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洛书辞刚出了门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二师弟一嗓子让他上了风口浪尖，里面小朋友一句话令他哭笑不得，都怀疑是不是集体选好日子来讨债的。

        这作风，看着就很一派。

        如今犯难的倒是都在外头，解释不难解释，奈何洛书辞心里犯怂，偷摸回来就火速开了结界，将所有人拦截。

        就差没明着写“此人心里有鬼”。

        现在脑子清醒了，想想，他不就偷渡了只猫……个人回来么？要知道师父当年一连往静水峰扔了三个娃，还一扔就是好几年，谁敢说什么了？

        可是要解释，洛书辞就得在上百人面前演讲个前因后果。

        想到他们宗门的热心群众，他内心十分感动，决定在峰里窝一个月。

        不出，打死不出。

        洛书辞盘着腿坐在院子外的石头上，这里刚好是死角，屋子里头的人看不见他的身影。他揪着手边的草茎，无聊地掰成一段一段，顺手往池塘里扔。

        赤红银白的鱼苗正玩得开心，突兀被他砸了个跟头，迅速游开。唯独那条纯白的傻乎乎地冒上来，咬住草茎，几口后才发觉不对劲，呸呸吐出来，咕噜着泡泡游远了。

        “傻白甜。”洛书辞点评。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喂鱼的饲料，撒了两把，鱼苗们顿时忘记了先前的玩闹，争相涌上来吞食。

        小小的池塘翻出了浪花轻响，洛书辞双手交叠在脑后，倚在树边，舒舒坦坦地望天。

        看云，看天。

        说起来，前年春，他在山下镇子存放了一坛梅子酒，用的都是当季新鲜采摘的灵果，加了师兄那里坑来的宝贝灵泉，封好妥当，找了个好位置埋得严严实实，就等着何时相约同门一起聚饮，开封时飘香十里。

        现在——没有了。

        一群只想着看热闹的小混蛋，没点良心，早知道应该在外面多浪几个月，馋死他们。

        心里嘀咕了两句，洛书辞有点犯困，风色清浅，吹得人心头畅快。

        他打了个呵欠，闭上眼，就这么睡着了。

        闭了眼，也是这么一个舒畅的午后。光斑穿过树梢落在他发间，他站在树下，脚边是毛绒绒的绿草，过于繁盛。

        他抬起手挡住光线，调侃道：“你这屋子过于原生态了，花草树木都比你像主人。”

        有脚步声轻缓停顿，那人站在他身后，稍高的个头投下一小片阴影，他音色低沉，说话却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无妨。”

        “我不常住，有花有草，看着会有生机。”

        洛书辞“哎”了一声，笑道：“这不是我跟你说的话么？你还记得？”

        那人一直没有走上前来，他的目光落到前方人的后背，声音跟风一样清浅：“记得。”

        “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那话语太过飘忽，风一吹，像是要跟着一同散掉。

        洛书辞下意识伸手去抓，什么都没抓到，反而被一声震天巨响撞出了梦境。

        他坐起身，眼神还有点儿茫然，脑子一团糊的，压根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没等他恢复，又是一声巨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地上砸。

        地动山摇，噼里啪啦。

        洛书辞惊坐起，是谁要拆山！

        来不及跟同样跑出来的小朋友多解释，洛书辞灵力聚在脚下，轻盈地掠向静水峰出口。越是靠近，动静越是响亮，中间还夹杂着些许呼喊声。

        在叫什么……“师姐不要啊”、“我再也不干了”、“下次不再犯”了？

        洛书辞：“……”

        他好像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

        脚步慢慢停顿，最终还是来到了出口处。隔着一层透明的结界禁制，洛书辞清楚地看见了围着的一大群人，乌泱泱的哪个峰的师兄弟姐妹都有，还有几个换了便装的长老浑水摸鱼，偷摸咔嚓着瓜子。

        而如今，无论是捧着瓜子的，还是抱着小板凳的，亦或者是拖着朋友，全部安静如鹌鹑，大气不敢喘，一声不敢吭——唯恐被注意到。

        人群中间，一位明蓝色衣袍的女子正背对着洛书辞。她外形姣好高挑，唯独眉目冷淡，如同沾染了冰霜的玫瑰，双眼锐利，腾腾杀气难以平息。

        洛书辞来到时，她正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纤长柔弱的手腕，在围观人群惊恐的眼神中，拎起某个倒霉蛋的衣领，抡圆了往地上砸——

        轰隆！

        又是一阵堪比拆家的地动。

        洛书辞：“……”啊，真是熟悉的动静。

        明蓝色衣袍的女子长相清丽，只是神色寡淡，看着不近人情。尤其是当她沉下脸色，更是不怒自威，自带杀气，让人生不起反抗之心。

        这里先得提到，前些日子，修真界举办大会，各宗门派人参加，掌门怕气势不足，特地带走了一群能打能说的长老撑场面。如今长崖山空空荡荡，一群弟子没人镇压，又无事可干，整日空虚得很，若不是还有人管着，老早就闹腾出一大摊子事情。

