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2002年的第一场雪

魏小红见了白玉的新造型之后，回去就依葫芦画瓢给黑格尔也整了一件同款，而且她觉得她的黑格尔穿黑马甲明显更有优势，因为穿了马甲没人看得出来。

        马甲的作用不就是为这个吗？

        自从凯之楼前小聚了一次之后，白玉京开始热衷起来这件事，不知是经历竞选事件对人类世界产生了失望还是越来越有做猫的自觉，抑或是纯粹闲得蛋疼。

        圣诞节临近，清冷的天气中开始弥漫着浪漫的气息，白玉京带着黑格尔、花总及花总的两只跟班开始巡视校园，那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气势，唯有城管队可与之比拟。

        毋庸置疑的是如果有老鼠看到那种场面，可能当场吓出心脏病。

        白玉京带着四猫巡视到麒麟社所在的那座土丘的时候，想起老年活动中心还有一只虎斑，于是率先上了土丘，结果还没爬到丘顶，就看到系着红绳的虎头眯着眼睛趴在台阶上。

        白玉京走过去，抬爪拍了拍虎头的猫头，虎头像触电一般，猛地弹起，充满敌意地看着白玉京。

        当然也是没认出披着马甲的白玉。

        白玉京懒得再表演脱.衣舞，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让它好好冷静了一下。

        虎头若有所感，疑惑地看着白玉京，这时白玉京身后的黑格尔不满地“喵呜”了一声，意思好像在说：“见到老大怎么没点礼貌？”

        虎头一眼认出黑格尔，表情温顺下来，白玉伸着尾巴敲了它一下，转身下土丘，虎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

        招摇过市的五猫队就此变成更加招摇过市的六大金刚队。

        六只颜色不一的猫走在校园马路上，场面也是蔚为壮观，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和拍照。

        而花总看到老大特地去土丘招安了虎头，以为老大有什么大事要做，所以一路除了跟着白玉巡校，也开始顺便叫上它的那些手下败将们。

        很长一段时间，花总带着两只跟班挑尽江戏几乎所有猫猫狗狗，除了跟副校长的那只雪獒井水不犯河水以及输给白玉之外，罕有败绩。

        当白玉京从丰园去电视教学楼接紫霞的时候，队伍已经壮大到二三十只猫。

        江戏校史上，从来没有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猫队！

        下课后，当同学们从教学楼走出来，看到遍地是猫，当场傻眼，等看到那只穿着马甲的猫带着猫队给那个小女孩开道的时候，更加傻眼。

        当天，江戏学校论坛就被这群有组织、有纪律但是目的不明的猫群刷屏。

        “以前最多就见过蚂蚁搬家，现在猫群过街，到底是什么征兆？”

        “我估计可能是大学城的猫要发动第一次校际战争，所以咱们学校的猫王摇旗建队，准备奋力一搏。”

        猫认不出来穿马甲的白玉，人肯定认得出来，照片上白玉京服装独特，一猫当先，完全主key气场，连魏小红的黑猫都甘拜下风，猫王的称呼没有任何异议。

        “就是不知道咱们猫王兵锋所指何处，先灭江大，再挑江外，最后跟光元决战外滩？”

        这个自带嘲讽属性的帖子很快被转到另外三个学校的论坛，并迅速引起三校爱猫人士的强烈不满，纷纷回帖表示“何惜一战”、“你要战，便作战”。

        接着，光元大学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学生公开在大学城的非官方论坛“混在江海”发了一篇《讨江戏之猫檄》：

        “即日江外、江大、光元三校结盟，齐头并进，万猫同喵，举武扬威，尔敢称王，为天下笑，明哲不取也。我辈喵士，何惜一战！”

        这个怎么读着都充满调侃意味的檄文，却一下将四校学子的战意全部煽动起来，又是一番火药味十足的激辩之后，终于有人脱了马甲，实名约架。

        “这么争论下去实在难有结果，我是江戏校团委副书记魏小红，代表江戏接下你们三校联盟的挑战，而且文斗武斗均有你们定，倘若果真有胆，请以学生会名义或者其他正规组织递交战书，等你们。”

        “喵星人之战”发酵至今，终于再无回头路。

        白玉京一个无聊之举竟然造成今天这种局面，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心中莫名的兴奋也无法压抑。

