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童言

却茕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抓着时星引的手，在两人形成的死角手指微颤，掌心便出现了一个小巧的铃铛。

        “我拒绝。”

        铃铛应声碎裂，一束流光冲天而去，一声铃铛响随着白日焰火炸裂青空震荡山野。

        意识到这是信号弹，为首的敌人立刻带引众人动手。

        “敬酒不吃……”

        他面色凶恶地喊道，却在下一秒头颅点地。

        “吃罚酒。”

        将敌首的话补充完整，来人一身白色道袍，声音比隆冬的肃杀还要冷冽几分。下一瞬道人挥开手中的利剑，就着未凉的热血划开空气，剩余的敌人应声而倒。

        他甩掉鲜血，收剑入鞘。

        “父亲。”

        却茕有些拘谨地行礼。

        来人是天衍宗年仅四十的司律长老，也是凝华长公主的道侣，却茕的亲生父亲，却祟也。

        却祟也见却茕虽无受伤却一身狼狈，微微皱眉，想要上前查看，但念及自己一身杀气未消，怕骇到孩子，只好在几步之外看着。

        尚存的两个侍卫将两个孩子整理好，却祟也虽然依然是冷着脸，只是微微点头以示肯定，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你母亲呢？”

        “母亲昨日没有进山狩猎，现下应当还在皇室营帐中。”

        却祟也表示知晓，正在此时顺着山溪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师尊！我们来助您一臂之力了！”

        紧接着一个白衣少女举着剑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在她的身后是同样着白衣的两名男子。见满地早无声息的尸骸，他们才收剑，走上前来向却祟也行礼。

        方才见到信号弹，师尊瞬身便走，他们三个缀在后面，直到现在才将将追上。

        “来得正好，越玲玲你带他们回营地，师启，元若辞你们随我去支援。”

        三人应是。

        “却茕，你先回安全地点，我去帮你母亲。”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星引似乎感觉到道人锐利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是，父亲。”

        得到了却茕的回应，道人带着两名弟子闪身离开。

        “你就是小师弟啊！你好我叫越玲玲，是师尊的弟子，排行第五。”

        见两个侍卫皆有不同程度的挂彩，要继续抱两个孩子赶路不稳当，她伸手递给两个小团子。

        “这里距离营地要走两刻钟的山路，可以自己走一段路，坚持坚持吗？”

        却茕自己倒是没有问题，便转过头来问时星引的状况。

        她想了想，虽然这具身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凭着自己常年爬假山偷看话本锻炼出来的些微体力，应该也挨得住，便点了点头。

        一行五人顺着溪流像下游走去，冬季水小，但也没有被冻住，路还有些湿滑，越玲玲一手牵着一个小团子警醒着前进。

        只是精神上紧绷着，嘴上却也没停——十四岁的少女正是正是活泼跳脱的时候，越玲玲久居深山难得出来一趟，便是目标是救援战地这样严肃的事情，心中的兴奋有些难以刹车。

        “你之后就要回天衍宗了吧，是要拜在师尊门下吗？”

        “还不知。”

        却茕应付着她过剩的热情，他确有前往天衍宗修行的打算，但是还未正式确定，便不好多说什么。

        “你是师尊和师娘的孩子，天分肯定很厉害，要是你成了我的小师弟，我可得再加倍努力，不能被落下太多啊。”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却茕的拘谨，兴奋地计划着未来的事。

        “——对了，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有关却茕的好奇心被暂时满足，她又把目标定到了时星引身上。

        “我叫洛紫玉，是梁国工部侍郎的庶女，敌袭来的时候，我恰巧和郡王殿下都在战场边缘，郡王好心便连我一起救了下来。”

        越玲玲才知道还有这一遭，柳侍卫连忙向简单她解释了来龙去脉。

        “哇！那可太危险了，幸好你们都没事！”

        先前她还以为这一行五个人是昨夜出门狩猎没来得及赶回去，后来开战了也就没机会回去了，还在想怎么师娘还能让这样年幼的孩子出门狩猎，后来想到带着的三个侍卫都是修士，对付这座山里的威胁绰绰有余就没细问。

