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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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离考试结束还有一天,我请了个假出去验核酸,回来时经过寺庙边的百年榕树,此时是高考准备出成绩的日子,高温预警的燥热没能阻止周遭许多人虔诚地祈求上上签。
百年老树上挂满了红布条,我心血来潮地也买了俩,其中一条上写的是万年不变的心愿,另一条我思索了很久很久,落笔的时候剩下寥寥几字——
[靳珩,万事胜意。]
深夜里我在为我幼稚的执着沾沾自喜时,微信里推来几条消息,他躺在我联系人的置顶页面,连名带姓太过残忍,我把他的备注改了又改,到最后依旧把他和家人分在a组里,没有合适的称谓,于是备注也便只有“a-”搁置在那儿。
消息都是他发来的,点开是几张照片,我下午在寺庙外写着祝福和抛布条的照片。我头一回怨恨单反相机的高清摄像头,红布条的内容稍稍放大便暴露得完完整整。
[新欢吗?]他问。
仿佛我的小心思被他捕捉得一干二净,一瞬间竟有些羞愧,此时耳机里难得地放着热门歌。
“我酝酿好久却老得掉牙的诗,最后也没能拥有收信地址。”
我退出了微信。
手机右上角凌晨一点的时间格外亮眼,脑海里充斥着过往的狂躁和未知的不安,又是毫无睡意。
我爬起来翻开经济学的资料想要消磨时间,他却依旧占据着我的每一寸神经,良久过后,我翻出一张白纸,又神经兮兮地写着非主流的话语。
[早安。]
白纸的最后,我如是道。
我很长很长的反射弧像是到了清晨才意识到,他怎么又从江南跑了回来,我点开他们学校的微博超话,分明地还没到考试周。
我这近乎病态的莫名关心很快让我失去了理智,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个共友,得到回复时已然天明——[他说他请了几个月的假,都申请下学期缓考了。]
[几个月前他就想请假了,说是要去趟拉萨,没批下来,这次不知道怎么地就批了。]
记得几年前他去云南,高反得彻夜昏沉,我实在复习不进去,隔了一会便在空间里发了条说说——[要记得吃红景天,旅途顺利。]
是这样的,□□空间里没有加多少三次元的朋友,且广东人似乎不怎么使用□□,于是我总会在那儿无厘头地分享状态,然后过几天头脑清醒的时候又默默地删掉。
这种事也常常在微博上干。
永远都在现实和理想里往复,我只有偶尔是我。
下午即将考经济学的烦躁一下子上了头,我不停地抓着手边的薄荷糖一颗接一颗地塞进嘴里,自我催眠地对着书本念念有词,可脑子里却没有丝毫关乎于书本的东西。
倒数日的app提醒着我与他初识已经4345天,距离最近一次的离开也已经487天,我在灵感突如其来的那一刻私自为他取了个温润如玉的名字,几百个日夜他活在我的理想里,挥之不去。
在价格水平通胀失业等等一系列的专业名词里抬起头时,窗棂把首尾黄红的晚霞碎成了好几大片,茂盛的绿叶在黄昏里飘摇着颇显生机。
我出考场打开手机,置顶联系人那儿安安静静地躺了两条消息——
[我明天就去羊城了,今晚见个面吧。]
[就说说话,像刚认识那样。]
在五楼走廊里吹着广东裹挟着腾腾热气的夏风,曾经的少年会摘下他的鸭舌帽在我身旁扇风,会拉着我的手越过汹涌人潮跑进各大商场里吹空调,我还是很想他。
[好。]
[明天吧,我去羊城。]我回复道。
打五六年前起,我们便已鲜少同城,这大抵是去年分开至今的第一次距离如此相近。
靳先生约了午时,在上下九的牌坊前见面。
紧张像只迷了路慌张得不知所措的小兔子在每个细胞罅隙里上窜下跳,第二天清晨时便拿着各种化妆品在脸上涂涂抹抹,打了比平时持久的粉底液定妆粉,就连口红也挑了最为红艳的色号。
早高峰过后的地铁难得的清净,我竟然头一次在接连几节车厢里望不到人影,直到从地铁站出来到医院门口才有些许人丁。
