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同门

战鼓敲响，攻城开始。

        方外之人不插手方内之事，何况尚不知这个幻境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四人默契地达成共识，暂且撤离这片战场，再见机行事。

        春山姬唤出天舟，“贾平”将舟中四人的踪迹掩藏，于是他们成了各种意义上同一艘船上的人。

        天舟起飞，付岩城的城门、城区逐渐缩小，最后整个凡人的国度都尽收眼底，他们已经抵达这样的高度，却依然没有触及幻境的边界——这是一个即便是“贾平”和春山姬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庞大幻境。

        而目前他们拥有的唯一线索，就是他们不约而同的目的地，也是黑影妖兽请君入瓮的地点，付岩城。

        天舟再次回到付岩城前的战场，攻城战已经进入了尾声，攻方即将攀上护城墙，守方只能徒劳无功，竭尽全力苟延残喘。

        喊杀声，刀鸣声，悲泣声。

        大难将至的绝望和大功告成的亢奋交织在一起。

        城要破了。

        但城还不能破。

        四人齐齐出手，本来只欲暂缓战事，却没想到敌方竟如幻象般，刚一出击便烟消云散了。

        这或许就是幻境希望他们做的事情。

        堂溪念想起与自己吵架的父亲，嘴是硬的，可是只要自己给一个台阶就会借坡下驴，就像父亲在等台阶一样，攻城军的幻象似乎也在等一个消失的机会。

        来不及多想，城门开了。

        一群士卒跟在一名文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身后从城中出来。为首的文人向他们表达了感谢，并提议几人入城暂住。

        正合我意，于是他们被迎入了付岩城。

        比堂溪念预想的要好一些，城内的状况距离弹尽粮绝还有段距离，街道上还看得出些许往日的繁盛之景，只是簇拥他们的百姓脸上那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情将城中积蓄已久的疲累和恐慌暴露无遗。

        攻城战恐怕不止今日这一次，否则他们不会在今日城险破时如此惊恐，更不会在他们侥幸胜利后表现出麻木惶恐而非欣喜若狂。

        一次的胜利对他们没有意义，被围困在一方城里，胜利无法将他们带出这里，要面对的依然是明日的未知。

        或许对他们来说，比起无限延长苦痛的，无意义的胜利，一次彻底的，能够终结折磨的失败更能予以他们拯救。

        春山姬看着他们空洞的眼神，有了这样的判断。

        这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城池。

        带领将士们守护付岩城的是名为陈烁的将军，先前出城迎接他们的是陈烁的幕僚。

        “将军在今日的攻城战中心口中了流矢，现在还昏迷中，无法亲自招待，没有待各位恩公不敬的意思，还望各位海涵。”

        那位名叫木甲的幕僚解释道。

        四人被暂时安置在了将军府空置的客房中，堂溪念和罗浮素一间，贾平贾凡一间，两间客房相去不远。

        “所以你今日究竟为何突然拔剑？”

        四下无人，罗浮素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堂溪念明显在那个“贾平”的面前表现得反常地拘谨，这令罗浮素也束手束脚起来。

        堂溪念支支吾吾了起来，最后她似乎才找到合适的角度来进行说明。

        “幻境并不安全，我怕隔墙有耳，在这里不方便说地很直白，他们两个……似乎与我师出同门。”

        “什么？！”

        罗浮素很是吃惊。

        堂溪念从未外人拜师，她的师门自然只能是春山君堂溪酌，而堂溪酌门下弟子寥寥无几且都与罗浮素熟识，此二人绝不在其中。

        那便是春山君同门师兄的弟子了。

        罗浮素伸出手指向天上指了指。

        堂溪念点头。

        如今三界，春山君的师门尚在传承的支脉，除了他便只有他的师兄，如今的天帝陛下了。

        以十万年为期，天帝一位师徒相承。每一位天帝受天道指引，收且只收两名弟子。临近大限，便在两名弟子中择一为继任人。

        这两人确实是以师兄弟相称的……那他们应当就是如今天帝的两名弟子了——换句话说，他们便是将九万年后登基的下任天帝的候补。

        “父亲带我拜访师伯的时候，曾与这个‘贾平’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虽然他在面貌上做了伪装，可声音并没有，我听他敲门说话便觉得熟悉，原本我也不确定，毕竟我们也是恰巧来此，怎么可能这么巧就偶然碰到了？”

