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

“大叔,  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是没有包了。要不，您明天再过来？我一早帮您把包留出来,  成吗？”

        下午的阳光斜斜的打在姜珠玉柔滑的脸上,  她笑容温和，对着面前从隔壁镇赶来的大叔。

        大叔想买包,  可是已经卖完了。

        这是这几日并不少见的场景。

        不少外乡人慕名前来，想要尝尝姜珠玉的手艺,  但姜珠玉一天能卖的，也只有那么多。

        有时候，从前卖一天的包子一个上午就卖完了，下午还有人想过来买，没了。

        姜珠玉对此也很是无奈,  只不过,  她只有一个人,  准备再多，就忙不过来了。

        将失望的大叔打发走后,  姜珠玉一边收拾笼屉，一边仔细盘算着招人的事情。

        那次端午节过后,  朱庆生将她拉倒一边,  又和她说了下在铁矿旁边开店的事情。

        朱庆生说她媳妇是铁矿上管后勤的,

        如果她真想过去开店,  铁矿外头那一排国有店面,  可以按照半价租给她。

        以后铁矿有了正式的招待，也能到她店里吃喝,  这样,  一年能保证不少固定收入。

        姜珠玉觉得这事可行。

        而且,  正好她手头有卖工位的六百块，娘家妈那里还有三百左右的积蓄，作为启动资金，也勉强够用了。

        这样下来，舟舟镇的小店要人，铁矿的店也要人，她起码要物色三四个合适的人选才行。

        从哪里找到人呢？

        姜珠玉想了想，决定等下去找王大凤聊聊天。王大凤可是舟舟镇有名的包打听，找她咨询，肯定靠谱。

        正想的起劲，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姑娘家脆生生的声音：

        “你好，你知道秦峰家在哪吗？”

        姜珠玉转头一看，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姑娘正从门口探头进来。

        那姑娘约莫是从县城来的，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的确良衬衫，

        见到姜珠玉的脸，眼睛因为一瞬间的惊讶，而微微的睁圆了一些。

        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原来的神情，看向姜珠玉的眼神，带着县城姑娘特有的那种骄矜。

        “秦峰家就在斜对面的巷子里面，门口有一株大槐树的就是。不过，你是他什么人？去找他干什么？他在县城工作，这个时间还没下班。”

        姜珠玉一边说一边看了下时间，这个时段估计也快下班了。

        不过，那姑娘显然没仔细听完她的话，听了前半段，便直接转身走了。

        姜珠玉看着那姑娘扎得细细的腰肢和挺得高高的头颅，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又忙了一会儿，秦峰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在县新华书店看到的，觉得你会有用，便买回来了。”

        秦峰对着她，一惯冷峻的脸上带着一抹罕见的温柔，

        他低头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姜珠玉。

        姜珠玉拿过一看，居然是一本新出的面点厨艺书。

        价格虽算不上贵，但却是她如今最最需要的东西。

        姜珠玉拿着书抿着嘴，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自从上次端午，单独对着秦峰，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那朵当众献上的大红花，仿佛表示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表示，

        让她一时间觉得憋闷，一时间觉得脸红，一时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有啥想法。

        就像现在。

        姜珠玉抿着嘴将书珍惜的放回了里屋，

        走出来时，秦峰还在堂屋站着，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股莫名的温柔。

        姜珠玉突然有点害羞，

        再一想到刚刚经过的那个姑娘，心里又有些不太舒服：

        “对了，刚刚有个小姑娘和我打听你家地址来着！”

        姜珠玉刻意笑着看向秦峰，

        “你还不赶紧回家看看，是不是在家等着你呢！”

        秦峰莫名：“有什么小姑娘？”

        他所在的武装部是出了名的和尚部，连女厕所都是名存实亡，

        哪里能有什么小姑娘找他。

        “你回去看呀，没准见着了，你就认识了。”姜珠玉认真的说。

        秦峰对什么小姑娘没兴趣，

        他本能的觉得姜珠玉兴致不太高，但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我不想回去。我刚下班，饿的很，先给我煮碗面吧！”

        秦峰的声音带着央求。

        姜珠玉到底心软，白了秦峰一眼就进了屋。

        秦峰也不出去，就坐在屋里头看着她忙碌，

        眼神一直追着她利落的身影，从未有半点移开。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姑娘抱怨的声音：

        “老板娘，你是不是给我指错了啊？那房子那么老、那么破，怎么可能是秦峰他家……”

        那女孩一边抱怨一边走进屋来，进屋的一瞬间，眼睛登时睁得比铜铃还要大——

        她久寻不见的秦峰，居然就坐在这间窄小的屋子里头，见她进来，眼神淡漠的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一般。

        “秦……秦峰……”

