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今日许家新屋建成特意设席接待亲朋，不过像许家村这种以宗族为单位的村落，村民大多沾亲带故，一家只开一两人的情况下院子里依旧摆了四桌。许慧娘的娘家父母兄长受邀吃酒，许家舅母和姨母也特意来厨房帮忙，她们对沈玥的到来表示很欢迎还特意准备的见面礼，同村的婶子伯母们也都很喜欢沈玥，还没开席沈玥就被糖果点心塞了个半饱。

        不过让沈玥感到奇怪的是，到现在都没看见许小草爷奶和叔伯，之前听许小草说过，大富叔家父母健在还有兄弟各一名，许慧娘家有弟弟妹妹各一个，现在许慧娘家亲戚都见过了，许大富家的一个都没有。正想开口询问便听见外面传了爆竹的声音，快要开席了许慧娘赶紧招呼人上菜，随后带着沈玥三人出了厨房刚安排他们坐下就又去忙了。

        乡下人办席简单只注意男女不同桌就是了，等菜上齐许慧娘还有来帮忙的婶子们也坐下了，这时另一桌都是男客的桌上，许大富端起酒杯正准备招呼客人吃饭，门口却突然进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还直接指着许大富的鼻子开骂。

        “许大富你个不孝子，家中大事不和我们商量不说，现在连暖屋酒都不通知我和你爹了，还特意选在我和你爹去看望亲家的这天办，你是安的什么心，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孙啊。”

        来人正是许大富爹娘兄长一家，关于许大富和他爹娘之间的事真是说来话长。

        当年许大富的生母许姚氏在生许大富时难产，从天黑生到天都没生下来，吓得许根也就是许大富的爹赶紧找了大夫来看，后来虽然许大富顺利出身，但许姚氏也因此损害了身体，许大富也因为在母体内待了太久身体虚弱，即使养好了身体以后也干不了重活。

        对于这个伤了自己身体，又天生体弱得好好养着的孩子，许姚氏当然很不喜欢，在得知孩子即使平安长大也干不了重活累活后，许姚氏更是有了把孩子丢弃的想法，反正她还有一个身体健康的大儿子在，于是对许大富更加的不在乎了，好几次许大富都差点因为许姚氏的疏忽命丧黄泉。好在当时许大富还有一个的怜惜他的奶奶在，老人家认为既然生了孩子就得把孩子好好养大，即使家里穷吃不饱饭也不能把亲孙子丢掉，也是在老人家的精心照料下许大富才能平安长大。

        再后来许姚氏时隔多年又怀孕了，也是在这时许家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转机。

        许家穷许根为了让快临盆的妻子能吃些好的，经常上山抓猎物给妻子吃，没想到这次上山挖到了一颗年份不小野山参，回去正好碰上许姚氏就生下双胞胎儿女。在乡下龙凤胎本就是吉祥的象征，许家又正好在这天获得了意外之财，许姚氏把小儿子小女儿当命根子疼，对许大富就更不在意了。

        许家用卖掉山参换来的银子，盖起了新屋置办了田地，日子一天天过的好了起来，等小儿子到启蒙的年龄时还送去了私塾学习，小女儿也没让她干过粗活，只让她在家学习女红之类的技能。之前许家穷所以就没送过孩子去上私塾，等家里有钱后许大财也过了启蒙的年纪，同时也是家里的一个劳动力就更没可能去上私塾了，不过许大财是长子以后会继承家业，许家又有天地不愁吃喝。

        但对于许大富许姚氏就没想过让他去上私塾，只给基本的衣食温饱就不管这个二儿子了。不过许大富好学，一有空就会蹲在私塾门口偷学，教书先生看他可怜也没赶过他，后来许家小弟上私塾后家里有了书本，许大富就会用竹片木板把字刻下来学习，在这样的努力下许大富也学会了不少字词的读写，也为现在的工作打下了基础。

        许家四个孩子长大后，许大财娶了许姚氏的外甥女为妻，共生两子一女，长子许忠，长女许芳，次子许良。许大富娶许慧娘为妻，生一子一女，长女许小草，长子许小牛。小儿子许文禄考上秀才后，娶书院山长之女为妻，生一子名许昌，目前在隔壁县城书院教书，不常回家。小女儿也嫁给了一个乡绅，两人生有一子也算美满。

        眼看许家的日子日渐兴盛，唯独许大富一事无成，毕竟身体虚弱，虽然看着健康，但大多数农田里的农活许大富都干不起来。许根觉得以后要是分家了以许大富现在的情况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于是许根给许大富找了个木匠师傅学手艺，等以后能出师了做做木工也能养活自己和妻儿。

        巧合的是那木匠师傅正好是许慧娘的爹，许大富学手艺时经常遇见许慧娘，一来二去两人也熟悉了，许老爹看许大富人还可以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婚后许大富做木匠活赚的钱补贴家里，许慧娘温柔贤惠把家里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许姚氏也没再嫌弃过许大富，一开始日子过的也不错。

