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影

左边裴录，右边吴启，被一众毛头小子挤在中间，周阳很不习惯应对这样的场景，正经危坐，双腿并胧，双手环抱着自己，尽量缩小他占的空间。

        桌子上放着啤酒和果盘，裴录一手架着他的脖子，一手拿着啤酒说：“见你心情不好，刚才特地约他们出来的，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在裴录看来，没有什么是一杯酒，一场牢骚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杯。不过当然，为了气氛狗友帮就少不了。

        周阳没做声，他性子孤僻不喜欢跟别人走太近，可他们聚会裴录还要次次叫上自己就算了，还老让他坐中间，每次周阳都是像死鱼一样坐着不出声。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现在他们几个都在，这气氛组一嗨起来，周阳倒就有种妖魔鬼怪都会退散的感觉。

        看着他们喝酒，周阳第一次觉得竟无比的安心。

        他们喝了两口酒，然后开始唱歌。

        黑幺点了首，在前面摇头晃脑，尽情嚎叫。左右的人也跟着狼哭鬼叫，只有周阳安静的坐着。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微笑背后若只剩心碎，做人何必撑得那么狼狈

        我的家有个马桶，马桶里有个窟窿，窟窿的上面，总有个笑容

        想你的笑，想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身上的味道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顶点绿，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周阳生无可恋的被夹在中间，这都是什么糟糕的的歌词儿？

        鬼叫完，他们又开始喝酒，比谁最后一个醉。

        周阳不喝酒，一般都是见证者。

        “这还用比吗？肯定是裴录赢啊。”周阳说。他也不知道，他们每次都在较真个什么劲儿，比谁喝的多能怎么？除了裴录千杯不醉，其他几个每次最后吐的稀里糊涂，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就是就是，我裴哥千杯不醉！”黑幺跟着起哄。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这次赢的是我呢。”姚杏不服气道。

        姚杏是这里唯一个女孩儿，喜欢跟裴录几个混在一起。她留着一头干练短发，长得也算清秀，不过她却一点也不像其他女孩，更像是个男人。多年豪迈的行为，让他们自动忽视了她的性别。而且她也很能喝酒，每次跟裴录有的一拼，几个大男人都干不过她。

        她，黑幺还有吴起，都是来县城后认识的，黑幺是村里的孩子，姚杏父母是打工仔，倒是吴起家里有小矿，在当地还挺有名，不过当然了，跟裴太子爷没法比。还记得刚来那段时间裴录总找他们三干架，结果干着干着就出感情了，后来他们每次聚，裴录都喜欢叫上自己，也就慢慢认识了。

        人挤在一块儿，不觉有些热了，周阳就把外套脱了下来。

        “阳子，你脖子上怎么了？”到底是女生细心些，姚杏一眼就瞟到了周阳脖子上的淤青。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

        “我天！你脖子到底怎么了？”裴录叫了起来。

        周阳一愣，下意识反映过来，是之前那只手掐的。

        “你看。”姚杏递过来一个化妆镜，周阳这才看到镜中的自己。脖子因为充血比平时肿了一圈，锁骨上两条深紫色的掐痕沿脖两侧，甚至能看到底下暴起的青筋，还挺吓人的。

        “是不是之前铁瘤三干打的？”裴录问。

        “可能是吧”周阳看着镜中的伤口，然后拉了拉上翘的衣领，说道：“没事。”

        “都这样了还没事？”吴启指了指他的脖子说：“裴录你干啥呢，看着他被打啊。”

        “怎么可能！他们一打我马上就去解决了。”

        “不会又是用钱解决吧？”

        “嗯。”

        还真是，吴起翻了个白眼；“你这样不行，周围人看了怎么想，一闹事就给钱，万一有人故意挑事呢。”

        裴录：“我有钱你管我。”

        姚杏也说：“录儿，你不觉得你这酒馆闹事的有点太多了吗？”