羊城的街头还是很热闹的。不像小渔村被拔地而起的高耸大楼占满了地盘,它的许多建筑物还保留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味道,大道被沥青路铺了一遍,周边依旧还有吆喝着卖糖葫芦的老奶奶,也有带着草帽在迷你书报亭里卖报的老爷爷。
如果没有靳先生突然的邀约,我今天不过是来例行复诊的而已,医生在住院部值班,省去了坐诊时大量排队的时间。没想到的是今天除去那一大袋子的药,医生还给我开了个物理治疗的方子,于是很不幸地被强行卸了妆。
所幸有口罩遮挡,看见靳先生的时候才免去了不少尴尬。
他还是高高瘦瘦的身子站在马路对面,自打走上艺术生道路学了摄影以来衣品便从未让我失望过,只是他在夏天犹然偏爱白t和黑色工装裤加上一顶鸭舌帽。
他直视着我,我像是从未走过如此长的斑马线,每一步都火烧火燎,鞋子在三十几度的高温下似乎磨掉了一层底。
“好久不见。”他率先开口,“又瘦了。”
“你也是。”我不知如何回复他。
三五年里上下九的街道没有什么变化,或许因为疫情加之燥热又没到假期,它不像从前般热闹了,来往的人少了许多,店铺似乎换了许多,我找不到曾经熟识的店长了。
最后我们买了一桶牛杂加上许多小吃,一直走到旁支老巷子的尽头,在街角里站住了脚,他把手上拿着的几袋子午餐放在街角石基上,遵循着从前我一他二的比例分给了我。
扪心自问,和靳先生的每个动作我都熟悉且自然,我想他念他忘不掉放不下他,这个男孩横亘了我将近十年的青春,即使不再是余生唯一的选择。
“病怎么样了?”他又突然开口。
“也就那样,刚复诊完。”我有些许疲惫,找了个受力点支撑着。
“我去年暑假跟同学在杭州租了间工作室接生意,赚的钱还不够生活费,我打听不到你的志愿,周围学校开学的时候我还都去逛了逛,希望有机会碰得上你。”
“寒假我妈去了杭州,就没有回去过年了,直到开学她又回了长沙住了段日子,最近才又回来这边住。”
“一直没能见到你,没想到刚回来没几天就碰上了。对了,那个名字真的很好听。”
除去最后一句,他好像在给我汇报着我缺席他生活的这一年多的大事,也似乎是旁敲侧击地解释着原因。
“我一直都在这里。”
这句话过后,我们又沉默了良久,知了没完没了地在午时聒噪着,隔壁屋子的老奶奶拿着扇子坐在门口扇着风小憩,像是挂在墙上的老钟跟着节奏摇晃着,我们也慢悠悠地解决了午饭。
“以后呢,想去哪?”他边收拾边问我。
“还是在这里,哪也不去了。”我靠在墙上,这个思想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过,偶尔动摇了几次但都没能长久。
我喜欢去更大更远的地方,去游荡去流浪,但从未真正想过要扎根在异乡成为北漂的一份子,我爱这片充满着熟悉烟火气的土地。
“我想好了,等我有钱了,就在这里开一间文身店,准确地说应该是间休闲馆吧,有客人了就画稿子文身,没事看看书写故事画画,有空了喝酒游戏聊聊天,挺自由。”
“是我们以前的梦想。”我最后补充道。
“可我不画画了,”他扯了扯嘴角笑了下,“要不给我留个摊位,我帮别人拍拍照?”
“随时欢迎。”
“如果我们到时候都不介意彼此新欢的话。”
靳先生也靠在了对墙上,点了根烟,熟练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好几年,少年眉目清秀,不抽烟不喝酒的时候会像邻家大男孩,我端详了他许久。
新欢吗?他微信里无声的问题萦绕在我脑海里。
我要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等它灭去。
“名字你觉得好听就好。”
“是你名字首尾字的拼音缩写。”
“是旧爱。”
靳先生,时至今日,我终于敢独自写下关于你的文字了。
至于能写到哪,便都是后话了。
〈少女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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