        圣诞节前一天，江大、江外、光元三校联盟果然递了战书过来，战书中他们要求，为了公平，此次猫战需要文斗武斗结合，也就是说，既要斗猫，又要有才艺比拼。

        魏小红全无异议，当即定了时间和地点。

        元旦。

        江戏体育馆。

        ……

        尚且不知大战将近的白玉京此时正跟四个女孩在步行街散步，准备去外滩，夜来将欲雪的阴冷天气仍旧遮掩不了满街的圣诞气息。

        一路上，四个女孩一直在讨论邓优那个关于猫的剧本，冯小荷的意思是拍一个超猫的故事，让白玉演一只拥有超能力的猫，然后帮助警察对抗邪恶势力。

        朱华凤觉得超能力有点夸张，而且制作难度偏大，她建议可以将白玉设定为一只拥有成人智力的猫，不仅会抓老鼠，而且还能抓贼，塑造一只惩恶扬善的白猫侠。

        朱华凤的提议让白玉京听得一阵心虚，赶紧撇开头看向别处，不再听她们的对话。

        然而白玉京绝对无法想到，这一撇头，却让他看到一个熟悉无比、一个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大哥白朗！

        白玉京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开，尽管他没有百分之一百的证据确认那个人就是白朗，尽管他此时印象中的白朗早已经是一个年近而立之年的青年，但是某种难以解释的直觉让他觉得那个少年就是十三年前的白朗。

        或许是兄弟连心，或许是动物天生的自觉，或许是自己潜意识中的某段记忆。

        2002年，自己读初二，大哥初三肄业，拿着一个堂哥的身份证意气风发地去浙江打工。

        那年他带着五百块钱出去闯天下，过年却带了三百五和一头黄发回家。

        “我去过江海外滩，在那里看到了东方明珠！”

        这是02年过年，大哥逢人必吹的一个牛皮，不过那时包括自己在内，并没有人相信他，因为他染了黄发，成了真正的黄毛小子，因为他没赚到钱，所以想吹个牛逼遮掩一下尴尬。

        后来自己大学毕业，去了江海工作，当他把自己在外滩和东方明珠的合照传到网上的时候，大哥给他留言说，他当时就站在那里对着东方明珠和黄浦江喊了一句“我总有一天会把你踩在脚下”。

        白玉京怔怔地看着那个扶着栏杆眺望江面的少年，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个究竟，然后听到那个少年突然对着黄浦江叫道：“江海，我总有一天会把你踩在脚下！”

        字字如雷，在耳边轰然响起。

        果然是他，大哥那年果然去了江海？

        少年喊完之后，转身离开，白玉京再也忍不住，从紫霞怀里跳下，向少年跑了过去，紫霞吓了一跳，赶紧追了过去：“白玉，你去哪？”

        冯小荷道：“是不是要去厕所？”

        那少年站在马路边等了一会红灯，看到对面公交车过来，想也不想，直接闯了红灯去坐公车，白玉京也一道闯了过去，正准备跳上公车，听到紫霞在对面尖叫了一声“白玉”，声音中充满惊慌。

        白玉京一愣神，公车关门启动，白玉京来不及给紫霞回应，扭身追了上去。

        紫霞大惊，也没时间穿马路，在这边和白玉向同一个方向发足狂奔。

        “白玉在发什么神经？”

        从后面追上紫霞的冯小荷大惑不解，紫霞满脸失措无助，只顾狂奔，没有回答冯小荷的问题。

        “白玉，你在干吗，快回来！”冯小荷中气十足地吼道，路人纷纷侧目，然后暗暗猜测一定又是年轻情侣在闹什么别扭。

        白玉京追了将近一千多米，公交车一个转弯拐上了高架桥，终于无路可追。

        白玉京蹲在路边，眼睁睁看着那辆公车消失在视线中。

        为什么？

        白玉京觉得迷惘、失落、悲伤。

        可以肯定那个人的影像绝对不是自己幻觉，且那个人的确就是白朗，可是为什么自己会碰到他？

        现在自己所在的时空难道不是扭曲的状态吗？或者说，自己跨越时空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证明白朗当初吹的那个牛逼？

        白玉京闭上眼睛，开始想象大哥白朗的样子，破了洞的牛仔裤和那一撮黄毛。无药可救的中二少年。骨子里还有从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文艺细胞。满天繁星下，和自己一起蹲在野地里拉屎……

        可是，该如何区分记忆中的大哥和刚才看到的那个少年呢？

        闭上眼睛的白玉京对现在到底置身于哪个世界，突然失去了所有自信。

        然后，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白玉！”

        白玉京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到马路对面四个女孩正朝这个方向跑过来，昏黄路灯下的她们如梦似幻，又同样是如此坚决的不离不弃。

        “白玉啊~”小女孩袁紫霞带着哭腔叫着自己。

        白玉京忽然感到笔尖一凉，然后他抬起头看到有雪片正在落下。

        2002年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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