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竹林之会（4）

“阿戎同学，告诉叔叔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嵇康就摸摸小孩子的头，问了他这个也许是所有人都会问的问题。

        “做官。”王戎不假思索道。

        “就没有想想会做其他的事情？嵇康问。

        “发财。”

        “呵呵，升官发财。小屁孩，怎么能这么俗？你可知道古往今来的官场，无不充斥着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无不聚齐了一帮善于搞阴谋诡计的乌合之众。你就没想过安安心心地读书，长大后做个淡泊名利的隐士？”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我长大后如果不去做官，那么现在读书又有什么用？也许是受家父影响太深。家父是凉州刺史，一方父母官，能为黎民百姓做实事而且可以衣食无忧，尽享荣华。这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的职业。”

        小小年纪的王戎，老练圆滑的思维，这般清晰可辨的理想，又有如此笃定坚实的信念，实在让人吃惊。

        “俗物！俗物！”

        嵇康又气又笑，好像是戏谑地调侃他，又像是一种不经意之间的极轻又极浅的责怪。

        其余在场的五人，也被小王戎的话逗得直笑，笑得前仰后翻，合不拢嘴。

        有意思的是，“俗物”这个名字，在以后就变成了王戎的别称。在那以后的很多年，风云际会，世事几经更迭。王戎的一生，真就应验了这个词儿。

        这会儿，在山阳，嵇康家门口的竹林边。一共聚集了七个人。山涛、嵇康、阮籍、向秀、刘伶、阮咸以及年龄最小的王戎。

        他们喜好相同，情趣想通。对诗文，美酒，音乐，老、庄之学的兴趣皆然。

        阮籍就提议，不如我们歃血为盟，建立一个团体如何？我们就一直在这里过一种有诗有酒的快意人生，哪里也不去。

        嵇康第一个拍手附和，表示了赞同。他们是心性相通的人，居然想到了一处。

        其余五人，除山涛有些犹豫外，向秀、刘伶、阮咸全都鼓掌称快，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提议。小王戎又开始耍无赖，嚷嚷着想要加入这个团体，但又不会改变他以后想要升官发财的美好初衷。

        山涛很茫然，他的内心如同破碎的山河一样动荡不止。他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要在这里呆下去。如果歃血为盟，指天为誓了，那么以后要是他再想入仕为官，岂不是对他这些朋友的不忠不义？

        嵇康看出了山涛沉默不语的言外之意，说：“没关系，大家觉得好，那我们就弄，不好了的话，随时也可以走，并不是要我们一辈子呆在这里哪哪儿都不能去。我也觉得那样不现实。”

        话说开了，凝固如冷冰的气氛，也就一下子突然变得愉悦起来。七人各抒己见，表达各自想法，最后确定了他们这个组合的名称——竹林七贤。

        这就是在我想象中的“竹林七贤”的由来。

        我愿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

        黄昏时分，晚霞红遍了半边的天空。沉静如谜的山阳，一片郁郁葱葱青翠幽谧的竹林边，七人举杯共庆这个历史性的伟大时刻。

        他们并没有歃血为盟，也没有指天为誓，只是每人喝了三杯酒，然后吃下去了两片落在泥土里散着清香的竹叶，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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