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教学楼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墙壁上的表皮已经脱落了很多，东边一大片，西边一小片，露出了里面颗粒的沙硕，本应该到了退休的年纪，却被某人换了一身鲜艳的衣服，随后以崭新的姿态，重新履职它的职能。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教室的玻璃上有着浓浓的雾气，在玻璃的另一边有人画了一只小乌龟，乌龟看起来格外的滑稽，也算是学生的一次发泄吧。

        玻璃上的雾气化作水滴，顺着轨迹流了下来。

        急促的铃声响在校园里，盖住了外面的交响乐，随后从一间间教室涌出来了黑压压的一片。

        楼梯间里的脚步声沉重而又沉重。

        本应该看不见的灰尘，在学生的脚步声中，扬起来了起来，在阳光的光束下格外显眼。

        平安右手捂住了嘴巴

        声音像雷达一样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自动的寻找目标，发现目标，然后发起攻击，命中敌人。

        “晚上一起去网吧开黑啊！”

        “刘姐，我在网上发现一家很好吃的餐厅，晚上咱们一起去吃啊”

        “我爸今天下午来接我，我就先不去了。”

        “老师要开班会？没事儿。”

        “要是她给我打电话？”

        “我就说‘不知道’难道她还能叫我再回来？”

        ……

        平安看着从四班出来的学生。

        眉头微微皱了皱，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等了几分钟，走廊上的人走了差不多了，进了四班。

        一进班级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空气中混合着各种味道

        教室里的桌子胡乱摆放着，尽管还是初中生，但桌子上的书像小山一样堆着，墙壁上挂着一些名言警句。

        “惜时如金，超越自我。”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少壮不努力力，老大徒伤悲。”

        窗台沿上摆放着牙杯、废纸团、毛巾、还有一些杂乱的书本。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摆放着劳动工具，揉成一团的卫生纸被人刻意的扔在垃圾桶的旁边，垃圾桶周围弥漫着腐烂的臭味。

        垃圾桶旁边坐着一个女生，她低着头在写着数学题，看样子是数学卷上的最后一道压轴题，手中的笔在演草纸上飞快的书写着，笔头在不停的摩擦纸张。

        桌子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横沟，窗台边上放着整齐的书本。

        因为是白色的衣服，校服前面的污渍格外的显眼，前面的头发遮，指甲缝填满了黑色的泥垢，小巧的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痘印。

        平安穿过几排桌子的缝隙。

        脚步声“咚咚“地的响在教室里，来到女生的前面低着头问：“你是史静？”

        “嗯”

        “等下去那里？”

        “食堂”

        “然后去哪里？”

        “回家”

        俩人都保持着相同的动作，没有抬头，没有低头。

        像是新闻联播主持人标准、生硬、没有个人情感的声音一样，回荡在空落落的教室，目标很明确，没有其他的华丽花哨的内容，简单明了，笔尖飞快的在纸上划动着。

        平安坐到史静前面的位置上。

        干燥的手背上分布着沟壑纵横的伤疤，伤口深处的缝隙里已经结成了灰褐色的血痂，感受不到疼痛了。

        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好像捅进了心口里一样，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周围弥漫的臭味开始出现在鼻腔周围，随后冲进大脑里，一阵晕眩。

        手中的笔停了下来，看着数学题上的过程，隐藏在乱发下的眉眼不自然的皱了皱。

        过了几分钟脑海里好像有什么地方画错了，眉心更皱了，两条毫不相干的眉好像要拧到一起一样。

        平安看着演草纸上画的图形，字体娟秀，线条笔直着，一丝不苟，图形里画着几条断断续续的线条。

        盯着看了几眼“从a点到b点做一条辅助线，c点连接辅助线的中点。”

        “过中点做ab线的垂直平分线。”

        声音淡淡的，仔细听的话，声音里好像夹杂着一丝丝微妙的不知名的情绪，就好像记忆中的一样。

        ……

        抬头望向天空，厚厚的头发盖住了眼睛，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细线，动了动，头发触动眼睫毛，眼睛有些酸痛，伸手将头发拨拢开，露出了黑色的瞳孔。

        在深深的井底里，看见了圆型的天空，天空中有黑鸦飞过，对着井口“丫丫”的叫着。

        周围有声音不断的传来，有老人看破红尘对着教导的声音、小孩天真的声音、有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在窄窄的井底里不断通过墙壁来回的回响着，脑海里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幻想。

        井底阴暗潮湿。

        一根麻绳从井口伸了下来，伸手抓住，费劲全身的力气开始向上爬着，随后绳子一松，身体无尽的向井底坠下，疼痛感充斥着大脑，眼眶的泪水流了下来。

        想要发出声音，发现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说出的声音“呜呜”的。

        “哈哈，底下有一个怪物想要爬上来。”

        “这一次可把她给摔死了吧！”

        闭上眼睛躺在地上，背后寒冷的触感席卷全身，痛与冷交织着，织成了一件黑色的毛衣。

        ……

        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头顶的天空依旧是那么的圆，外面那些嘈杂的声音没有在井底来回的回响着，手边好像摸到了水，黏黏的，想要在衣服上擦一下，发现全身动弹不得。

        意识在脑海中如潮水般飞快的退却。

        听不见了，感受不到疼痛了，视觉渐渐的模糊了，隐隐约约看见一条绳子垂了下来，垂在了身边，这一次没有再伸出手，就算她想伸出手也没有力气了。

        从井口探下来一个人，顺着绳子慢慢的放下来。

        眼睛睁大了一些，想要看着，但是眼角开始不听使唤的合了起来。

        瞳孔眼皮遮住了，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

        好像被人抱住了。

        “哥带你回家。”

