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入星斗（一）

议会大厅空旷起来，胡列娜自是没有走的，被她抓着的谌独月自然也没能走掉，王座上的人阖着双眼，孤寂而疲惫。
  谌独月看了半晌，比比东一动不动，不由地让人怀疑她睡着了，她只好极小声地问身边的人。
  “你们每天开例会都这么大动肝火吗？”
  “不是，长老殿和供奉堂那边，几乎从不发表意见的……不过这次毕竟涉及到四块魂骨，兹事体大，大家各退一步也好。”
  胡列娜看着比比东也是一脸担忧之色，摇头小声道。
  “各退一步？”
  大小姐轻笑一声，小狐狸到底还是年轻，这场谈判哪里是各退一步，分明是有人逼着比比东一再让步……大家都是武魂殿的人，怎么还这么不团结！
  “唔……老师？”小狐狸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咬了咬嘴唇，“老师不必烦心……我，我可以暂时不要魂骨的。”
  比比东终于睁开了眼睛，她落在娜娜身上的目光总是温柔的，摇头：“其中有一块是精神凝聚之智慧头骨，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不许放弃。”
  大小姐皱起眉头，暗自腹诽……提前开香槟乃是大忌啊，何况这提前的也忒多了，这俩人不愧是师徒。
  “哎哟，哪有那么麻烦，我又不需要魂骨。”
  再活一次好像思想觉悟都提高了，大小姐心道自己居然都会孔融让梨了。
  “不行！”
  比比东瞥了她一眼，语气都冷了几分。
  和胡列娜委委屈屈地谦让不同，谌独月每每拒绝她的时候都是这样，坦坦荡荡、光风霁月……她的这番表现在比比东看来不是谦让，她是真的没兴趣，没兴趣到令比比东头疼。
  对当教皇亲传弟子没兴趣，对价值连城的魂导器没兴趣，现在对魂骨都没兴趣……
  大小姐的兴趣好像全在养仙人掌上……可帮着她养了这么久的仙人掌，比比东也没体会到养仙人掌的快乐！
  比比东着实摸不清她的喜好，连投其所好都做不到，对这块令她头疼的小宝贝，赏无可赏。
  唉，这个教皇当的还真是失败……不过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投其所好了，比比东记得她说过她说过梦想——飞天！
  “有一块是急前行之追风左腿骨，它附带的魂技就是飞行。”比比东说话的时候仔细盯着她的表情，想看清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不许拒绝。”
  比比东看见那明净的黑瞳里星辰亮起，月华般的笑意如同一汪泉水满溢……看得出她真的是非常开心了，比比东唇角也微微一勾。
  可非常开心的某人还是要拒绝。
  “那不是也挺适合邪月的嘛……”谌独月粲然一笑，“不对，是更适合邪月。教皇冕下您可能误会我了，我想要的飞行是挥着翅膀的女孩儿，不是踩着风火轮的红孩儿……呸，踩风火轮的是哪吒。”
  “上回的受封仪式，你就一头扎进修炼场里错过了，这回又要委屈自己吗？”
  比比东真是拿她没办法，翅膀有什么好的？！教皇赐予魂骨她居然还敢挑三拣四的！
  你究竟是不懂事还是太懂事……比比东笑容有些苦涩，揉着眉心压下了内心的质问。
  “其实您一句专门为我准备了奖励，我就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了。”
  比比东呼吸一窒……原来只是她想要的太少了。
  “嗯……分配问题解决了哈，现在我能不能小小地提醒一下你们，这香槟是不是开得太早了？万一真输了……”
  比比东脸色一变，某月话没能说完又被小狐狸死死掐住了脖子。
  “小月月在说些啥！只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唔唔唔我我我……”
  “娜娜，近日的事务皆由你和菊、鬼二位长老商议着处理。”
  比比东起身，从王座上缓步走下来，把谌独月从狐狸爪子下解救下来。
  “是！老师您要？”
  “呵……”比比东目光落在某人被掐的涨红的脸上，伸手去拉她被扯开了的衣领……大小姐下意识地又往后躲，比比东眼神一凝，一把擒住她的领口，控制住和她的距离，“输？我现在就带你去获取魂环，但凡能遇上的我皆随你选，你要是还敢输……”
  谌独月只能一动不动地望着比比东，四目相对，她的笑意温雅又森然，凉薄的手指划过她的脖子，却反倒使她浑身燥热起来。
  蜘蛛真是无往不胜的猎人，大小姐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窜天猴终究还是被压了下去，陷在她的罗网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虽然说是马上出发，但总归不能是说走就走的任性旅行。
  比比东还是得上下安排处理后续的事务，一切妥当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
  溜回学院收拾行李的某人出个门居然能比日理万机的教皇还慢……比比东甚至还有时间泡壶茶，坐在书房等她来会合。
  忙碌了一天能有这片刻的闲暇比比东心情倒也不错，反正也不用急于这一会儿，正好也可等日落凉爽了再出发。

  哒哒哒的脚步声冲进了院子里，看来某人还知晓来晚了应该跑两步。
  “就我们两个人，轻装简行，不用带仙宝儿！”
