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人是大药

地下室此刻灯火通明，中央处耸立着一座古朴浩荡的丹炉，柴火浓烈，激荡出滚滚浓烟，药香阵阵。

        顾道生在一旁，眼神炽热，将一生积蓄的灵材宝药丢入炉眼之中，紫烟如波涛蒸腾，云雾盘结，似龙似虎，弥久不散。

        王靖庭盯着丹炉紫烟沸腾，眼中闪过惊诧：“老头，给我掌掌眼，搞出这么大动静，你手中的金简到底写着什么东西？”

        顾道生老脸积笑，心驰神往道：“天一生水，人同自然，肾为北极之枢，精食万化，滋养百骸，赖以永年而长生不死！这丹方炼制的，乃是肾化丹，可以强固肾脏万化之功。”

        “一定要人来做药引子？”

        “人是大药，再好不过！老友，等炼制十四日之后，我将药引子放入，完成最后的拼图，你便能见证我踏入长生的第一步！”

        两人似多年老友攀谈。

        顾道生苍老的脸极尽张狂，须发皆立，眼里有数不尽的野心。

        陈元景从地上爬起，冷眼旁观：“好大的手笔！”

        顾道生不以为意：“哈哈哈，万事俱备，我顾道生将坐享长生！半生颠沛流离，终涌入昌隆。”

        顾道生走后，地下室只有柴火焚燃的声音，陈元景和王靖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也过了一会儿，王靖庭扭身看着一墙壁的刻痕，身形凝固如冰冷的雕像，二十年苦恨仇深历历在目，几度想要自杀了结！

        这股仇恨吞掉了他所有的感情，变成了千尺深的深渊，日夜折磨着他，一闭眼都是深渊中自己疯狂的咆哮和呐喊。那个身形，如恶鬼，如凶魔，如煞妖！日夜啃噬着自己的灵魂。

        他极尽疯狂，那疯狂中透露着滔天的不甘！

        他不甘心，一个毁掉自己一生的人还好端端活着，自在趟在阳光之下，还有奇缘！还几乎抓住了长生的钥匙，他牙齿死死咬住嘴唇，流出殷红是鲜血都不觉疼痛，指甲死死掐进血肉，他却感不到一丝疼痛。

        陡然间，他悲怆一笑，讥讽自己如小丑一样，无能为力之下只能折磨自己，何其懦弱，眼下就有机会报仇，却犹犹豫豫。

        油尽灯枯的自己何必惜命，又不是曾经的金玉少年郎。

        王靖庭缓缓回头，走近吃着灵芝的陈元景道：“少年郎，我有办法让你出去，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件事情。”

        陈元景一顿，他原先的想法是不断的吞入灵物，尽快恢复伤势，同时趁着没被丢进丹炉前灵养出龙气，这样或许有点机会绝地反击，他疑惑看着眼前这个可怜人，道：

        “你二十年都出不去，就别开玩笑了。”

        王靖庭握着铁笼的铁柱道：“这是麟铁，柔韧性奇佳，就算是身怀道术的我都斩不断。但用浸湿的布麻拧成绳子，干燥的布麻太脆了，绑住两个铁柱上，用大力互扯，铁柱便会有弯度，你年幼，可以逃出升天！”

        陈元景双目赫赫，旋即苦笑道：“我的衣物就是布麻，但是没有水浸湿。”

        王靖庭道：“谁说一定要用水，用血也一样的！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我用我的血给你开一条生路。”

        陈元景走近王靖庭，双手死死抓住铁柱，道：“除了杀顾道生，还有什么？”

        王靖庭道：“我有一个‘靖隅’酒方，你酿好，帮我送给朝阳县白家一个叫白盏瑜的女子。”

        陈元景没有问为何叫这么奇怪的酒名，只是点了点头。

        夜晚，陈元景披着老黄的皮囊，出现在古阳谷的一处山洞里，身侧有数之不尽的灵材宝药，都是从顾道生的丹炉中顺手来的。

        “有这些灵药滋养，我定能养出龙气，”陈元景眼里闪过一抹寒光：“顾道生，我们很快就会相见了！”

        陈元景离开之前，王靖庭还给了他一门“云盾”的法门，专门用来对付顾道生的“唤风”。

        在陈元景入定之际，顾道生的地下室传来无比凄厉的咆哮：

        “啊啊啊！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不可能逃得出去！他明明重伤未愈！”

        丹炉滚落一地，顾道生披头散发，浑身颤栗，状若疯魔抓着丹炉，脸上露出撕心裂肺的绝望。

        忽然间，他脸色艳红，猛然喷出一口黑血。

        “哈哈哈哈！”

        王靖庭枯槁的脸上闪过大仇得报的畅然，仰天大笑：“老家伙，你再慢点，我就看不到如此大快人心的场面了。”

        “是你是你！一定是你！你快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还有我的灵草！你快告诉我！你快告诉我啊！”

        顾道生发疯一样从地上爬起来，踉跄扑进牢笼，死死掐着王靖庭的喉咙，青筋暴起，脸色狰狞疯狂妖魔。

        “我知道呢！藏身之所就是我告诉他的，但是我就不告诉你！那个地方呀，你永远都找不到！我说的是永远哦！哈哈哈哈！”

        王靖庭须发狂舞，手舞足蹈，竟然扭动起了身躯，如一只快乐的小鸟。

        “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顾道生死死掐着王靖庭脆弱的颈项，发疯一样摇晃着他瘦削的身躯，眼中血丝布满，其中蕴含着滔天的怨毒。

        不知过了多久，他颤颤巍巍放开手，可眼前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动静，他四肢依旧绑在粗大的铁链山，寸步不能离，身上没有一块肉是好的，血管里的血都没有几滴，是仇恨代替了血液才让他支撑到现在的，他要亲眼看看顾道生绝望的表情。

        他的嘴角含着笑意，竟是如此真诚，宛如午后和煦的阳光，耀眼如少年眼里的光。他的身躯被铁链捆住了二十年，但他的灵魂此刻已经获得了自由。

        前路漆黑无望，死亡便成了他的期待。

        曾经那个名动朝阳的艳绝天才，今日在僻静的山村杳然消逝，零落成泥。除了陈元景和顾道生外，这世上，或许已经没有人还记得他了。

        顾道生步步后退，最后瘫倒在地上。一下子，他仿佛苍老了好多岁，形销骨立，发丝皓白成霜。

        “陈元景！你逃不掉的！”

        冰冷的寒夜，漆黑的地下室，传来顾道生野兽一般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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