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主角

当然，干掉主角是不可能的。

        万一世界崩坏，毁灭之日提前到来，洛书辞怕自己想哭都找不到地方。

        就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在尚未清楚原著小说跟这个世界的联系之前，洛书辞不会去做任何导致剧情全盘崩坏的事情。

        当然小小的试探是必须的。

        既然凑巧遇上这个未知的剧情点，洛书辞总得挖点资料下来。

        唉，明明只想养老，为什么还得努力。

        这么想着，出了门之后，洛书辞还是喊住守在院落外的小道童：“阿沐，要跟我一块出门吗？”

        名为阿沐的小道童猛地抬头：“真的吗？我可以出去吗？”

        小道童是宗门收养的孩子。他年纪还小，外出机会不多，顶多带着去山脚下的镇子转转。

        出远门是他最盼望，也是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听到这话的小道童眼中晶晶亮亮的，满是期待。

        “当然，我可不撒谎，”洛书辞这话说得十分正经，只是眼睛弯着，看不出什么，“想来就跟上吧，别走丢了。”

        嗯，带小孩玩的心思是真的。他只是说了一半真话，不算说谎。

        至于游玩之余做点什么，那就是大人的事情了，小孩子负责开心就好。

        小道童快点头成啄木鸟了，得到确认后欢呼一声，飞快跟上：“太棒了，师兄真好！”

        ·

        三日后，平山城。

        入城后，原本因为外出游玩，到现在都兴奋不已的小道童安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街道，又看了看附近，扯了扯洛书辞的袖子，声音压得小小的：“师兄，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街道两边都是各种小贩商铺，可是商家们并不热络，低眉顺眼地打理着，有人来才细声细气地打招呼，说话都不敢多抬头。

        小道童觉得奇怪，老老实实牵着洛书辞，不敢乱走。

        “他们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洛书辞并未隐瞒。他也是第一次来，只是有原著小说跟师父给他透露的消息打底，倒也不至于觉得怪异。

        他拉着阿沐往里走，寻了处角落坐下，给他点上一碗云吞，才开始上科普小课：“平山城自古以来就重视血统，更重视天赋。在这里，普通人是底层，修为好天赋高的人才能得到重视，尤其是在家族中，没有天赋，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管控这里的是几个修士家族，行事向来嚣张。记住，不想惹祸上身，就避开那些穿特地服饰的人。”

        这些并非书中的内容，是他某个商会的朋友提供给他的友情消息。

        听说他要去平山城，对方连夜发来多封急信，字字情深意切，就差直言调侃“朋友你为何想不开”。

        洛书辞友好地跟他互损了回去，然后收下了对方给他准备的小抄。

        他可是带人来玩的，不想惹事，自然要做好提前准备。

        云吞很快端上来，阿沐有些饿了，不说话埋头开始吃。洛书辞在旁边拈着勺子盛汤，不紧不慢地吹着气。

        邵家在平山城是霸主之一，也是血统论和天赋论的最强有力的支持者，现任的邵家家主更是在这一点上做到了极致，资源极度倾斜，尽情打压家中平庸之人，省去他维护的是自己跟自己儿子不提，优胜劣汰倒是做得十分到位——某位损友对此表示，此举非常有未分化的野兽风范。

        这一整个家族的人，作风跋扈，内斗内行。至于能力匹不匹配，只能说龟缩在这一亩三分地，那妥妥是够用了。

        得亏他们不往外张扬。

        总之，不难对付。

        麻烦的是主角本人。

        损友本来还想帮他查一下主角，奇怪的是，他用尽了渠道，却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挖出来。就连主角父母以前为主角特地种了一株紫荆都查出来了，就是没找到关于主角的一点消息。

        只能说明有另一方势力压了下去。

        损友那小抄最后写道：“身份不对，早做准备，生死有命，要干就干。”

        “希望那小可怜运气好，能活着见到你。”