        裴录不说话了。

        给钱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他以前嫌麻烦，并没有想这些。

        他把目光看向周阳，突然有个想法，他不会是被连累的吧？

        周阳的眉头拧成了八字，他又想到刚才的事情了。那种恐惧绝望感再次袭来，脑袋乱乱的，越想心里越不安，他们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从小运气就不好，现在好像连鬼都碰上了，他现在突然有个想法，他们离自己这么静，不会也染上不干净的东西吧。

        不愿与别人走得太近是一回事，这几人对他真心不错，自己倒霉就算了，他是真不想连累别人。

        周阳倏地弹起，吓了几人一跳。

        “我先回去了。”说罢不等他们反映，他拿起衣服就快步往外走。赶到身后有人想拦，他直接跑了起来。

        众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他怎么了？”

        裴录耸耸肩，意思他也不知。

        周阳冲出包间没有立刻出去，说实话他挺怂的。见桌子上放着便随手拿了两个大蒜，看见前台展壁上放着的钟馗像也抱走了。这才深呼口气，压下狂乱蹦跳的心脏，这才冲了出去。

        他不想回去，可他却可悲发现，天下之大，自己除了那里，却再没有能去的地方。

        从四街到淮水县，正常不过半时辰，今天他走了一刻钟。

        一路狂奔，不过他绕道了。

        周阳不确定他家楼外有没有蹲警察，所以他饶了一圈。他住的楼连着一个地下车库，这是他偶然的一次发现的。

        在四街人多还好，现在越走越偏，人零星几点，路灯昏黄，周阳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跟着他，猛地向后转去却空无一人。

        于是他更加快脚步，经过一排排打样了的商铺，周阳走到一个生锈的铁门前。门虚掩着没上锁，周阳推开，往下是一条没灯伸手不见五指，狭窄暗黑的通道。

        路不平，周阳抱紧手中的钟馗像，扶着墙壁摸黑一步步往下移动。生怕自己再摸出个人手，周阳把大蒜拿到靠墙壁的手上，他听说邪祟怕这个。

        这是地下停车库的偏门，顺着通道下去，再打开一扇门，就是那已经废弃的地下停车库。车没有几辆，推得杂货倒是不少，估计废弃后，这里就被当做杂货堆积地。

        不过这里隐蔽，周阳估计知道的人没几个，不然早就成楼对面那个人造垃圾场了。

        周阳走到一处墙头开始扒拉，门被这些杂物堵住了。

        把门口的障碍物清开，露出一块铁皮，一般人都会以为这是墙侧的防火装置，但周阳知道这是个矮门，

        从里面钻进去，直通那栋老楼的后楼梯底，那里有个和车库的差不多的矮门，不仔细看都会当成门内的防火装置。

        周阳爬出来把门掩藏好，这才飞速跑上楼，到楼口处停下，露出一个眼睛朝过道偷看。

        很好，他们没上来。

        周阳脚步轻盈跑过去，拿出钥匙准备进去。

        旁侧，猛扑来一个黑影。

        周阳想也没想就一脚踢了过去，

        然后猛踹。

        至少，他要先发制人。

        躺在地上的人嗷嗷直叫苦不堪言，不停的大喊：“别踢了！是我，是我啊!”

        可周阳此刻满脑子都是有鬼，好半天了才听出地上人的声音。

        “裴录？”周阳不确定道。

        “是我！”裴录终于得了空，从地上爬起。刚才有一脚好像踹在他英俊的脸上了。

        正要说什么，周阳拦住他：“你等一下。”

        他快速打开门，把裴录拉了进去，然后轻轻关上。

        进去后，裴录下意思想要开灯，周阳拦住他：“别开。”

        “怎么了？”裴录也被这诡异气氛唬住，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周阳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你先别开。”

        黑暗中，裴录沉默一会儿，道：“你不是为了省电吧。”

        “不光是这个…你来干什么？”周阳问;“我刚才老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是不是你。”

        “是我。你怎么了，今天怪怪的，撞上鬼了吗。”裴录听他说话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也学着他的样子说话。

        还真撞上了。

        “我没事。”周阳说：“你快回家去。”

        “我不走。”

