出晚归，去布置宫殿时，我便吩咐她暗中挖隧道。椒房殿与后花园的距离最近，而魏宫的城池与邺城构造相似，池水通往城外，只要趁宫中热闹，一时之间不会被发现。

　　“阿碧，真的不打算告诉德衡？”

　　阿碧顿了下，神色坚决又有些凄凉地点了点头，我也就没再追问。

　　午膳过后，便是制衣间派人来制作皇后典礼上需要的服饰。我一听服饰，立刻又想起什么，绘了一张玄红色皇后华服图，交由阿碧送去给德衡。

　　很快地，立后大典之日到了。

　　正是二月初春时节，天才亮，薄雾弥漫。天色是淡白的、朦朦胧胧的，特别的清冷，但是张灯结彩，又越发显得温暖热闹。

　　我不禁打了个哈欠。

　　“夫人夫人！”外面走来一个枣红衣服、提灯笼的年轻女子，浓眉大眼，一副憨厚样子，哈着白气，冲着殿内叫喊着。

　　阿碧定睛去看，才展颜笑道：“巧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没过一会儿，巧儿进了殿抱来好些彩石，往桌上那么横着一摆，带着黑眼圈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夫人你猜今天谁来了？”

　　阿碧鬼机灵地笑了笑，捡了一块石头把玩：“该不会是小公主吧！”

　　巧儿爽朗地一拍手，道：“聪明！就是小公主！”

　　阿碧忽地脸色大变，有些为难地瞅了瞅我。

　　巧儿走到镜子前替我检查装束，轻轻梳了梳头，把手中木梳一放，回过头，对阿碧说：“陛下这次可真是用心，我入宫少说也有十年了，也没见过陛下对哪个女子这么用心过……夫人立的这个后，想必夫人自己也知道有多不容易的！”

　　“行了行了，就你懂陛下的心意，陛下有你这么个红颜知己还真是……”

　　我从怀中取出十字弩，递给阿碧。阿碧一接手，发现弓弩上没配箭，疑惑地皱了皱眉，连忙放入袖中，打趣道：“陛下应当是怕夫人把玩弓弩伤到自己才让人给搜了去，既然都还了，陛下想必也不排斥夫人玩儿这些了……”

　　我佯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给巧儿听：“都是要母仪天下的人了，成天倒腾这些也有失一国之母的风范。”

　　“夫人说的是！”巧儿无限感慨的样子附和，“夫人真真善解陛下心意。”

　　“是啊，脾气也好，没有官味，巧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阿……夫人。”

　　阿碧尴尬地笑了笑，望了望窗外天色，“吉时快到了！”

　　“啊！那我也快去迎接小公主！”巧儿大惊而去。

　　阿碧不由得笑了笑，问我：“我们走了……巧儿会不会被牵连？”

　　“不会……”我异常肯定，“曹丕是皇帝。”想我见过的曹丕，沉稳威严、风采出众，隐忍不发，如今走到这一步，必定巧儿对他也意义非凡。

　　阿碧听了这话，却是冷笑了一声。我见她用疑惑的眼光看过来，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解释。

　　小李子来催促，阿碧才替我敛着裙摆踏出昭华殿，前往未央宫。

　　从昭华殿到未央宫，中间穿过御花园和苗池，一路都铺着红毯。

　　一眼望去，殿下到未央宫的正门，几千台阶映入眼帘，有种遥遥望不到边际的震撼，让人眼前只看得见红色。

　　阿碧感叹封后大典比起郭嬛的册封仪式是要壮观许多，这次还有卞太后出席，司马懿华歆德衡等人皆在场。

　　而我只觉得那场景似曾相识，但是始终没有多想。

　　不过上殿许久，曹丕还未落座，宣旨的太监，授后宫玉玺的司仪也都安静等着。

　　阿碧站在我身后，不安地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

　　阿碧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急了：“郭嬛没出席，多半她想搞砸这个仪式！”

