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艾莉诺是在大学里遇到自己现在的丈夫莫里斯·德·克莱尔的。

        当时为了完成一篇关于诺曼王朝历史的论文，她整日埋首于图书馆的文献之中。

        每到黄昏，小镇附近一个历史悠久的钟塔便会响起悠远的钟声，艾莉诺听到钟声便知道太阳快落山了，然后她会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图书馆。

        那天她一抬头，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肤色也是有些病态的苍白，一颗菱形的红宝石别在领口熠熠生辉。

        在他的身后，火烧似的夕阳布满了天空，仿佛末日神话中燃烧的硫磺从天而降，男人就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中，沉静地、专注地阅读手中的书。

        艾莉诺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收起书，佯装路过，装作不经意间瞄见了书的名字。是一本历史书，正好和她的论文题目相关。

        就像困极时一个枕头刚好塞到自己怀里，这简直是天赐的搭讪话题。

        艾莉诺努力平复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她装作苦恼的样子，上前小声地询问那个贵公子般的金发男人：“打扰了先生，我想我需要查阅一下你手中的这本书。”

        她故意将自己包里的论文资料露出来。

        “你看，我正在写诺曼王朝的论文，这本书是重要的一本参考资料，可是我并没有在书架上找到它……”

        话还没说完，艾莉诺突然想起身后的书架上还有好几本相同的，她刚刚路过时才看到过。

        艾莉诺停顿了一下，她在心里反复思考这样粗糙的谎话会不会暴露自己的意图，但话已至此，就算是男人看出来了也没办法，她只好将话继续说下去。

        “……所以先生，可以借我翻阅一下吗？”

        她维持着微笑的表情，手心微微冒汗。

        金发男人用他那双高贵迷人的绿眼睛打量着艾莉诺，虽然说是打量，艾莉诺却没有感到被审视的不快，他的绿眼睛像早晨朦胧的森林，只会让人感到春风拂面般的温柔。

        但艾莉诺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到喉咙眼了。

        她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紧张的性格，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金发男人，即使对方什么话也没说，她也像一个即将被训话的学生一样万分紧张。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艾莉诺在心里哀叹。我完了。

        “我叫莫里斯，”男人扬起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旋即将手中的书轻轻合上，递给艾莉诺，“我刚好看完这本书，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美丽的小姐。”

        艾莉诺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又听到男人话音一转。

        “不过，我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如果你能用另外的书与我交换的话，我会非常感激。”

        莫里斯用那双白皙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指了指艾莉诺包中露出的资料。

        里面恰巧有一本书，但是艾莉诺还没有看完。

        美色当前，艾莉诺只迟疑了一瞬，便将书拿了出来。

        “当然，莫里斯，不过这是图书馆的书。”

        书是用艾莉诺的借阅证借阅的，如果她愿意，自然可以先去门口的机器上还书，然后再拿给莫里斯办理借阅。

        只是她要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下一个与莫里斯正大光明见面的机会。

        她刚刚直接叫了莫里斯的名字，会不会有点失礼？艾莉诺有些后悔。因为莫里斯看上去很像那种随时都穿着笔挺的定制西服，用餐要配一杯高级红酒，每周会去参加音乐会的贵族。

        不过好在莫里斯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小心思，点头答应一定会在三天后准时将书还给她。

        “那我们三天后……还是在这里见面？”

        艾莉诺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往太阳穴涌，现在去照镜子的话，她毫不怀疑自己的脸一定比窗外的夕阳更加绯红。

        希望莫里斯没有注意到。她默默祈祷。

        莫里斯接过艾莉诺递过来的书，他眨了眨那双迷人的绿眼睛：“就在这里，很期待再一次见到你。”

        艾莉诺看到莫里斯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借阅记录，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最下面一行字，温声念出了她的名字：“……艾莉诺小姐。”