        堂溪念说到这叹了口气。

        “所以我当时没敢醒来，想找机会试探一下，可这个人没被我找到破绽，于是退而求其次，胡搅蛮缠总算是拖着那个‘贾凡’和我一战了——他竟在千招之内就输给我了！”

        知晓了二人身份的罗浮素能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这对于爱剑如痴的堂溪念可是个值得庆祝的大事。

        “我逼出了他的招式，确认了他的身份。”

        确认了这个“贾凡”的出身，那么“贾平”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贾平是天帝长徒，亘无垠。

        贾凡是天帝次徒，旷无际。

        “那他们来此……”

        “可能是抓我回去了——便是不是抓我的，若是认出我来也保不准给你我打包送回去了，离家出走被扭送回府，这也太丢人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现在他大概率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接下来千万不要叫我的姓氏！”

        其实对回春山罗浮素倒是不排斥，或者说她认为得到春山君的正式许可在下山才不算乱来，不过她也不会故意拆春山姬的台。

        或许堂溪念就是吃准了罗浮素不会拒绝她，才一定要带她下山。

        “他们认出你了吗？”

        “我在父亲面前一向很乖巧，见外人也都戴着面纱，我今天特意表现得与他们见过的春山姬有所差别，现在应该还没有认出来吧？”

        其实堂溪念也不确定，回想亘无垠的眼神，实在让人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了些。

        “所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找机会跑？”

        堂溪念摇了摇头。

        她二人来此是为了追查一起失踪事件，案发地点正是此行的目的地付岩城，事情还没有结束，绝不能半途而废。

        前些天，她们路过山岭小村，村尾年过古稀的老奶奶给了她一碗茶水，攀谈间，了解到了罗奶奶儿子失踪的事情，便自告奋勇要帮她寻找儿子。

        “不行，我堂溪念想来言出必行，就算要被抓回家，那也得践诺——再不济，有个结果才能跑。”

        而且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起失踪事件的问题了。

        昨日，距付岩城百里之遥，她们不仅经历了诡异的大雨，碰到了且战且往付岩城方向退的妖怪，而且更重要的是，遇到了这师兄弟二人。

        以他们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这大事，若当真是来抓离家出走的春山姬倒好，可她自认还没有这样的量级，那么，就很可能与付岩城的异状有关了。

        如此，堂溪念和她的剑都不会选择袖手旁观。

        因此，昨日便是察觉到了疑点，她不会选择放过那只怪异的妖兽，或者说“诱饵”，于是她出现在了这间略显破陋的客房之中。

        “但是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就马上脚底抹油，哪怕先分开走，之后再汇合也行——呀！”

        “咚、咚”的敲门声突然传来，吓得堂溪念一个激灵。

        “两位道友，我们是贾平和贾凡，你们在吗？”

        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再听他的声音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罗浮素下意识端庄了姿态，才应声说“在”。

        盯着堂溪念整理好仪容，她前去开门。

        堂溪念有些不安，现在已是月上中天，城中百姓大多睡得早，现在称得上万籁俱静。方才自己说话已经很小声了，可架不住两人就在门外，也不知道她的话有没有被听到，被听到了多少。

        二人面色如常，进来落座。

        “深夜来此，打扰了，我二人是有要事与二位相商。”

        代表二人发言的依然是作为师兄的“贾平”。

        “二位对我们如今的境遇可有头绪？”

        他们进来前堂溪念正要与罗浮素讨论这件事，虽然有些想法，可她还没有整理出什么头绪，于是她老老实实摇头。

        贾平点头表示了然，随后问道，“不知二位可否听过‘亡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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