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东平（1）

朝廷想要征召“竹林七贤”入朝为官的邀请函，快马加鞭，到了山阳。

        七人看到邀请函之后的态度各异。

        心里七上八下的山涛，左右为难。态度鲜明地持有反对立场的嵇康，站一旁观望的阮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刘伶、向秀和阮咸。整日只知嬉闹和玩耍的王戎跟在后面起哄：“你们怎样我就怎样。反正我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也没人敢放心给我一个重要的官儿做吧。”

        山涛赞赏小王戎的意见。

        聪慧机灵的小孩，如同见惯世事的智者，似乎总是能够洞察一切。

        阮籍道：“如果我们七人对这次征召全都持一种不合作的态度，那么，肯定会在京城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说不定还会让我们大祸临头，也未可知。”

        “你就是胆子小。一直都这么胆小怕事。一辈子活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你这样的人能有啥出息？”

        嵇康性格耿直，批评阮籍，批评他妥协怕事，言辞激烈，竟然这样毫不留情。

        阮籍被嵇康这么一说，当下觉得如芒刺背，心里很不好受，但是，他从来就是这种性格，自打娘胎里就是这样，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的性格和脾气，也不能指望一天两天就能改变。

        “那么，又有谁愿意去蹚这趟浑水？”嵇康问。

        没人应声。

        沉默了一会儿。

        阮籍道：“如果没人愿意去，还是我去吧。其实，来山阳之前，我也一直在京城为官。大将军曹爽知道我天性懦弱，知道我骨子里是个非常怕事的人。他要我做官，就给我一个闲差。他把我招致麾下，可能觉得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一直庸庸碌碌，但我去洛阳应诏的态度，表明了我的立场。那么，名义上我就是已经为朝廷所用。他们才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愿意为朝廷效力，只要摆正了这么一个姿态就好。”

        激烈的讨论过后，意见还是没有统一，大家便不欢而散。

        当日晚些的时候，嵇康对阮籍决定将要归顺朝廷的软弱态度，很是不满。一个人喝着闷酒。他想那乌烟瘴气的朝廷，充斥着种种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的朝廷，奸臣当道。跟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好妥协的。去那儿做官，不会觉得胸闷吗？他想当初他们七人在竹林边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呢？为什么像阮籍这么有才华的文人，居然也学会了谄媚，学会了阿谀奉承，学会了巴结和讨好？

        文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低贱？变得如此奴颜婢膝？

        这些不齿行径，从来只有两种人才会去做。那是小女人和太监赖以立足的根本。

        阮籍就不知道屈原吗？

        他写了那些流传盛广的《咏怀诗》又有什么用？难道就只是为了附庸风雅？他不知道吟唱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屈原吗？屈原也是诗人，屈原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愿意用烈火焚身，完成汨罗江边震慑人心的那一跳。阮籍怎么就没有一点骨气？

        阮籍就不知道司马迁吗？司马迁也是文人。司马迁直言进谏，为了给忠臣良将的李陵说情，宁愿遭受宫刑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也不愿意改变初衷。阮籍怎么就不能跟司马迁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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