        尾端又补了一句：“运气不好也是常事，不怪他。望安详，下辈子投个好胎。”

        洛书辞：“……”

        不愧是人间杠精损友，能活到现在也是运气好。

        他对主角的状况早有猜想，倒是不算意外。身份不特殊，怎么会被看中？

        只是被看管得这般严实，看来主角处境确实堪忧。

        洛书辞看了眼身旁，已经吃完云吞，正在认真喝汤的阿沐，翻找出原著中仅有的一些形容词，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跟阿沐差不多身高，却更为瘦小的身影，神色黯淡无光，被关在院子里，凄风苦雨，柔弱无依。

        挺符合“身世浮萍、孤苦伶仃、看着就让人同情的小可怜”。

        洛书辞垂下眼，刚打算抿一口，眼前落影飘过，他一怔，那枚影子已经落入汤碗中。

        暖白的汤汁上，粉紫色的花瓣旋起一阵涟漪。

        ——紫荆？

        他一眼就认出，只是此处怎会有紫荆？

        迎面来了一阵风，树叶簌簌作响，洛书辞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处轻微的不和谐音阶，他转了转汤碗，借着光面上的倒影，看到身后的景象——

        十来岁的小少年半蹲在围墙上，他单手扶着树干，一身黑衣，从头发到眼瞳都是黑色的，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和玄色的围墙以及深色的树影融为一体。他没有表情，眼皮垂着，眉头阴郁，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小少年一松手，整个人从墙头栽落。将近落地的一瞬，他飞快转换了姿势，就地一个打滚将自己藏入了阴影中。

        一连串的动作轻巧无声，风吹落了一枚花瓣，他已经消失在院子里。

        随后小少年才站起来，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那里只有个老婆子支着小摊在卖云吞，除此之外，还有个年轻男人背对着他，照顾旁边的小孩吃东西。

        婆子年迈，孩童幼小，都不是目标。小少年盯着那个年轻男人，确定对方未曾察觉，才后退一步躲入死角，消失不见。

        背对着他的洛书辞心想，还挺敏锐的。

        他想起移开汤碗前，无意间的对视。小少年尚且稚嫩，眉眼却锋利得逼人，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尤其是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联想到某种极富攻击性、敏锐又谨慎的兽类。

        一个危险的小家伙。

        此时的阿沐也已经吃饱，放下碗筷拍拍小肚皮：“好吃！大师兄你在看什么？”

        洛书辞放下汤碗，笑眯眯道：“一只路过的小黑猫。”

        感知很灵敏，爪牙也很锋利，只是还太小了，经验不足，轻易就被骗过去。

        还有待成长啊。

        洛书辞想到那小家伙脸部柔软的线条，以及顺滑的长发，回望时警惕的举动，莫名有些手痒。

        阿沐只听懂了表面，疑惑道：“师兄你喜欢猫吗？”

        洛书辞笑：“不是。”

        就是有点想逗猫。

        只是野生的太凶了，不能上手。有点可惜。

        洛书辞不打算聊这个，熟练地转移话题：“吃饱了吗？我们该走了。”

        “马上！”阿沐翻身下凳子，他扫了眼，随口问，“师兄，你碗里的是什么？颜色好眼熟。”

        可不眼熟，他们师门漫山遍野全都是。

        刚想这么说，洛书辞突然想起什么，这里跟宗门隔了十万八千里，以平山城的气候，哪来的野生紫荆？

        ……除非是某只同样野生的主角。

        洛书辞单手扶额，哭笑不得，他这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别，运气太好，他瘆得慌。

        总觉得有人背后推波助澜，暗中搞事。

        因为他停住，没刹住脚的阿沐一头栽在他背上，他揉着鼻子后退两步：“大师兄？”

        “嗯，马上。”

        想是这么想，该做的还是要做。

        一走出去，洛书辞顿时察觉街道上多了不少人，熟悉的相同服饰令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若有所思了片刻，他想到了某一段剧情。