        只不过随着两人孩子的出生矛盾又开始了，许家大伯的儿女取名，都是许姚氏和许大伯在问过读书的许文禄后取的名字。许小草出生后许姚氏直接取了“小草”这个名字，许姚氏对许大富说贱名好养活，加上许小草出生时是比其他的孩子要瘦弱些，许大富也就认下了，并对许姚氏说好下一个孩子一定让他们夫妻取名才行。

        可等到许小牛出生时，许姚氏又直接定下“小牛”这个名字，这下许大富可不同意了，尽管许姚氏解释是希望许小牛能像牛一样强壮能干也不行，许大富知道之所以叫“小牛”，是因为许姚氏想买小牛犊结果卖家临时加价没买成，许姚氏心里不高兴才给孙子起这个名字。而且许小草为什么生下来会那么瘦弱，也是因为许慧娘在怀孕时还需要忙前忙后的干家里的活，直到快生的那一个月才停止，就连许大富带回来给许慧娘补身体的食物，也被许姚氏和许大财家的几个孩子，还有正在读书的许文禄给吃了。许慧娘温柔胆小被欺负了也不敢和许大富说，也怕破坏家人之间的感情，许大富又经常出门做活也一直没发现，偶尔看见侄子侄女在吃许慧娘的东西，也只当许慧娘是疼爱孩子才给的，一直到许慧娘怀第二胎时才发现不对。

        那时许文禄已经考上秀才并娶了妻，平时都在书院教书不常回家，但基本每次都在许大富不在家的时候回家，直到有一次许大富提前做完了活回家，正好碰上了回家的许文禄才发现是为什么。

        许姚氏很久没见小儿子了，许大富又不在家，许文禄休沐回家自然得好好照顾，午饭不仅炖了鸡汤，饭后又给许文禄端上了糖水点心，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他，东西多许文禄自然吃不完，许文禄的娘子就把蜜饯分给了院子里的几个孩子。她也刚成婚不久还没生育，见到几个活泼孩子自然喜欢，许大财的孩子自不用说，就连来许家玩的几个男孩也得到了几块蜜饯，而许小草只能坐在院子里看他们吃。

        许大富突然回家吓了许姚氏一跳，她没想过许大富今天会回来，桌上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收拾，这下被许大富看见了有点说不过去，因为她的东西都是从许慧娘那里拿来的，许慧娘的东西又是许大富买的。虽然许大富每次带东西回来都会给爹娘准备一份，可谁会嫌东西多呀，所以但凡许慧娘那里有点好东西，都会被许姚氏以各种借口要走，现在被许大富看见了有点说不过去。

        许大富认得桌上的东西，那时许慧娘刚怀孕三个多月，正是害喜的厉害的时候，于是许大富外出干活时都会带些酸甜的果脯蜜饯回来给许慧娘吃，一直到许慧娘不再害喜也没停下。后来大夫又说许慧娘的气色不是很好得补补，许大富就想着买点鱼啊肉啊给许慧娘补补。可是家里养的母鸡许姚氏不给杀，许大富虽然自己有赚钱，但到了每次结工钱时候都会把整钱给家里，手上只留一些碎铜板。许大富手上的钱也不多，有了妻儿后还要为以后考虑，许姚氏又有各种理由不拿钱出来，最后许大富只能买了一些红枣回来给许慧娘吃。

        因为这些东西消耗的快，许大富还以为许慧娘喜欢吃，所以时不时会买些回来，许慧娘也劝过用不着买这些，让许大富以后别买了省着点钱，不过许大富觉得这是给自家媳妇孩子吃的，不用省钱。

        可是现在，该给许慧娘吃的蜜饯红枣都到了自家弟弟和侄儿的手里，身怀六甲的妻子还在院子里干活，只有三岁的女儿坐在地上，一边看着哥哥姐姐吃蜜饯一边流着口水。院子里大约是刚吃完饭不久，还飘着一股肉味，看家的大黄碗里还有好几块骨头没吃完，鸡笼里少了一只母鸡。那是许姚氏说过要留着下蛋的母鸡，许大富曾说过多次许姚氏都不肯杀，而许文禄一回来就让炖了。明明也是才吃过午饭，许姚氏还又给许文禄端了一碗红糖水，碗里还飘着几颗红艳艳的红枣，桌上也有几包包装熟悉的蜜饯，其中一包的油纸上还有他不小心印上去的油墨，许大富看到这些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许姚氏见许大富回来先是吓了一跳，很快就镇定下来，没先关心人家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反而数落起许大富的不是来，说他要回家没有提前告知，回来了连声照顾都不向爹娘打一下，一回来就顾着媳妇女儿，实在是不孝顺。正说着又让许慧娘给许大富下碗面条垫肚子，自己则是上前想要接过许大富手里的油纸包，或许在她心里根本就不在意许大富和他的孩子，连带着怀孕的儿媳也不喜欢。被看到了又怎样，说到底许姚氏都是许大富的娘，娘要拿孩子一点东西有什么不行的。

