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货

姜珠玉一看,  一处不算小的独门院子就在不远处的前头，院门口还竖着个“阿玉山货”的木头招牌。

        这院子比平日的农家小院要大上不少，院门口可以走卡车,  也可以并排进三辆小推车。四五个健壮的后生推着大包小裹的推车在院门口出入,  有些人眼尖见到了秦峰，忙不迭的抬起胳膊打招呼。

        “大峰哥！”

        “大峰哥回来啦！”

        秦峰也是阿玉山货的半个老板,  人性子沉稳，宽厚又公正,  工人们都很喜欢他。

        他还从没有带过其他人来这里，这次过来居然带了个漂亮的女人，一下子便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

        乖乖，这个年轻的女人，会是他们的“嫂子”吗？

        秦峰领着姜珠玉进了院,  一边走一边和周围人打招呼。

        院里面正对着一片平房,  看样子应该是仓库之类的东西。

        左边和右边也有两处房子,  一处像是住人的，一处像是对外展示的商铺,

        院子中间和平房房顶上还晒了不少山货，有各种蘑菇、榛子、栗子、野菜干、笋干,  还有一些认得出的认不出的各式药材。

        整个院子被各式山货所充斥,

        微苦的药味和其他味道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股奇特的味道,

        有些怪异,  但并不难闻。

        刚走进院子，一个健硕的汉子迎面走了过来。

        “大峰哥！来了咋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汉子看上去比秦峰年轻一点,  个子比秦峰矮上一点,  块头却几乎是秦峰的一倍,

        看上去就如同内蒙古草原上摔跤的汉子，又憨实又魁梧。

        那汉子开先没看到姜珠玉，待看清楚秦峰身边的小女人之后，脸瞬间变得通红：

        “大峰哥……这……这是嫂子吧？”

        秦峰被这一句嫂子叫的心里挺美，但脸上还得绷着：

        “磊磊，别瞎说，还没成呢！”

        说完后，自己脸上也忍不住带上了笑。

        郑磊磊又惊又喜的嘴都合不上了，连忙大喊了一句：

        “我……我得去通知我姐和明哥去！”

        说完，健硕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住人的房子飞速的跑过去，简直像枚冒了烟的□□。

        姜珠玉笑着看向秦峰：

        “你这个兄弟，挺有趣。”

        秦峰见她不怎么介意“嫂子”那一句，心里更是掺了蜜一般，忍不住将她的手拉过来攥得死紧：

        “他叫郑磊磊，还有个姐姐叫郑笑笑，还有个兄弟叫范明，这几个，就是目前我们合伙的主力了。我还有个兄弟，叫欧新光，也入了股。不过他目前不在这里，所以你看不到他。”

        姜珠玉倒是挺高兴秦峰给她介绍身边的朋友，

        只是从他的介绍中，还是感受到一丝异样。

        其他的人还好，

        这个欧新光……她怎么似乎在原书中看过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书里的很多内容都有些不记得了。

        但是这个名字，似乎出现了许多次，让她想忘都忘不了。

        姜珠玉决定，回去之后，要好好想想，这个欧新光，到底是什么人。

        有了郑磊磊的报信，郑笑笑和范明也很快从屋里走了出来。

        郑笑笑是个短头发的女人，出来的时候还领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个子高瘦，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范明则是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年纪和秦峰差不多，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看上去不像做生意的，倒像是机关单位里的会计。

        几个人似乎和秦峰关系非常好，见到被秦峰领过来的姜珠玉也十分热情，不一会儿便聊到了一块儿。

        等聊上了才知道，郑笑笑的丈夫曾经是秦峰的战友，退役之后不久得急病死了。

        郑笑笑一个人扯着个孩子十分不容易，这些年来，秦峰和其他战友对她都十分照顾。

        而范明则是秦峰一起长大的发小，和他母亲那边还有些不算近的亲戚关系。

        他上过大学，是真正的高材生。

        但不知为何，毕业了没有服从国家分配，而是入伙了秦峰的生意，

        成了个不折不扣的“买卖人”。

        对于这个奇怪的组合，姜珠玉觉得挺新鲜，不知不觉问了许多。

        郑笑笑他们对着姜珠玉是无所不谈，也向她介绍了不少他们山货生意的事儿。

        “其实，要说起收山货的，很多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供销社收货、或者走村串乡的收货郎上。这两样，确实是如今收山货人常见的两种形式。供销社我就不说了，人家靠着大树好乘凉。但也得说一句，供销社收货那是看时间的，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收，价格一般来说压得也比较低。而那货郎收上来的山货，往往质量低，规模散，不能大批量供货，也没办法满足工厂的需求。所以呀，秦大哥一提出这个路子，我们就觉得可行。”

        范明是个文化人，说话的时候有条有理，听的人立马就明白了。

        姜珠玉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是想成规模的收山货？”