        声音不大，却冷冷的、冰冰的回响在空落落的井底。

        脸颊相触，冰冷的触感开始传到脸上，温热的触感没有传过去。

        一滴热泪滴在了脸颊上，流在了地上。

        意识像海边的巨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沙滩，沙滩边上的垃圾随着巨浪一点一点的消失，消失在了海里，然后沉到无尽的海底。

        全身的感触飞快地聚拢着，在心脏的位置凝聚成一个黑色的小球，随后“嘣”的一声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带着残渣飞快地占据着五脏六腑。

        撕心裂肺痛感聚集在脑海中。

        睁开眼眶，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脸庞。

        “哥，我疼。”弱弱的声音响在耳边。

        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沙滩上了垃圾被清理的干净，海中的垃圾静静的沉淀在海底里。

        正午阳光的光束照进了井里，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光滑的墙壁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

        在光束的正中间，一个穿着黑色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穿着破旧的衣服，衣服皱皱巴巴的，地面上渗透着红色的血液，泥土搅拌着变成了僵硬的石板，后背上沾满黏黏的土砾。

        阳光照在俩人的脸上，暖暖的，却也冷冷的。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没有人回应。

        ……

        少女脑海里飞快地演算着，手中的笔开始动了起来，笔触丝滑的感觉顺着手中的抖动传到脑海里。

        像破了堤的大坝一样，巨大流量的水流向着某一处缺口倾泻起来，随后缺口越来越大，露出了堤坝里本来的面目。

        在纸上的最后一行写下结论“所以sj平行于pa，相交于一点y”

        没有想象其他学生解出一道巨难的数学题的如释重负，或者是同周围的人炫耀自己的实力。

        史静开始收拾了桌子上的书，桌子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坑坑洼洼的。

        将今天晚上的要做的作业放到书包里，接着起身到角落里拿了扫帚，扫了扫垃圾桶周围的卫生纸。

        平安看着史静，史静个子小小的，只有一米五的个头，低着头就更显的瘦小了，前面的头发摆来摆去，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还有很长衣料，裤脚挽了起来，为了防止掉下去，在腿边还系了一根绳子。

        扫完地，背起书包就出去了，经过平安身边的时候没有看他。

        “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平安跟在后面，锁了门。

        下了楼，走廊上还有被老师罚站的学生，在一边说笑着。

        平安跟在史静的后面，书包鼓鼓的，好像可以将她弱小的身躯压垮。

        经过操场的时候，篮球场上学生在露着膀子打篮球，“咣咣”的声音，在椅子上有女生拿着手机在飞快的拍着照片，不时的传出一阵嬉笑。

        树上落下最后的一片叶子，落到了史静的头上，没有感觉。

        宽敞的食堂里只有很少的学生在吃饭，四周的排风扇呜呜的转着。

        ……

        档口里面摆放着种类不多的菜品，穿着白色大褂的人在里面百无聊啦的说着话。

        “阿姨，一份青菜，一份米。”声音轻轻的，不含着其他音节。

        听起来很好听。

        阿姨拿起盘子，手中的勺子飞快的打捞着。

        “两块钱”

        史静伸进兜里拿出两张青绿色的纸币，递了过去，纸币被揉的很皱。

        阿姨看着两张皱的不能再皱的钱，毫不掩饰的厌恶在脸上形成一张标准的人脸。

        俩人交换了，信物。

        史静头低着“谢谢。”

        然后快速的离开了档口。

        到了平安，平安道：“一份青菜，一份米。”

        从兜里拿出了一张五十元递了过去。

        平安看了看阿姨满是油腻的手在兜里不断的翻找着。

        “不用找了。”

        阿姨脸上浮现出了笑容，道：“那怎么行呢？”

        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是慢了下来。

        平安端起盘子走了，身后传来女人压着的声音，“刚刚那个傻小子白给了四十八快。”

        “真的啊？李姐”

        “那可是这都顶的上咱们半天的工钱了。”

        “这下真的是赚大了。”

        ……

        四处看了看，史静在拿筷子，盘子上多了一碗汤，接着找一个靠着空调的位置坐了下来。

        平安也拿了筷子，打了碗汤，汤是西红柿鸡蛋汤，一眼望去只有两个西红柿在桶底，中间的鸡蛋被人搅拌着，漂浮在中间。

        平安坐到史静对面。

        史静低着头吃了青菜。

        平安尝了一口，眉头轻微的撇了撇，满嘴的涩味，只是用开水烫了烫，而且米也没有煮熟，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汤里被人加了老醋，一嘴酸味。

        抬头看了看史静，面目表情的吃着，不时的喝一碗汤。

        ……

        针树上几只黑鸦在空中盘旋着，“呀呀”的叫着。

        史静抬起了头，捋了捋头发，注意到鸟巢不见了。

        针树下的树枝很多，只是黑鸦飞到里面来。

        放下书包，低着头弓着身子进到了针树下，一根一根的捡着树枝，抬起头的时候不小心被扎了一下，忍不住发出了疼痛的声音。

        手臂上抱着一捆树枝出来，放到了空地上，几只黑鸦飞了下来，将树枝衔走。

        衣袖在脸上不在意的擦了擦。

        平安在一边安静的看着少女再一次进去，然后再一次出来，再进去，再出来。

        空地上的树枝渐渐多了起来。

        看着差不多，拿起书包伸手拍了拍，背在背上向校门口去。

        平安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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