　　我微微一愣，也觉得有点不对头。

　　巧儿说曹绫也要来的，如今曹丕，巧儿绫儿都没有在殿上……而曹洪，为何在殿中？！

　　突然曹真闯进未央宫，“陛下有旨，今日身体抱恙，封后大典择日进行！”

　　我脑袋一懵，和阿碧不禁对视一眼。

　　全场沸腾议论起来。

　　华歆和德衡忙问：“陛下怎么了？！”

　　司马懿等人一一询问，曹真只说休养几天便是。

　　卞太后首先出来主持大局，拉了仇昭仪的手扶着，一脸慈祥又威严模样：

　　“既然陛下无恙，那就好生休息。立后之事，不急……”

　　她颇有深意地看了看仇昭仪。而仇昭仪只是一脸随和地笑着，点了点头扶着卞太后离开。

　　忽地小李子上殿来，我总觉得他眼里有些怜悯地瞥了我一眼，上殿直冲华歆而去，窃窃私语了几句，华歆也是冲我神色一惊，行了礼便被小李子叫走了。

　　曹真的视线从我眼前划过，欲言又止模样，神色有些微妙，忽地忽地声音一提：“各位都先回吧，宓夫人请跟臣来。”

　　我挑了挑眉，回头又看看德衡，他的脸上也是写满了疑惑，我也便没有底的随曹真离开。

　　未央宫后殿。

　　曹丕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面色并不像抱恙，但是巧儿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呆呆立在一旁，见我来了，又想上前又怕上前的。我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孙宜呢？”我见她不在，便问。

　　巧儿忽然失控：“夫人你不知道！孙宜她其实就是个……”

　　“巧儿！”曹丕突然喝住巧儿，面成怒色，有些凶，吓得巧儿忙后退。

　　“她怎么了？”我忙问。

　　曹丕面色恢复如常，侧过身不看我。

　　我再回头看曹丕，咬着牙问：

　　“所以……她人呢？”

　　曹丕不语。

　　“巧儿……你说……”我感觉我的声音在颤抖，但是却强制镇静。

　　“孙宜昨夜刺杀失败，已经服毒自尽了！”

　　“自尽？”确定不是赐毒？

　　我不禁冷笑了一声。

　　华歆不知何时进来，接过话解释：“孙宜进宫目的就不纯，陛下故意把她就在身边，以官位收买人心，若是安心待在魏宫，倒也相安无事，没想到她还不知收敛，偏趁封后大典前夕，以为陛下放松戒备深夜下手……她哪里知道，陛下早就布好了局等着收网了！可怜她还在椒房殿找了退路，如今也是用不上了……”

　　“你……你们……”

　　我又气又悲得说不出话，哽咽了半晌：“知道她另有图谋为何不早阻止！偏要了她性命！”如今害的阿碧挖的隧道成了孙宜的锅！

　　我忽然恍然大悟巧儿一早来找我，还带来绫儿的好消息，原来不过是为了弥补一下。

　　“所以……绫儿是你故意叫进宫的对吗？”我问。

　　曹丕忽地脸色大变，有些哀伤神色，迟迟没有说话。

　　我不禁自嘲为何要问这般愚蠢的问题，摇头直觉心中无限凄凉，转头正要离开，曹丕忽地开了口：

　　“绫儿她……”

　　曹丕忽地哽咽，我不禁心头一紧，大气不敢一喘。

　　绫儿不会也出事了吧？！

　　巧儿忽地泪眼决堤，拉着我的裙摆跪倒在地：“对不起夫人！是巧儿的错！要是巧儿早一点接到公主，公主的马车就不会被别人的马车撞到！”

　　撞到！

　　我如雷轰顶，身子差点儿颤了颤：

　　“你说什么？”