  谌独月又收拾了一大包东西，冲进书房只简单行了一礼，就动手把仙人掌也裹起来带走，比比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仙人掌，耐旱怕涝，没那么娇贵，就算现在天气炎热，也死不了！”
  “看来教皇冕下养仙宝儿还做过功课啊。”
  “哼，你以为我像你做事那么不认真吗？”
  谌独月看着气定神闲在品茶的比比东，看来也不用赶时间啊……她干脆也停下了动作，趁着给比比东添茶的功夫，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意地坐在了她边上。
  “茶不太行，水也不行。”
  大小姐认真而精简地品评。
  “……”
  比比东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这熟练的姿势，老态龙钟的气度，你还挺懂生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行也没见你泡给我喝啊！
  “您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养仙宝儿吗？”
  大小姐放下杯子，满足地咂了咂嘴，刚刚一路跑来的炎热被消解了去。
  “不容易养死。”
  反正孟斯席是这么告诉她的。
  “呵……我给您讲个故事吧。”谌独月笑着摇摇头，见比比东没有拒绝之色，这才接着往下道，“仙人掌，本来是世界上最柔弱的植物，娇嫩如水，总是受到伤害，承受恶意……上帝不忍心，就给了它一副盔甲。”
  “哦，上帝就是老天爷，您就理解为世上最强的神吧。”
  “这副盔甲坚硬如铁，上面还带有伤人的钢刺，从此以后，凡是接近它的生物反倒都会被它刺的鲜血淋漓……后来啊，有一位勇士来铲除这种邪恶的植物，于是一刀把它劈成了两半，绿色的液体汨汨地流了下来，原来被封存的仙人掌之心，由于无人可近，无人可懂，无人了解它的寂寞，早已化成了泪珠……”
  谌独月抬眸看着比比东，眼神慵倦而深邃。
  “仙人掌的花语是坚强。可您觉得，它想要这副盔甲，想要变得坚强吗？”
  比比东抿紧了唇，所幸大小姐并非一定要她回答这个问题。
  “我也是一个勇士！可是我没办法把它一刀劈成两半，就只好日日来浇水，等着它明白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事物能伤害它，等着它自己软化那副盔甲，等着它开成一朵水仙……”
  “怕涝可能不假，但耐旱往往只是因为没得选。”
  她轻轻抚摸过仙宝儿的刺，温柔地仿佛在讲睡前故事。
  “以后有我在，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
  酷暑褪去，院内一片蝉鸣，而屋内安静无声。
  谌独月抚摸了片刻，想了想还是把它轻轻放回了桌角，仙人掌的生长速度很慢，两年了也只大了一圈，还能稳稳地当一方镇纸。
  “教皇冕下该走了呗，咱们还是去星斗大森林？您说的对，获取魂环这么危险的事儿，我怎么能带仙宝儿一起去呢。”
  她从手腕上取下了皮绳，站起身来，随手将长发捆扎起，瞬间就变得英气锐利了。
  “出征出征，寸草不生！”
  比比东眸色暗沉，一言不发地走到她的身边，丢开了她的行李。
  “哎？”
  比比东的后背紫光莹华，六片薄如蝉翼的紫色翅膀破背而出。
  外附魂骨——六翅紫光翼！
  大小姐又长见识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那薄如蝉翼的翅膀，又怕被自己戳破了，伸出的手就那么僵硬地停在了比比东身前，倒像是一种邀请。
  比比东似乎勾了勾嘴角，一把拉过她的手，将人带到了怀里……蝉翼微震，大小姐回过神来之时已经被带到了夜空流云之上！
  “！！！”
  “你喜欢翅膀？羡慕吗我有六对？”
  “……”
  “怎么不说话？不是挺能说的吗？”
  “……”
  “你……很紧张？”比比东感受到怀里的人在颤抖，那狂乱的心跳也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害怕吗？”
  “我我我我，我……恐高。”
  夏夜云层之上的空气还是凉爽的，六翅紫光翼恐怖的速度掀起的狂风，却吹得她燥热无比……谌家高贵的修养只艰难地替她维持住了面色如常，她贴在比比东的身上，已不知该作何思考。
  “是怕高呢？还是怕我？”
  比比东感受到那紧紧抓在她腰间的手温度越来越灼热，竟到了有些烫人的地步，她甚至透过衣袍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湿润汗意……
  “哈哈哈……如此害怕你还能当勇士？”
  “……”
  难得小宝贝有这么又怂又乖躲不开她还哑口无言的时候，比比东抓住机会，一路调笑，直到怀里的人已然被逗得紧紧闭上了眼睛，比比东终于失笑着决定放过她。
  “罢了……既然害怕，那就……抱紧我。”
  腰际的手当真就毫不客气地收紧了几分，比比东暗暗一笑，六翅紫光翼光辉大盛，展现它真正恐怖的速度！
  两人宛如一颗流星，直直向星斗大森林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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