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天边闷雷声滚滚。

        二中校园被笼罩在一片急雨里。

        高二四班的班级内。

        陆江离坐在自己课桌上，低头发了个消息，抬眼看向顾菁的背影。

        她骨架小，二中最小号的秋季校服穿在她身上还是有些显大，所以她挽起了点宽松的袖口，露出细白的手腕，继续专心致志地用粉笔铺色。

        陆江离往后靠了点，安静地看着她作画。

        他向来喜欢那些热闹，刺激，新鲜的活动，觉得绘画这种需要几个小时对着同一个场景的事情简直没劲透顶。

        如果这世界上有比画画更无聊的事，那就只有看别人画画了。

        然而现在，他偏偏就在看顾菁画画。

        而且还真的给他看出了点趣味。

        顾菁显然不是正儿八经的美术生，画的都是简单小人。

        然而她自我风格很重，随意又飘扬，普通的单色粉笔被她捏在手里都能绽出几分鲜活的跳动感，在她指尖里拉扯出来的每一条色彩都是生动的。

        在她眼里，那不是一次应付学校任务的黑板报计划，而是一次属于她自己的自由创作。

        创作是最能反应出一个人最基本的性格态度的。

        陆江离看了半晌，确定顾菁原本应当是个活泼明朗，对世间一切都充满意趣想象的女孩子。

        她本该是自由的风，不羁的云。

        然而想起她遭受过的经历，他心里又是喟叹一声。

        “好了。”

        不知道自己又在陆江离心里经历了百转千回苦难挫折的顾菁从椅子上跳下来，拍完照，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说，“我去洗个手，准备走吧。”

        她路过陆江离身边，忽然被他伸手，点了点脸颊。

        顾菁怔了一下。

        “蹭到灰了。”

        陆江离的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抹了下，替她擦掉后道，“去吧。”

        顾菁：“？”

        她怎么总觉得从陆江离的动作里，品出了两分垂怜惋惜的意思。

        ……

        周五的这个点，学校几乎没人了。

        偌大的校园里，只剩下雨水打在伞上的噼里啪啦声。

        这把伞不算大，撑两个关系亲密的女孩子绰绰有余，而对于他们来说则有点勉强了。

        顾菁边走边想，毕竟她和陆江离的关系比一般同学要熟悉，却还达不到朋友的尺度。

        但这场雨和这把伞，却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时间，把他们放到了同一个紧密的伞下空间内。

        雨势渐大，风也迅猛。

        即便举着伞，雨点还是滴滴答答往里溅。

        陆江离忽然问：“会淋到吗？”

        顾菁愣了半秒，随后下意识摇摇头。

        陆江离却垂眼，看到她的鞋面和衣角都沾上不小的水迹。

        他伸手，将顾菁往自己这带了带，用伞以及他自己一米八的个子，替她挡下飘摇着往里吹的风雨。

        一时间，顾菁的呼吸都安静了片刻。

        陆江离穿的是短袖，这会儿手臂正贴着她薄薄的秋装外套，在潮湿微凉的空气里带着一点少年的体温传递给她。

        她眨了两下眼，听着自己的心跳和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啪嗒一下合上拍。

        而陆江离一边护着顾菁，一边不由得在脑内思考起来。

        即使他这么挡，顾菁肯定还是淋到了点。

        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凉。

        他家里好像还剩一点姜——虽然他不会煮姜汤，但这也没什么关系，上网查一查就能搜到，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他要挑什么时间把姜汤给她送过去呢，她回家肯定先得洗个澡吧，留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

        这些零零碎碎的想法占满了他所有的脑袋，以至于在他走出校门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往家的方向走。

        “——菁菁。”

        门口停着的一辆车突然拉下车窗。

        陆江离身旁的小姑娘忽然动了动，应了一声，“周叔。”

        她侧头，看向陆江离说，“那我先走了？”

        先走了。

        走了。

        了。

        陆江离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五。

        也是顾菁每周该回自己家的日期。

        “……”

        先前安排完的所有计划被打乱，陆江离脑子麻了好几秒后才缓神回来，“我送你过去。”

        他将伞往顾菁的方向偏了一偏，送顾菁上了车后，从车窗外垂眼看她，“周一见？”

        顾菁系好安全带，点了下头，很自然道：“周一见。”