        ——救命！

        莫里斯磁性的声音像一只矜持高贵的猫在艾莉诺心里不轻不重地挠了一爪，然后漫不经心地离开。

        他是不是在勾|引我？艾莉诺在心里呻｜吟一声。

        她疯狂地想要逃走，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再和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多相处一秒，她就要像充了过多氢气的气球一样，飞上天去了。

        之后，艾莉诺顺利完成了论文，和莫里斯也逐渐熟悉起来，知道他正在读医学博士，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莫里斯虽然不是历史系，却对历史了如指掌，详细地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的博识让艾莉诺暗自叹服，常常开玩笑说莫里斯不读历史简直是历史系的一大损失，但面对艾莉诺的感概，莫里斯总是一笑而过。

        两个月后，莫里斯向艾莉诺告白，艾莉诺几乎一瞬间就屈服了。

        当时她自暴自弃地想，她对这个男人真的没有一点办法。面对他迷人的绿眼睛，帅气的脸庞，浩瀚的学识，艾莉诺根本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就算他是骗子，她也认了……如果能在被甩之前睡到莫里斯，那算她血赚不亏。

        莫里斯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虽然看上去年龄不大，但很多做派却不像是一个浮躁的年轻人。

        他温和沉稳，博识和见解往往让艾莉诺感到心惊。到后来，艾莉诺逐渐习惯了他的指点，几乎做每件事前都会去询问莫里斯的意见。

        因为事情一定会按照莫里斯所说的那样发展，无一例外。

        学识、外貌、地位。他们差距太大了，就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艾莉诺做好了这段感情不会长久的准备，就好像灰姑娘的美梦只会维持到午夜。

        莫里斯博士毕业后应导师的邀请留校任教，在艾莉诺战战兢兢、抱着享受一天算一天的心情中，他向艾莉诺求了婚。那段记忆艾莉诺已经有些模糊，她只记得莫里斯的绿眼睛，像东方的翡翠，又像夏日里的湖水。

        她又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现在的艾莉诺已经成为了克莱尔夫人，在他们相遇的大学图书馆里当管理员。

        按照艾莉诺从前的梦想，她应该会去做一个考古学家。

        但她为什么放弃自己的梦想，怎么和莫里斯买下现在的房子——那是一栋带有小花园的别墅，就算艾莉诺知道莫里斯家境不错，但她也不认为他能负担起一栋别墅，还有如何找到这份图书管理员工作的经过，这一切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有时候，艾莉诺也会感到奇怪，自己如此年轻，怎么会连一年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甚至连结婚这种人生的重要时刻都只记得一点模模糊糊的片段。

        仔细想想，她似乎对莫里斯的父母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一天早晨，她终于忍不住和莫里斯说了这件事情。

        当时，莫里斯正在喝红茶，他总是喜欢喝一种颜色浓郁的红茶，泡出来的茶色近乎血液的深红。

        他耐心地听完艾莉诺的疑虑，转过头，温和地看着眉头紧皱的她：“亲爱的，你担心的话，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一趟医院。”

        艾莉诺想了想，她还是疑心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隐症，于是点头答应了莫里斯的提议。

        在医院里，艾莉诺做了个全套的检查，最后医生拿着检查单，安慰她道：“夫人，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可以考虑和先生出去旅游放松。”

        听了医生的话，艾莉诺放下心来。出医院时，莫里斯问她想去哪里旅游。艾莉诺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现出来。

        过去她是一个闲不下来，喜欢四处旅行的人，因为专业的原因，常常会到世界各地去看一些古迹，但是面对莫里斯的问题，她的大脑里却好像被迷雾笼住，什么都记不起来。

        去过哪里？和谁去的？好像去了很多地方，一些熟悉的面孔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艾莉诺却又一个具体的地名人名都记不起来。

        莫里斯见她发呆，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他叹息一声，伸手搂住她道：“要是不想去，我们就在家里休息。”

        “……”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艾莉诺。”莫里斯拥抱住她，“一切有我。”

        莫里斯的声音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魔力，艾莉诺只纠结了一瞬，她靠在他怀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也许自己真的生病了，还好有莫里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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