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骑士（二）

“今天的电影很奇怪。”

        伊西多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小女孩。

        “人类真的会想象吸血鬼爱上他们的样子吗？”小女孩困扰道，“一看见这些黑暗生物，我就觉得令人作呕。”

        “现在的年轻人大都并非信徒。”

        一道男声响起，他的语气沉稳，甚至带着一丝谦卑。明明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很年轻，但却叫着别人年轻人。

        伊西多感觉自己的眼皮重的像被灌了铅一般，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醒来，却有一种力量压制住了自己。他心中变得莫名烦操，然后另一种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突破了压制他的力量，像针尖刺破了薄纸一般，周围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伊西多听到小女孩轻咦一声，一双温暖的小手戳了戳自己的脸庞。

        “他依靠自己的力量突破了血族的魅惑。”小女孩说。

        那个年轻人也靠近了沙发。

        “根据停战条约，接触到黑暗生物的普通人应该会被消除记忆才对。”

        伊西多睁开眼睛，他先是看见了宛如月光般垂下的银发，一个银发蓝眼的女孩站在沙发前，她的眼睛像深远的天空，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

        “不对，”小女孩摇摇头，“他不是普通人。”

        “他身体里有女巫的血脉，应该传承了太多代，太过稀薄了，以至于连我也没有发现。”

        语罢，女孩将小手移到伊西多的额头上。

        “这倒是正好，血脉抵销了吸血鬼的把戏，”小女孩说，“我们可以读取他的记忆。”

        仿佛一根针刺进了大脑，伊西多痛苦地呻|吟起来，他下意识地开始挣扎，然后又有另一阵刺痛从胸口传来。

        两种刺痛就像相互克制一般，伊西多从朦胧之中清醒过来，他一把推开女孩，女孩惊呼一声，往后倒在了一个白衣年轻人的怀里。

        胸口似乎被什么刺伤了。

        伊西多把衣服微微解开，他看见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钻石已经碎成了几块。

        这很异常，钻石硬度很高却很脆，受到了伤害会直接碎成粉末，如今钻石不知道受到了什么伤害碎成了片状，锋利的钻石碎片随便将他的胸口划出一道道血痕。

        这条项链是祖母留给伊西多的祖传项链。据说他的祖母来自北欧的某个古老家族，但到了他们这一辈，财富和地位已经完全没落了，只剩下这一条宝贵的钻石项链，因此祖母将伊西多的母亲嫁给了伊西多的父亲，一个毫无贵族礼仪的暴发户。

        母亲死后将项链交给他，因为是女式项链，所以他一直贴身戴着。

        “该死。”

        伊西多心痛地看着碎成碎片的钻石。

        另一边白衣年轻人微微皱眉，问自己怀里的小女孩：“没事吧，希里娅大人。”

        小女孩怔怔地倒在年轻人怀里，她眼中留下几滴泪水：“我看到了他的回忆，兰斯洛特。”

        “什么？”兰斯洛特低声问道。

        “无法被在相机中显形的男人和他身边的女人。”

        “是吸血鬼。”兰斯洛特皱眉，他的视线转向在地上摔坏的银版相机，“吸血鬼无法在银版相机中现形。”

        希里娅说：“那个吸血鬼身边的女人，我遇见过她，她身上有德维尔的神术痕迹。”

        “我以为她只是一个受到了德维尔恩惠的普通人。”她落泪道，“我居然错过了夺回德维尔的机会。”

        “一定是那个女人利用德维尔的善良，她和吸血鬼联手将德维尔从我身边夺走了。”

        “不必忧虑，”兰斯洛特顿了顿，他帮希里娅擦干眼泪，然后做了一个半跪礼，“我会替你杀了堕落者，大人。”

        那是一种古老的骑士礼。

        杀人——

        看到这一幕的伊西多却悚然一惊。

        他突然记起自己祖母曾经告诉过自己，教会有一支秘密军队。这个军队中召集了力量最为强大的十二名神圣骑士，这十二神圣骑士既不听命于教宗，也不为信徒祈福，他们只会听命于“天使”。

        骑士们行走在暗夜中，对黑暗嫉恶如仇，他们游离于世间，几度破坏了教宗和密党的停战协议，差一点就要再一次掀起人类和血族的战争。

        驱逐黑死病、猎杀女巫、甚至世界的两次大战背后都少不了神圣骑士的影子。

        这一群疯子只在乎自己的信仰，为信仰而死对他们来说是至高的荣耀。对他们来说，和黑暗种族有过接触的人类都被污染了，被污染的人类无法上天堂，甚至不被认为是同胞。

        如果真如那个银发女孩所说自己有着女巫的血脉，还和吸血鬼有过接触，那么神圣骑士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那一边忠心的骑士果然站起身，视线扫向伊西多：“这个人要怎么办呢？”

        “净化了吧，”希里娅转过头，轻轻道，“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们可以帮他们选择来世。”

        净化、净化！

        被关在阁楼上的祖母死前一直叨念着净化，她的眼球因为恐惧微微凸起，仿佛在瞪着什么令她恐惧的事物。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对伊西多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在极度的恐惧下，伊西多突然又感觉到身体中那股奇特的力量，他从沙发上猛地站起身，拼命地撞开房门，然后冲入屋外的巷子中。

        兰斯洛特冰冷地看着伊西多踉跄的背影。

        他拿着剑，轻而易举地追上了伊西多。

        “这里有监控！”伊西多伸出手指，对着角落的摄像头大喊，“即使你杀死了我，警察也能迅速找到你！”

