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客店之中,畅论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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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咱们把大哥带回去,绝不能让他抛尸野外。”想到他为人慷慨,热情豪迈,现下英年早逝,不禁掉落几滴眼泪。
朱伯恩道:“咱们需找到郭大嫂和大哥的孩子,大哥是因我而死的,倘若这份恩情无以偿还大哥,我朱伯恩宁愿苟活在这世上,那还算是人吗?”心中悲痛,无以言概。
二人上了马,沿道一路向北而去。朱伯恩伤势仍未全复,待得到了一处市镇,便在镇上找了一家客店,朱仲玄为朱伯恩请来了大夫,那大夫把脉一看,朱伯恩身上的毒已经是全清了。朱仲玄给了那大夫二十两银子,以示酬谢,又换来几副汤药。朱伯恩连喝了几日后,身体已无大恙。
这日两人到了乡里,向路上乡民打听,得知萧霆川一家所在,朱仲玄道:“大哥长得一表人才,大嫂一定也是一个美人。”他二人一路之上,曾听萧霆川述说了许多甜蜜往事,不禁会想像萧大哥这样的人物,会爱上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又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他爱上?两人必定郎才女貌,格外般配。
朱伯恩道:“咱们要把郭大嫂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般看待,等将来他长大了点儿,我就把所有的武功传授给他!”但想自己也不会什么好的武功,只能倾其所注,尽力而为。
“哥哥,你看,那边不就是大哥的屋子!”他两人进了院中,朱仲玄喊道:“嫂嫂,你在吗?纵儿,我是你三叔父!你二叔父和你三叔父,都来看你了。”
朱伯恩心想:“那纵儿不过才几个月大,怎么能听得懂你叫他?”说道:“弟弟,你这么一喊跟强盗打劫似的,哪个嫂嫂也都被你给吓跑了!”下了马走上前去,轻声敲了敲门,叫了声:“嫂嫂,我们是萧大哥的结义兄弟,还请...”只见门上一片暗红,竟然沾有几片血迹,那血迹干枯已久,显是很久之前便已留下。
当下一推门板,那门应声而开,只见屋内并无人烟。
朱仲玄问道:“大哥,嫂嫂和纵儿呢?”
“她们不在这里,弟弟你看这门上的血。”
朱仲玄道:“大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一定要把大嫂和纵儿找到!要不然怎么对得起萧大哥?”
朱伯恩叹了口气,忿忿地道:“无论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们母子俩。”但想如今世道不公,元朝治下,神州大地生灵涂炭,草菅人命。想到萧霆川为了救活他,不惜使毒药侵具自身,终至身亡,那群蒙面人的身份始终未知,不知道是蒙古人还是什么人,这仇到底该找谁去报,如同大洋捞针,堪比蜀道之难。
他二人牵了马匹,当即策马扬鞭,转战东西南北,誓必要寻得这对孤儿寡母,为结义兄长了却最后一桩心愿。
这一找就是两年多,繁华落尽,春去秋来,人间大地又已变换了模样。
待得秋潮散去,鹅毛大雪降至。漫天飞雪,将滚滚黄河都冻上了一层冰霜,北风呼啸,如刀凛冽,千千万万的人,身上衣物裹得,竟都不如一条牲畜。
山东的一家客店里,来来往往挤满了人,大都是在此歇脚的顾客,店里的小二正忙着收拾杯碗筷碟,最近的天气又比先前冷了几分,许多人桌上都是摆满了热茶,和几盅刚刚烫完的温酒。茶水性淡,可以调节脾胃,而酒入愁肠,方能舒筋活脉,抵御寒冷,岂知这几盅酒喝下肚去,却是别样的方增愁闷。
“唉,这老天爷啊,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一位客官说道。
“兄台喝着酒,在这客店当中坐着好好的,怎么突然怪起老天爷来?”
那客官道:“这不是眼瞅着马上就要过年,一家老小杀鸡宰牛,等着我回去能吃上一餐热热乎乎的团圆饭,现下被这大雪所困,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眼下虽有好酒,却没法和家人共饮,这般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
“听兄台所言,并非本地人氏,家又住在哪里?”