        “你快点回去。”跟他在一起很危险

        现在到底连怎么回事他都不知道，好像只有他遇见了那种怪事。

        对未知的恐惧以及从未消散过的…

        孤独

        连一个能说这件事的人都没有。

        不对，有一个。

        今天晚上那人，他应是知道的。

        不过也早不见了人，能看的出人家压根不想管这事，以后能不能见到还不知道呢。

        裴录说：“我不回去，现在都这么晚了你让我回去，遇到危险怎么办，你还有没有人性了。你再赶我，我就大吼让全世界知道你在家。”

        周阳：“…”

        能有多晚，他今天回来的早，现在也就十点多。裴录这人可是经常夜不归宿，还是个肝帝。凌晨两点对他来说可能都要比白天还亲切。

        周阳呼了口气：“那你不许开灯，也不要出声。”

        “为…”

        “更不要问为什么！”周阳打住他。

        黑暗中，裴录眼睛转了转，然后点了点头。

        不过接下来，裴录更不能理解周阳了。

        他见周阳点了跟蜡烛，以为是给他们用的，伸手准备接过，没想到人家直接绕过了他，去厨房拿了个碗，将蜡油滴在里面，然后放了一些米泡在里面，然后，

        不知从哪翻出一个香炉，在里面插了三炷香。然后拿了个小凳子，把米碗和香炉饭在门口处。

        裴录看的心底凉飕飕，颤巍巍跑过去摸他的额头：“阳仔你怎么了，你不会是中邪了吧，你千万别吓我啊！”

        “我没事。”周阳挥开他的手：“以后告诉你，不早了，洗洗睡吧。”

        “…”

        简单的洗漱后，两人一起躺在卧室里。当然是裴录睡床，周阳睡地上。

        本来是周阳睡床，然后被裴录一张大红钞收买了。裴录觉得一起睡也行，周阳不干，说他晚上打呼磨牙还放p，自己去一旁打地铺了。其实他只是一个人太久了，有人在旁边睡不习惯。

        裴录怀疑人生中，我睡相真有那么不堪？

        夜晚，两人一上一下躺着，都看着天花板。

        “你怎么不睡？”裴录问道：“不是带上你那小熊耳塞秒睡的吗？”

        周阳没立刻回答，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分外清晰。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裴录，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不知道，但我希望有。”

        “为什么？”周阳盯着天花板问道。

        “日子整天过的太无聊了，若是有鬼那生活一定很刺激，说不定我还能见到我死去的老妈。”

        裴录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这也是他从小与周阳玩的好的原因。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吧。

        不过他比周阳幸运，他有个对他特别好的老爸。

        周阳又沉默了。

        半晌他翻过身，背对着裴录说：“睡吧。”

        。。。。。

        晚上，周阳做了个梦。

        是很久以前，小时候的事情了。

        热闹的广场公园，每一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天使，被当成宝贝一样供着，只有一个孩子，抱着一个棕熊玩偶，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看着地上发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你爸爸呢？”一个长雀斑可爱小男孩跑了过来

        “我没有爸爸。”小周阳抱着一个熊型玩偶，玩偶已经很脏了，但他还是紧紧的在怀里。

        “那你爸爸去哪啦。”

        “我爸爸不在了。”小周阳说。

        小裴录没听懂这个不在是个什么意思，他继续问：“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也不在了。”小周阳低着头，说完就不想再说话了。

        可是这下裴录听懂了，他说：“我妈妈也不在了。”

        他不知道不在是什么意思，不在就是不在了呗，家里就是没见有叫妈妈的啊，反正爸爸是这么说的。

        “既然你妈妈也不在了，那咱们就一起玩吧。”小裴录很高兴，终于有个和他一样的了。

        小周阳说：“不要，你还有爸爸。”

        裴录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这可咋整，他也不要爸爸啦？

        可是爸爸对他真的很好哇。

        嗯……

        裴录学着大人一样，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忽然他眼睛一亮

        然后他说：

        “那，我把爸爸分一半给你，我们做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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