        而这管的人，自然就要数眼前这位师姐了。

        这冰山一样师姐名为若水，师从掌门，她辈分高，是整个宗门的大师姐，同时也是内定的下一任掌门。

        若水师姐打小性子冷淡，她没有爱好，就是沉迷修炼，实力与日俱增，一张脸也是常年冰封。

        宗门内的弟子都当她是高岭之花，哪怕性子再活蹦乱跳，到了她面前都要怂上一头。

        怕被削。

        削了还不敢哭。怕削得更厉害。

        实际上，师姐本人脾气并没有传言那么夸张。她确实冷淡，话也很少，却不是不讲道理的魔头，若水师姐注重宗门规则，厌恶浑水摸鱼的苟且之徒，对待真正一心向上的弟子，她其实多有宽容。

        可惜因为那身气势，没有多少弟子敢跑到她面前作死。

        ——长崖山的冰封玫瑰，谁见了都说冻人。

        因为掌门不在，若水师姐目前都在碧清峰上处理事务——人少劳力少，只能她自己多担待——按理来说，极少有时间外出才是。

        奈何今天这一出，炸翻了宗门。

        洛书辞躲得舒坦，不管外面翻了天都传不到耳朵里。而外面骤然有八卦送上门，顿时就支棱起来了。

        自然也有聪明人，冷静过后就明白真相，奈何看热闹的心占了上风，不仅不澄清，还偷摸着使劲地添油加醋。

        搞事情，搞事情。

        所以若水师姐派人去一打听，被那不知好歹的流言个惊住了！

        什么叫“书辞师兄下山被个女子欺骗身心伤心欲绝抱着个孩子回来了现在正躲家里哭呢”？

        简直胡闹！

        在主峰大殿辛勤工作的明蓝色衣袍的女子险些折断了手中的笔，一阵阵杀气让报信的小师弟立马安静，一颗吃瓜的心冻成冰渣渣。

        他缩起脑袋，飞快地解释道来：“……是静水峰的白秋师兄发现的，据说白秋师兄气得当场差点晕过去，现在他们正在静水峰上算账，有其他师兄弟姐妹去看了，不过静水峰把阵法给开了，现在都进不去，只能围在外面……”

        说到后面，他越是瑟缩。

        救命！若水师姐的杀气都快成实质了！

        若水师姐放下信件，就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想了想，折返回来把长剑带上：“我过去一趟，看是谁惹是生非，平白污了我们宗门名声。”

        小师弟：“……”

        师姐！你这话听起来要把罪魁祸首给直接干掉啊！

        若水师姐杀气腾腾地来，让围观吃瓜的群众顿时凝固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若水师姐出手，杀鸡儆猴，镇压了一群猴孩子。

        没有人敢阻止，大家很安静，只在心中默哀，愿这位勇士师兄走得安详。

        勇士师兄：“……”等等，他还没死呢！

        洛书辞出来的时候，若水师姐已经教训得差不多了，见他来了就放下。而这位师兄趁着若水师姐松开手，腿突然一蹬，十分滑溜地飞奔到洛书辞身边，丝毫不见外地抱住大腿就开始哭嚎：“师弟救我——”

        中气十足，一点也不见刚刚毫无反抗之力的弱鸡模样。

        洛书辞：“……”

        他特别嫌弃地甩了甩腿，试图把这块牛皮膏药给甩下去。奈何师兄不愧是经历了地动山摇依然活蹦乱跳的勇士，抱大腿的手稳稳当当，一点也不见动摇：“师弟，不能见死不救！”

        洛书辞见若水师姐又有继续撼山的趋势，不得不伸手撕人，低声飞快地问：“你又干了什么？”

        若水师姐看起来不像要打人，她准备直接将人送往西天。

        师兄也小小声：“我在你门口开了个赌局，下注看你到底是被骗身骗心还是骗人身心，买一赔三。”

        洛书辞：“……”

        他冷漠地松开手：“没救了，等死吧！”

        “师弟，不至于！”

        师兄麻溜地蹦起来，躲到洛书辞身后。他眼尖，立刻锁定了结界内四个目瞪口呆围观的小娃儿中，最眼生的一位。

        黑色长发，细瘦高挑，乍看阴郁实则漂亮的眉眼，不错，跟流言一模一样。

        就是两人不太像，果然不是亲生的么？

        这个态度，莫非是来感恩的？

        师兄思绪转得飞快，看到邵轻鸿手上尚未来得及放下的布巾，他脑袋上亮起小灯泡，觉得自己挖掘出了真相：“莫非，这是你捡回来的田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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