“我是南方人,老家远在江西,近来元兵对待南人,那是越来越过分了。我有一个堂妹,去年刚满十六,家里面本来为她定了亲,可怜她长相貌美,却被一个好色成性的官兵看上,硬要强迫,纳她为妾。我那堂妹不愿受辱,宁肯两边都不嫁,她担心嫁给了如意郎君,会被那官兵盯上,连累她郎君一家。那官兵见她不从,带来一队兵马,将她掳了回去。”说到这里忽然哽咽,接着便说不下去。
众人听到这里,早便切齿咬牙,心中愤怒已极。
“后来可算是来了位大英雄,这位英雄剑法超卓,武功精湛,对付那几个蒙古兵,完全不在话下,事后更是放了一把火,将兵营烧了个干干净净。我堂妹的贞洁不但得保,还痛击了鞑子兵,实在令人大为景佩!”
“这位大英雄是什么人?也好让我们大伙儿都认识认识。”
“这位英雄,便是湖北武当山武当派张真人座下的弟子,至于究竟是哪一位,鄙人倒不是很清楚了。”
“原来是武当派的弟子,武当派向来以济世安民为念,行侠仗义,除恶安良,扶危济困,咱们天下百姓,都认可张真人和武当派是英雄!”
座下便有一群人叫道:“八方有难,武当支援,武当派威望凛凛,为扛起咱们汉人江山,卖了好大的一份力!”还有的人喊道:“武当弟子确是好汉!”
“武当山上的侠客,就连当年的大英雄荆轲、聂政也比不了。”
只听一人朗声笑道:“非也非也,那荆轲哪里算得上是英雄?”说话的人是个老者。
先前那人说道:“那秦始皇当了皇帝,动用了成千上万的穷苦百姓,又是修建长城,又为自己大造陵寝,害得举国境内,劳民伤财,哀声怨道,这样的人做了皇帝,对天下黎民来讲,岂非大大的灾祸?荆轲只身刺秦,便是为了解救日后广大黎民,不受秦朝暴政之苦,此等作为,当然能称得上英雄,你又怎么说不是?”
“当然不是,我看你不通历史,颇为蠢钝。始皇帝修筑长城,是为了抵御塞外匈奴,来犯我中国边境,他为自己大肆修建坟墓,历朝历代以来,又有哪个皇帝不是这么做的?若说他劳民伤财,把中国的资源都给他自己用了,那确实算是一大罪过。但那荆轲鼠目寸光,试想当日图穷而匕首见,他又为什么没能把嬴政给杀了?”
那老者见无人回答,便接着讲:“那嬴政绕了半天的柱子,以他荆轲的剑法,却没能割下他的脑袋,那是因为他想威胁嬴政,退还六国的疆土。”
突然间哈哈一声,道:“可笑至极!他想凭借一己之勇和一把小小的匕首,就能换取六国的平安,天下之士,那是没有再比他更愚蠢的了。倘若他真的杀了嬴政,那六国之间,难道就不会再打仗?照样是你打我,我打你,到最后遭殃的,还会是黎民百姓。”
只听一人说道:“前辈所言极是,那荆轲的格局,跟曹操和孙权一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他们两个那才叫做英雄。”
那老者又道:“呸!曹操是奸雄,算不上英雄。苏东坡《赤壁赋》一词曾言:‘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苏轼读史颇严,曹操虽有不妥之处,但也确为一代枭雄。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到了死都没有称帝,而是让他的儿子曹丕当了皇帝,其实他自己篡了汉朝的皇位,那又怎样?无非是怕天下人骂他罢了,这样害怕他人的咒骂,奸也诈也,这个‘英’字,嘿嘿,可以说是当之有愧。”
众人听他张口便谈,引经据典,侃侃而论,都无不睁亮了双眼,聚精会神起来。
“再说那孙郎孙权,祖孙三代,占据江东数十载,吴国是三国当中最后一个被灭的,南宋词人辛弃疾说他‘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对他评价甚高,那是由于他以年少之态,和两个老奸巨猾的臭流氓斗了半辈子,确然是英风飒爽的少年英雄。只可惜晚年神智衰颓,没有选好继承人,也算一方良璧,偶有瑕疵。人一定要学会珍惜,韶华时候意气风发,待到人老珠黄,便是日落西山,不复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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