        车窗缓缓被拉上。

        陆江离撑着伞，在雨幕中看着顾菁家车远去，半天后收回视线，觉得自己刚才简直像个脑子不太好的傻逼。

        —

        周日晚上。

        顾菁打了个哈欠，正在写最后一篇作文的时候，手机振动两声。

        她看了一眼，是季如常火急火燎地发来的消息。

        【江湖救急！！上周的数学卷子订正完了没！！能不能借我抄抄！！】

        和她这种走读的不一样，住宿生在周日晚上也要上晚自习，经常会发生值班老师来班里晃一圈要当场收作业的情况。

        顾菁心领神会，立刻把卷子拍给她。

        【感谢！菁妹！你，是，我，的，神——！】

        【哦对了，你今晚不在不知道，老李突然来班上开会了，真快吓死我了。】

        顾菁记得季如常前不久才因为玩手机被抓过一次，调侃着回。

        【老李在还敢玩手机，不怕二进宫？】

        【人有多大胆，作业多大产嘛。】

        【老李在说值周的事儿，怎么这周偏偏轮到我们班。】

        【这周为了国庆调休得多上一天学就够惨的了，还要多干一天活算什么事儿啊。愿调休滚出中国！！】

        值周？

        顾菁想了一想。

        这个她们以前学校也有，但值周的班级只要在周一负责一下升旗仪式，基本就没事儿了。

        但季如常既然说到多干一天活，顾菁就留了个心眼。

        【你们值周还有任务啊？】

        【那当然，值周班差不多一半的人都有活儿干。】

        【主要负责打扫学校什么的，大部分就是走个过场，真要打扫卫生哪儿轮的上我们啊。】

        【哦对了，关键还要选一男一女站校门！这个才是最惨的。】

        【我去，老李开始选人了！但愿不是我！】

        季如常一边啪啪啪打字过去，一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

        站校门岗的早上七点就要站在校门开始检查入校同学的仪容仪表，还要和进门的老师打招呼，到早自修结束了才能回来。

        持续时间长，还要经历风吹日晒，总之是个最没人愿意去的工作。

        她正想和顾菁说放心，你没来晚自习的话，老李怎么随机抽都不会抽到你身上，就听见教室后面郑徐之突然站起来说：“咱们班不是有对儿特别合适的吗？”

        ……

        陆江离是所有人里最晚知道自己明天的值周任务的。

        晚上十点，在他收到郑徐之幸灾乐祸的消息的时候，立刻就要怼回去一句，老子不干。

        然而对面迅速又补充了一句。

        【老李说了，顾菁同学刚转学过来一个月就要负责站校门，很辛苦，你要好好关照顾菁同学。】

        陆江离的指尖顿时在发送键前一停。

        “……”

        烦死了。

        怎么偏偏选中他们俩。

        陆江离向后一靠，想了一下，如果他明天不去那顾菁一个人就站大门口，要是她体质弱站不住连个替她打报告的人都没有。

        她那么乖的一个好学生，恐怕真站不住也不会主动提。

        陆江离啧了一声，删掉那行，又重新打下三个字。

        【知道了。】

        —

        次日清晨。

        当陆江离的狐朋狗友团看到这位大少爷真乖乖站在门口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只有郑徐之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戳了戳身边的人道，“说好的，一百啊。”

        “一百就一百，回去给你。”

        对方横看竖看，还是有点不相信那是陆江离，“就是我怎么也不能想到，陆哥真能来站岗，按往常的性格早就翘了。”

        “你是不是提前买通他了，用金钱的力量？”

        “什么金钱的力量。”

        郑徐之朝着陆江离旁边站着的女孩子撇嘴，“这分明是爱情的力量。”

        ……

        陆江离插着口袋，很不爽地站着。

        其实说起来，他们的工作没有什么难度。

        说是检查仪容仪表，但其实走读生数量并不多，大部分人也不会真不穿校服就进来，毕竟除了他们之外，里面还有一道年级主任的关卡更难过。

        就是和罚站军姿似的站着比较费劲而已。

        陆江离看了一眼顾菁。

        她果然站得很直，表情很乖，一看就是个好学生的模样。

        “我们要站四十五分钟。”

        陆江离靠过去一点，轻声说，“你要站不住就去休息，有我在呢。”

        他显然始终对顾菁只能做十几个仰卧起坐的事印象深刻，觉得以她弱不禁风的体质，恐怕站个二十分钟都受不住。

        顾菁：“？”

        陆江离是不是看不起她？

        早自习铃声打完。

        运动员入场曲响起，今天是升旗仪式的日子。

        顾菁手里拿着记名册，翻过一页，问，“那接下来进来的是不是就该记迟到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匆匆朝着大门过来，无视了旁边站着的陆江离和顾菁就要冲进去。

        “同学。”

        顾菁立刻拦下她，“你迟到了，需要登记一下信息。”

        “等、等会。”

        迟到的这位小姑娘是个蘑菇头发型，大概因为跑得急，头发都有点乱了，“我现在……不，你们能不能先让我进去，我想去通知老师——”

        她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语序也有点紊乱。

        顾菁蹙眉问：“怎么了吗？”

        “……有、有人抢了我的书包。”

        蘑菇头语气低低的，带着点求情的意味，“就在校外那边，能不能让我去和我们老师说一声……”

        抢书包。

        顾菁瞬间血液往脑袋上涌。

        她立刻问，“多少人？”

        蘑菇头被她吓了一跳，说：“三、三个。”

        顾菁二话不说把身上值日周的徽章摘了：“你带我过去。”

        她就要拉着对方出门，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了。

        陆江离拧着眉问：“你干嘛去？”

        “伸张正义啊！”

        顾菁气血上涌，什么人设也顾不上了。

        她一把甩开陆江离的手，道，“你去通知老师，我必须先去看看，再晚可能就抓不到他们现行了。”

        陆江离一个没反应过来，顾菁已经带着那小姑娘跑出了十来米。

        陆江离：“？”

        陆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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