        “不一样，”兰斯洛特摇摇头，他的眼神那样肃穆，仿佛自己即将杀死的是为神献上的祭品，“你和普通人类不一样，你是黑暗的子民，如果他们非要罚罪于我，我也愿意引颈受戮，像圣子用自己的血为信徒指明前路，为了杀死黑暗而死是我等神圣骑士的义务。”

        该死，他是个疯子！

        伊西多奋力挣扎，但兰斯洛特的剑还是落在了他的颈边，剧烈的疼痛传来，接着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喉管被割断的触感，血喷薄而出，让他眼前一片血红。

        他快死了。

        伊西多无比憎恨着这个年轻人，他瞪着他，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坨肉来。兰斯洛特见他痛苦的眼神，无声地叹息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玻璃瓶，那里面放着一颗白色的药片。

        “这是作为一名战士的最后尊严，”兰斯洛特说，“一颗毒|药。”

        “滚！”

        伊西多的声音像破破烂烂的旧风箱，他紧咬着牙齿，不让兰斯洛特将那颗毒药塞进自己嘴里。在他的奋力挣扎下，那颗毒|药掉在了泥土里。

        兰斯洛特没有恼怒，也没有丢下伊西多离去，他沉默地掰开他的嘴，将毒｜药捡起来又塞进去。

        一道凌厉的红光从黑暗中传来。是一根燃烧着火焰的鞭子。

        那鞭子来的太快，兰斯洛特来不及躲开，他的胸口被鞭子狠狠地抽出一道灼烧的伤痕。

        “谁？”

        兰斯洛特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剑身上燃起白色的火焰。

        “阿隆戴特，”黑暗中传来女人的散漫的声音，“我记得它上一代的主人，是一位来自法国的绅士。”

        “他送了我一枝玫瑰花，但是花里藏着最新研制的神经毒素。”

        “他死之前说他是真的爱我，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一个想杀死我的男人吗？”

        声音突然从远方飘至兰斯洛特身后，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那是一只白皙的、纤细的女人的手。

        手掐住了最脆弱的咽喉，兰斯洛特挣脱不得。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人如此轻易地靠近，如果来人想杀死他，他现在早就是亡魂了。

        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黑色奥洛夫。”希里娅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虽然隔着墙壁，但兰斯洛特还是听清了那个令人发抖的称谓。

        他微微低头，果然看见女人的手指上戴着一块黑色的宝石。

        黑色的宝石散出出冰冷的幽光，仿佛来自地狱。

        兰斯洛特瞳孔一缩，将身体转成一种扭曲的姿势，然后不顾自己的身体，以一种自残的方式脱身而出，迅速与黑暗中的女人拉出一段距离。

        他握紧了剑，一直波澜不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看着从黑暗中走出的黑色卷发女人，眼中燃起绝意。

        神圣骑士在面对黑暗时绝不能避而不战。

        “兰斯洛特，”希里娅的声音继续从屋内传来，“她不重要，我们得去找那个女人。”

        听到女孩的话，兰斯洛特深深呼了一口气，慢慢稳下心神，虽然他见到黑暗就应该与黑暗死战到底，但他必须要保护希里娅大人，还有必须将黑色奥洛夫出现在路克斯的消息传递出去。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入房间中，一把抱起希里娅，几个跳跃消失在女人的视线里。

        “竟然逃跑了，神圣骑士也一代不如一代了。”

        女人摇摇头，缓步从伊西多面前路过，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右手拿着一个酒瓶，脸色微微酡红，脚步有些踉跄，似乎有些喝醉了。

        伊西多的精神已经有些崩溃，他的血肉因为血脉中女巫的力量不断再生，又不断被神圣的力量焚烧，他拼劲全力拉住了女人的裙角，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一个拥有稀薄的女巫血脉的孩子，”女人问，“你想我救你吗？”

        女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我救你……你可不要后悔。”

        她猛地将酒瓶摔在地上，然后捡起一小块碎片，女人毫不在意地割开自己的手腕，血液流到了碎片上。

        伊西多看到女人将沾满了血液的碎片扔在他面前。

        “自己选择吧。”

        女人语罢，挥挥手便离开了。

        伊西多几乎没有考虑，他狼狈却坚定地伸出舌头去舔舐玻璃碎片上的血液。

        他想要活下来。

        血液一入口，伊西多立刻感受一股灼热的力量从喉咙开始蔓延到全身，和兰斯洛特带来的焚烧感不同，他明显感觉到来自女人血液的力量与他融为一体，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化，体内黑暗的力量逐渐压过了光明的力量。

        伊西多静静地在地上躺了很久，过了约有一个小时，他终于可以挪动自己的身体，他喘着粗气让自己靠着墙站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

        伊西多屏住呼吸，谨慎地看着巷口，不久前离去的女人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表情有些懊恼。

        “你居然真的……”

        “该死，”女人喃喃，“爱德华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少喝点酒。”

        她苦恼地看向伊西多：“我只是想来看看令人敬畏的[父亲]大人装作无害丈夫的样子，结果搞出一个子嗣来。”

        女人踢了踢站不稳的伊西多：“我还得教你一些新生儿必要的知识。”

        “你可以叫我……”女人顿了顿，“[母亲]这个称呼实在太蠢了，还是叫我玛格丽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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