        郑笑笑微笑着补充：

        “我们不仅想，还去做了！这不，从今年春天开始，大峰领着我们开始收春天的鲜货，再卖到工厂里面去。我们赚了第一波，租了这个院子，如今呀，已经基本上在绿水站稳脚跟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带着喜气，清淡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看样子，卖山货这件事，真的给了她希望。

        姜珠玉心里明白这种感觉，

        就像是她小小的馄饨店，也许并不能赚很多钱，但在和胡大春吵架离婚的时候，它便支撑起了她全部的希望和底气。

        而她更惊讶的，是这生意开始的时间，是春天。

        当时，她还记得那是秦峰回舟舟镇不久的时间，

        那时的他还要办手续，还要管春春，每日往返县城和舟舟镇也十分操劳，在百忙之中居然还能和别人合伙将山货生意做上轨道，

        他难道是有三头六臂吗？

        他们坐在小小的客厅里，这里的环境也比较简陋，只有一张木制的茶几，几张凳子和几个白搪瓷缸子。

        但只要从窗子望过去，便能看到忙忙碌碌运货的汉子，看到勤劳的女人们在山货堆里翻晒山货，将不好的货色挑出来，

        整个窗子仿佛形成了一幅充满生机的劳动画卷，生动之余，也让人看着就心生希望。

        范明和郑笑笑他们想要留秦峰和姜珠玉吃饭，但姜珠玉要回去看两个小的，只能约改日。

        临别的时候，郑笑笑看着姜珠玉离去的身影，笑着摆摆手：

        “大峰，等和珠玉办酒的时候，我们几个给你帮忙！”

        秦峰笑着对他们摆摆手，骑上大二八，带着姜珠玉走了。

        回去的路上，姜珠玉坐在大二八的后座，听着他接着刚刚的话题介绍他的山货生意。秦峰一贯话少，但许是今天兴致高，比平日多说了不少话。

        姜珠玉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插上一句嘴。最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那我问你，你那生意，为什么叫‘阿玉山货’？”

        当时进门的时候她就留意上了，但直到刚刚才反应过来，肯定是要问一问的。

        而且，“阿玉”，珠玉，虽说她不该多心，但怎么都感觉，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秦峰的脸膛被阳光晒成了金灿灿的小麦色，他不回头，也看不出有没有脸红，

        但姜珠玉却觉得，此时的他有些不自在，

        “当时兄弟们让我起个名字，我读的书少，就……想到什么起什么了。”

        想到什么起什么……

        那他是在想……她吗？

        姜珠玉有点脸红，还没想要说些什么，

        攥着秦峰衣服的手猝不及防的被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拉了过去，用力的攥了好几秒钟才放下。

        姜珠玉耳根都泛着红，听得前头那人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珠玉，你可能不信，当兵的头几年，我是靠念着你的名字过来的。”

        即使后面阴差阳错的结了婚，她也变成了心中的白月亮，明知道这辈子都无法触碰，却始终无法忘怀。

        离了婚之后，他重新有了干劲儿，也愿意和兄弟们一起在新的领域闯出一片天地。那时候，姜珠玉对他的意义，就像田野里的火苗，海上的灯塔，不知道方向的时候，跟着走，总归没错。

        姜珠玉只觉得像一股刺拉拉响的电流，从被攥的手指延伸向上，电的人心里也噼里啪啦的闪着火光。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着恼的不行，不由得愤愤的拍了一下秦峰的脊背，这才轻轻的将整张脸靠了上去。

        回到舟舟镇已经是傍晚。

        姜珠玉不在，向王欣荣家送饭菜的任务便落在了王月儿的身上。

        姜珠玉回到娘家的时候，院子里不仅有王欣荣，有两个小娃，还有王月儿和一个没看到脸的年轻人。

        “妈妈！”

        “珠玉姨姨！”

        两个小娃娃像小飞弹一样先后飞进了姜珠玉的怀里。姜珠玉半蹲下来，一手一个的紧紧抱着。

        “想妈妈不想？想姨姨不想？”

        “想！”小丫糯声糯气的十分可爱，两个小揪揪一抬一抬的，像小鸭子的小尾巴。

        春春则又从姜珠玉的怀抱中挣脱开来，一溜烟跑到秦峰那里，想要看看爸爸给她们带了什么礼物了。

        秦峰将装了本子和笔的绿书包从车筐里拿下来，春春一接过来便发出了吹喇叭一般的叫声，拉着小丫便进了屋。

        在乡村这种缺乏教育的环境，孩子们对学习的渴望比城里的孩子更加天然而迫切，不识字的她们已经迫切的想要汲取新的养分了。

        姜珠玉站起身来，还未和王月儿打招呼，便听到一个干脆而年轻的声音：

        “珠玉姐。”

        她看过去，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站得笔笔直直，脸上却仍有一丝曾经的嬉皮笑脸。

        姜珠玉先是一愣，想了一下突然想明白了：

        “你是……王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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