        “昨夜你们碰到的应该是搜山的敌军，我们收到消息有部分勋贵进山狩猎没来得及回去，他们可能就是在找这些人吧，我们也分了一小队人在山中搜救，若是有人得救应该也会先被安置在营地，和你们一样。”

        她看向却茕，挤眉弄眼做了一个怪表情。

        “小师弟，告诉你一个秘密，师尊一看到信号弹立刻就冲过来保护你了，虽然他看起来面上冷冰冰的样子，其实可关心你和师娘了。”

        却茕点点头，这个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你看我都说了一个秘密，你是不是也要跟我交换一个秘密啊——比如……你们两个小豆丁，什么关系啊，怎么会在傍晚待在一起？”

        她的面上被八卦的表情占领。

        却茕下意识就要看时星引，越玲玲敏捷地侧身，字面意义上执掌两个孩子的她完美地将女孩的身影完全挡住。

        “诶——不能提前串供！”

        “什么叫串供……”

        不知想起了什么，却茕的耳根微微泛红。

        “啊~我知道了，你们两个，有，情，况！”

        “你不要乱说啊！”

        不知是不是被戳中了心事，却茕一时忘记了他根本没必要回应越玲玲的瞎猜，越来越红的耳根将他心事的冰山一角无情揭开。

        “怎么，你怕我跟师尊告状啊，那有什么，我五年前还当着他的面说过要嫁给元师兄呢，师尊什么都没说，你怕什么，而且我也不会告状啊，你看以后你是我的师弟，咱们是一边的。”

        面对越玲玲的步步紧逼，却茕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整个耳朵快要烧熟了。

        时星引从背后绕过越玲玲的防护网，看见了却茕如今可以用“欲盖弥彰”来形容的情状，心里暗暗计较，若是越玲玲再逼一逼，能不能把他的秘密逼出点蛛丝马迹，不过只一眼便息了心思，甚至因为这个想法产生了一些微妙的负罪感。

        小朋友被大一点的小朋友欺负的说不出话了，自己应当有些成年人——或者说老前辈的担当。

        “越姐姐不要这么说嘛，”时星引酝酿出一点委屈，“我和殿下昨日才第一次见面，殿下是好心才救我的，昨天是长公主托他给我传个话恰巧碰上了。”

        却茕睁大了眼睛，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种真话和谎言掺在一起，最能唬人的味道。

        “而且……”

        时星引算好时机撅起嘴巴。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子庶女，远远没有资格和殿下扯上关系，这样的说法要是在京都传出去，我以后可能不好嫁人的。”

        女孩子和女孩子更容易共情，搬出这种借口，想来越玲玲再怎么好奇也不会追问了，情况果然如她所料。

        玲玲很露出吃惊的表情，喃喃着什么“我不是很懂”，“山下这么严格吗”，“我没想给人添麻烦的”，随后化成一句郑重其事的道歉。

        “抱歉，阿紫妹妹……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说——”

        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如果有人乱说，我就让母亲去提亲——这样谁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按下葫芦浮起瓢，这样的宣言着实超出了她的意料，时星引不知先前自己的话哪里触了却茕的霉头。

        凡人寿命有限，女子往往成婚很早，定亲则更早，像却茕这样八岁的孩子和“洛紫玉”这样六岁的孩子定情半点不算出格。只是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却茕这样直接自己说起这事就有点奇怪了，而且——他不是要去修仙吗？修士结道侣，总要慎之又慎的。

        时星引觉得这话不像是童言无忌，倒像是触到了更深处的某些东西，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一时忘记了要继续回应。

        却茕说完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这在越玲玲看来却是不打自招。

        她闭紧嘴巴，目光在自己牵着的两只手的主人身上来回看了几趟，最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各位也是吧？”

        为表诚意，她主动帮自己未来的小师弟询问两个侍卫。

        可是没有人回话。

        越玲玲停住脚步，回头。

        没有人。

        啊？他们两个不是跟在后面吗，难道是没有跟上掉队了？不可能啊，两个孩子都能跟上。

        不对，虽然四周的灵气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有一根瘦弱的血丝如同潜伏在溪流里的细长水蛇，悄悄潜游到了越玲玲的身边。

        下一秒，她两眼一黑，失去意识前听到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喑哑声音。

        “果然如小姐所说，如此令人垂涎的材料一下就来了三个，桀桀，此行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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