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孰为鱼贼？

　　林中万籁俱寂，除了瀑布的水声和烤鱼的滋滋声外，便再无声息。萧天纵这半天下来早已乏困，此刻但闻飞珠溅玉，野炊作响，不由得感到困意浓浓。

　　他害怕鱼儿又变成鸽子飞跑了，兀自强忍支撑，不愿轻易将眼皮合拢，但想：“我若是再睡了过去，难免又要好一些时辰，眼下找不到回去的路，可千万别饿死在这里。”其实人有自身能量维持，只要身体健康，就算好几天不吃饭也没关系。

　　但他先前逆练“九重真善咒”，那是把自己经脉练堵了，气血在全身上下运行不通，反而加重了他身体的负担。

　　然而他越是不想睡去，又自耗费精力，反倒不久便迷迷糊糊，随着身旁木柴的噼啪而进入了梦乡。

　　他昨日偶遇上了大沙尘，本来就已十分疲劳，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梦，方才醒觉。这一觉梦见了木尔法沙为自己运功疗伤，几乎差点把命都搭了进去，巴特尔哥哥见到他，脸上开开心心，但眼中却有种异样的目光，仿佛在说：“木尔法沙对你比对任何人都好，还把自己最看重的功夫全都传授给了你，萧天纵，你的运气大大的好，为什么我没有这份待遇？”

　　只见巴特尔的眼里忽然冒出火焰，感到有些可怕，不敢再看向他的眼睛，扭过头去，把双眼一闭，这才在现实当中醒来。

　　他心想：“塔拉大大不光对我很好，对我妈妈、对其他人也都很好，巴特尔哥哥倘若像我一样，也把‘九重真善咒’倒过来练，塔拉大大一定也会很关心他。”

　　他将睡眼打开，忽然一怔，只见先前还在架子上好端端烤着的鱼，又不见了踪影。

　　萧天纵在柴堆周围跑了几圈，一边跑一边盯着柴火看了几遍，哪能见着半分鱼的影子？

　　他大感不可思议，心下大声惊道：“奇了怪了！哪只小动物这么调皮，总爱偷我的鱼吃？”但想第一次是由于自己不在，即便这次又是附近的小猫小狗，那也该甚通人性，一般不会和人类抢吃的。他连着烤了两条鱼，这回明明自己待在旁边，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

　　密林幽暗，树叶簌簌作响，萧天纵但感一阵恐惧，不过他向来胆量颇大，此刻微微一定心神，这丝恐惧随即便稍纵即逝。

　　此时已是饿极难耐，再也无法忍受，除了鱼儿之外，倒也不是不可以抓一些兔子野貉之类。但他究竟有些好奇，当下调匀气息，用力想象自己正在啃一条又香又嫩的羊腿，满脑子都是羊油的滋味，便即走到湖边，双手在湖中摸索几下，抓上来一条又肥又大的鱼，又再生火烤将起来。

　　这一次倒没再看着，反而进到一旁林中，他身子骨还未长成，此刻俯身在一颗大树之后，刚好可以将他全身挡住。

　　在树后面待得一阵，稍微探出来一点脑袋，只见那条鱼好好的在架子上烤着，白烟蒸腾，相当诱人，心下一狠，于是再将饿意忍住。凝神细心观察，忽地便见一条黑影闪过，再眨眼间，火上空空如也，那鱼已然不见。

　　萧天纵甫一惊觉，快速从树后窜出，提高嗓音叫道：“偷鱼贼，你别走，把我的鱼儿还我！”他四下张望，却不见有人，树林之中枝繁叶茂，不见光亮，湖泊旁静悄悄的，仍是黑布隆冬的一片。

　　过得一会儿，只听有人回道：“偷鱼贼，你叫谁？”

　　萧天纵道：“还能叫谁？当然是叫你，你偷了我烤好的鱼吃，你不是偷鱼贼那谁是？”

　　那人不回答他，反而问道：“是不是你抓的鱼？”

　　“鱼儿当然是我抓的，这里又没别人。”

　　“你擅自抓鱼来吃，又有人允许你抓了吗？”

　　萧天纵心道：“我抓鱼儿来吃，那是因为我饿了，还要征求谁的同意？”觉得自己底气十足，朗声喊道：“没有！”

　　“既然没人叫你来抓，我说你是偷鱼贼，又有什么毛病？”萧天纵心想：“哎呀，原来他那句偷鱼贼是在叫我！”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饿了便即抓鱼来吃，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一时片刻也想不出来什么道理反驳他。

　　那人贼贼地笑道：“那鱼在水里活得好好的，你非要把它给烤来吃了，你想过它的感受么？你害死了它的生命，它的妈妈能不心疼么？我比你先来的这里，这一整片湖水都是我的，你的手脏兮兮的，不跟我提前打声招呼，就敢乱摸我的湖水，实在大大不懂礼貌！”

　　萧天纵心道：“他说的也不是毫没道理，我杀了三条鱼儿，也不知道它们相互认不认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把鱼的一家都杀了，导致鱼儿灭门，心底突然有些难受。然而倘若他不杀了鱼来吃，自己必然便会饿死，杀死别的小动物也一样，总之自己想要生存，哪能如此心慈手软？

　　忽然想起妈妈小时候曾告诉过自己：“这个世上向来没有十全十美，人无论有意无意，总会伤害到别人，只要那人不来害你，你就要对他以诚相待，但倘若他存心害你，你便不可不防。生来为人，便会存在对错之分，你觉得对的事，别人不一定会那么觉得，你讨厌的别人同样说不定很喜欢。”

　　想起有一年过冬的时候，格外寒冷，郭茹欣带着他去砍树，以备冬天烧炭取暖，萧天纵问道：“妈妈，咱们为什么要把树伯伯砍了，是不是他长得样子不好看？”郭茹欣温言对他讲：“纵儿宝贝，妈妈没觉得树伯伯不好看，然而咱们要想撑过冬天，就得依靠这些树伯伯，烧得咱们屋子里暖烘烘的，妈妈跟你便不容易害病。

　　“妈妈砍了树伯伯，树伯伯会不会报复我，妈妈并不知道，但若是换作得罪了人，那就很难说了。你长大之后千万要分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朋友，你同自己的好朋友交往，要用百分百的真心去待对方，不要凡事先想着自己，放开了手掌做事，才会有更多的人依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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