        ……那位缩头乌龟家主要不干人事了？

        真巧，他的计划也该拿出来试试水了。

        洛书辞退回去，来到云吞摊子的老板面前，微笑：“老人家，能不能问你个事情？”

        ·

        小少年在阴影里奔跑着。

        他年龄不大，身形还未发育完全，发力的时候，薄薄一层皮肉绷紧，更觉细瘦，伶仃的一根竹子，靠着韧性支撑。

        明明已经很疲惫，但他像是一无所觉，除了唇色白一些，神色毫无变化。

        他不能停下。

        自从半个月前，父母死后，家族里头的人开始按捺不住。他自知留不下父母的东西，所以只按照吩咐什么都没动，冷眼旁观那群人狗咬狗，将本就不大的屋子洗劫一空。

        可是两天前，邵家家主突然召见了他，让他交出父母留下的信物。

        前方有人大声吆喝，小少年神色一冷，直接跳上了围墙，在各色屋檐下穿梭。

        他身子压得极低，几乎贴成一条线，动作却出奇地灵巧安静，旁人见了，也只会当作是黑色的野猫攀跃而过。他们甚至不会察觉，是否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凭着这一手，小少年逃过了不止一次邵家的埋伏。

        若不是城门口有结界跟伏兵，他早就逃了出去。

        小少年停在墙角歇息，他仰头看天，碧蓝无垠，一小片乌云遮住他所在的地方。他静默片刻，伸手按上衣领，那底下有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长命锁，正紧紧贴着胸膛，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奇妙的暖意。

        这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没有被拿走的东西。

        如果说什么是信物，小少年只想到这个。

        因为父母的要求，他一直都是贴身携带，也从来不让人发现。只是父母没有告诉过他用法，只说如果哪天他们去世了，他就带着这块长命锁跟接应他的人离开。

        小少年硬撑了这段时间，并没有等到人。

        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整个邵家，谁不知道名为邵轻鸿的小少爷，是个生来不能筑基的废物。

        自知撑不下去的邵轻鸿趁夜色偷偷回了一趟家，出来时险些被潜伏的人发现，幸好他逃得快，将将避开了搜查。

        特殊的身影相融于夜色中，无人能发觉他。

        不会有人才对。

        邵轻鸿睁开眼，想起了刚刚小巷里的擦肩而过的年轻人。

        他记得对方着湖蓝色的衣裳的背影，侧脸睫毛很长，拈着勺子的手比瓷器还要洁白——那是个只能想到“漂亮”二字的年轻男人，像一尊完美无瑕的玉，他从来没有在平山城见过，也想不出什么地方能见到。

        他突然在想，对方不该来这种地方。

        去风里也好云里也好，总之不该是这里。这儿太沉了，再好的人也要落到泥淖里。

        邵轻鸿准备离开，在起身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头晕目眩，不由得闷哼一声，扶着墙站稳。他脸色煞白，另一只手捂住侧腹。

        恰在此时，邵轻鸿听到了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追兵？不对。

        乌云被风散开，他先看到了一抹带云纹的湖蓝色衣袖，随后是洁白如玉的手腕，指尖勾着根竹签，上面是惟妙惟肖的暖棕色糖人，再往上，才是那张见之难忘的脸。

        有光穿过他长长的睫毛，落在眼瞳上，光斑细碎，清浅通透。仿佛那目光也是盈盈的，融化一般缱绻。

        “呀，”他听到那人说话，声音温柔，不徐不疾，尾音有那么点含着，好像在笑，“这里怎么有个落单的小朋友？”

        邵轻鸿一怔，没有反应。直到糖人举到面前，他才发觉那分明是一只卷着尾巴午睡的猫，肚皮底下还藏着个球。

        心里头好像有块地方被堵住，咕噜咕噜的，使劲冒腾。

        抿了一下唇，他下意识道：“我不是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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