　　华歆不禁低了头：“公主的遗体是臣运送回宫的……夫人……节哀啊……”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回的昭华殿，我只觉得生命脆弱得无法触碰。我甚至都无法想象，我一手带入宫的人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绫儿那样一个小生命，也说没就没了。

　　阿碧说，曹丕派人密封了椒房殿的隧道。

　　小李子说，曹洪被曹丕赐死，卞太后又求情，这才救了他一命，不过没过多久他还是没逃过一劫。

　　曹洪应该和曹绫的死没有关系，但是我也不知道，曹丕为何就那么处理了。

　　再后来，查到了我凤袍的事，因为我把制作图给的德衡，曹丕牵连整个制衣间，大改造换血，其中有个绣女还时常找阿碧诉苦。

　　因为一连串反应，我的计划被迫搁置。

　　制衣间换人那天，那个绣女送来了一双的毛绒手套，说是孙宜本来做来送给我做礼物的，但是不知为何一直没去拿，也打听不来孙宜的消息。

　　我愣了一下，暗想我来到这个世界也就送过乔莹和尚香两人手套……

　　孙宜……孙尚香？！

　　我心头一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暗暗收下了手套，打发了些银子给她，让她保密，并说：若是泄露此事会有性命之忧。

　　绣女虽然疑惑不解，却也只能点头不语。毕竟，宫廷是个不能多言的地方。

　　为了活，她们必须小心翼翼。

　　收下手套，我不禁心头一紧，摸着那毛绒绒的皮面，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尚香……是你吗？

　　我心里暗暗猜测着，总觉手套应该不简单。

　　细细查看了一番，翻出我一封信来。

　　我还没打开就怔了一下，见到那字迹熟悉，猛地憋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打开。

　　开头几个字证实了我的猜想。

　　阿霜妹妹：

　　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重逢，只可惜，我们又要分别。

　　当时瘟疫横行，能自由出入洛阳，又姓黄的公子，关心灾情的，如果不是皇帝，尚香实在想不出还能会有谁？

　　带他进瘟疫集中地本来不在计划中，没想到阿霜妹妹倒是帮了我一把，可是阿霜你为何要救他！曹丕该死！他和刘备联合害死了公瑾哥哥，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刘备这个人，二哥和公瑾都看错了！原本我以为人心都是一样的，我以为他待我真，我便还他真，甚至想过好好和他的夫人们一起生活，教养刘禅长大，也算不辜负刘禅母亲的嘱托……

　　到头来，我成了他眼里那个让拐他皇室血脉的敌国细作，呵，真是可笑！

　　禅儿的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不会原谅我，我竟又让他把禅儿带了回去！

　　阿霜，当你看见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为公瑾哥哥报仇了，或许你会恨我，但是没关系，我想你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我从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你并不爱曹丕。所以我想，你可能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还公瑾哥哥一个天下！

　　若是没有二哥，我想公瑾会乐意当个主公或者皇帝的。

　　但是阿霜，不论你是为了什么留在曹丕身边，我也希望你是自由的，快乐的，就像公瑾哥哥口中说过的那样，做无忧无虑的蒲公英……

　　如果有一天，你挣脱了那深宫泥潭，我会由衷为你庆幸的！

　　天冷了，我也给你做了一双手套，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够留下的东西了。

　　尚香，绝笔。

　　我看完信，心情由诧异到惊喜悔恨到平静。

　　诧异她的出现，惊喜她的重生，后悔带她进宫，平静对待她的选择……

　　我以为他待我真，我便还他真，甚至想过好好和他的夫人们一起生活，教养刘禅长大，也算不辜负刘禅母亲的嘱托……

　　到头来，我成了他眼里那个让拐他皇室血脉的敌国细作，呵，真是可笑！我以为他待我真，我便还他真，甚至想过好好和他的夫人们一起生活，教养刘禅长大，也算不辜负刘禅母亲的嘱托……

　　到头来，我成了他眼里那个让拐他皇室血脉的敌国细作，呵，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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