        许大富没理睬许姚氏说的话，拦住了正要去厨房的许慧娘，抱起地上的许小草就进了屋子。许姚氏见到许大富不仅没有理睬自己，还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拿走了，这下假骂也变成了真骂，许大富关上房门毫不理会外面的声音，将带回来的东西都给了许慧娘，亲眼看她吃下才安心。外面的骂声引来邻居，眼看着外面的人多了起来，许根才叫住许姚氏，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再者婆婆抢怀孕儿媳妇的东西传出去是不好，许姚氏才消停下来。

        后来许大富再也没带过东西回来孝敬父母，只偷偷带些小点心给妻女吃，就连平时做活赚到的钱也不全给家里了。不过因为现在许大富基本不接地方远工程久的工作了，而离家近的工作大多赚的都不多，所以许姚氏也没发现许大富还藏了钱，而这些都是为了能让怀孕的许慧娘好好养胎，才这么做的。现在的许慧娘时不时有点心蜜饯当零嘴吃，偶尔还能吃到肉，丈夫也经常在家，婆婆因为上一次的事也不能明目张胆苛责她了，所以在这一次怀孕有好好养身体情况下，许慧娘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不过许小牛这个名字还是被定下了，百善孝为先任凭许大富再不满意也没用，许姚氏亲自办的户籍手续。于是在一堆有着美好寓意名字的孩子里，“小草”“小牛”这两个名字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就像是无论许大富在怎么努力，也不讨许姚氏的喜欢一样，他的儿女也不得许姚氏的喜欢，意识到这点许大富彻底断了心里的念想，开始专注自己的小日子，可是好景不长。

        在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准备提出分家时，许小牛就出了事。一日许小牛抓了一条鱼回家，疼爱弟弟的许小草没告诉偏心的奶奶，自己偷偷把鱼煮了给弟弟吃，之后大家都知道了。许小牛生了病，许大富存的钱大多都用在了求医问药上，许根许姚氏只出了五两银子给孙子看病，要知道这些年许大富给家里的可不止这五两银子，为了能治好许小牛，许大富拼命的做工作赚钱，时常在危险的情况下做木工，终于在一次意外下伤了手，在也不能雕花了。

        要知道在之前，许大富只要有活干，一个月就能赚到一二银子，比家里的其他人都要能赚钱，而之所以能赚到这么多，是因为许大富除精湛的木工外，还有一手出色的雕刻手艺，他制作的雕花桌椅每个都很受欢迎，实际上他赚的钱要比许姚氏知道的多。

        而现在许小牛生病离不开药，能不能治好另说，后续还要时刻注意补充营养，许大富的手还毁了，以后最多只能打些简单的家具，再也那不了刻刀了。正好这时许文禄的长子出生了，许根和许姚氏趁此机会分了家，许大财和许根夫妻占大头，其次是许文禄，而许大富只分到五两银子，两亩贫瘠的土地，和他们现在住的一间房间。

        许家村里人都都知道，许根家的家底除一开始卖人参赚的，之后大多数都是许大富赚来的，许大富的孩子生了怪病，现在自己又受了伤，在这个时候许家竟然要分家，叫人实在看不下去。村民们议论纷纷，就连村长都在谴责许根一家，然后又给许大富一家送了些东西以示关心。后来族长又找许大富商量，如果他愿意过继到一个族叔名下就能和族叔一起住，那族叔曾受过许大富的帮助，现在又看他可怜，已经找了许根去谈论，许姚氏想着许大富已经是废人一个，同意了又有钱拿，她又不缺儿子孙子就答应了，现在就看许大富自己的意思了，许大富想着过往，又看着一家四口挤着的小屋子，就同意了。

        过继之后不久缠绵病榻的族叔就过世了，除了山脚的房子没留下什么，许大富一家靠着田地和上山采药为生，知道许大富在山里救回一个人为止。

        这人是京城布庄的老板，来京郊山上游玩，不小心遇到了狼慌乱之下迷了路，好不容易才被许大富救出来，为感谢许大富的救命之恩，这人不仅留下了银钱，在得知许家的困难后，还让许大富去他那里工作。而许姚氏在得知许大富能去京城工作后，尽然上门来要赡养费，要知道许大富已经被过继出去，但许姚氏终究是许大富的娘，又养了他二十多年，这钱还是得给的。可是布庄虽然包吃住，但普通员工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工钱，许姚氏开口就要一半，实在没想过孩子的死活，闹到最后村长都出面调停，才定下了许大富要给多少的钱才行。

        时间回到现在，许姚氏还在院门口破口大骂，大家对于许姚氏的做派已经见怪不怪了，根本就没人理她，许大富之前就已经拜访过了好多次，但许姚氏经常装作没人在家，关着门任人怎么叫都不开，好不容易才在昨天有村长的陪同下见到了人，结过今天一早人又不见了，时间又不等人总不能因为她耽误了时间，没想到才开席人就找来了，这不就是明显的没事找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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