        女孩的眼神从惊讶一下子变得惊喜万分，扭着身飞一样的就到了秦峰身边，看向他的眼神似乎都带着光。

        秦峰自然不会不认识她。

        或者说，他从前确实不认识，但她凭借着自己的死缠烂打成功的让他记住了她。

        那女孩叫白雪，是百货商店三楼卖服装的正式员工，

        自从那次偶然在宋良辰家见了一面便一直纠缠不休，

        知道他在武装部工作，更是三番五次去他单位门口主动找他，让他不胜其烦。

        秦峰拒绝了她好几次，也让门卫见她之后便说他不在，

        可这姑娘不知怎么了，硬是不放弃，甚至将宋良辰和自己的爸妈都拉出来说合。

        天知道那天秦峰下班时，在门口遇到一对中年男女时，门口有多少议论。

        那次，秦峰很严肃的和白雪的爸妈说了清楚。

        那之后，白雪销声匿迹了一段时日，秦峰还以为，她已经放弃了。

        可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放弃，还追到了他家里。

        白雪一双溜圆的眼睛紧紧抓着秦峰，见他一副看陌生人的表情，声音娇嫩中带着小女孩的抱怨：

        “秦峰，我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找你，谁知道，这个人还给我指了个错误的地方。她说大槐树旁的就是你的家，可是你的家怎么可能那么破、那么旧！也不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故意给我指个错误的地方，哼！”

        秦峰下意识的看向姜珠玉，

        却见姜珠玉根本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偶尔看来，眼神促狭的像是在看热闹，

        心缓缓的沉了下去。

        他站了起来：

        “她指的地方没有错。”

        “啊？”白雪不由得愣住。

        “我的家就是那么破、那么旧，你看到的，就是我家。如果你已经看完了，那就回去吧！再不回，该赶不上车了。”秦峰语重心长的说。

        白雪这下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刚才只是想抱怨姜珠玉，连带撒娇，

        却没想到那个破地方真的是秦峰的家！

        她一下子慌了神，连连解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一点嫌弃你的意思都没有，真的……我只是刚刚太惊讶了……你别往心里去……”

        说到最后眼泪汪汪的。

        秦峰无奈的看向她，等她说完，方才认真的说道：

        “白雪，我并不在乎你对我和我家的任何意见，我也并不期待你所说的任何话。我想，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的父母，我的态度已经表露的非常清楚了。”

        “秦峰，我不是……”

        “如果我有过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那我抱歉。但我要说，我真的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

        秦峰对着白雪说话，眼睛却看向姜珠玉，

        见到她抿了抿唇，头转向一边，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此时的白雪已经两眼通红，眼泪像不要钱一样从脸颊上滑了下来，抽抽噎噎个不停。

        秦峰也知道，

        拒绝，对于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而言，无疑是难以接受的。

        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去做。

        不管他心里有没有别人，

        就算没有，对于根本不喜欢的姑娘，他也绝不会再心软。

        曾经的他犯过这样的错误，

        如今，是绝对不会再犯一次了。

        狭小的屋子中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除了锅中汤烧开的声音，就只有女孩哭的难以抑制的声音，

        在狭小的空间内，显得那么可怜。

        过了一会儿，姜珠玉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的安静：

        “吃面喽！”

        姜珠玉关了火，将两碗面端过来。一碗递给了秦峰，另一碗，放到了白雪面前。

        “你下午赶过来，一定还没吃饭吧？”

        姜珠玉看着哭成了泪人的白雪，说，

        “不管怎么样，先吃碗面吧！人是铁饭是钢，可不能饿着了啊！”

        姜珠玉是好心，但白雪显然是不愿意领情的。

        她用力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横了一眼姜珠玉，一把将她的手推了开来。

        “我才不要你的假好心！”

        说完这句，捂着脸从门口跑走了。

        姜珠玉躲闪不及，那碗煮得香香的鸡汤面一下被打落在了地上，汤汤水水撒得满地都是。

        秦峰连忙将姜珠玉拉到一旁仔仔细细的看，直到没看到她有哪里被烫到了，方才放下了心。

        姜珠玉坐在凳子上，看着秦峰收拾着一地的狼藉，眼神不由得看向门外逐渐暗淡的天：

        “天都这么晚了，回县城早就没车了。她不会有啥事吧？”

        那姑娘虽然对她不怎么客气，但她也不希望她会出事。

        “她这么大了，自然会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不用管她。”

        秦峰沉声说着，麻利的将地上收拾干净，转身过来，心疼的拉住了姜珠玉的手。

        “幸亏她没伤到你，否则，我就算找到她家去，也一定要和她算这笔账！”

        秦峰的目光灼热而专注，连带着被他抓住的手都仿佛烧了起来。

        姜珠玉轻轻的撇开头不去看他，却没有将手，从他那一双大手中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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