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半湖明月，万里寄雪

“为什么不求饶？”
  比比东将人带回了学院，扔回了宿舍。
  谌独月怎么觉得自己在教皇冕下面前好像没有一点隐私……她自己都记不清放在柜子哪一格的药箱，比比东随手就翻了出来扔给她。
  不过比比东的眼睛还是阴郁的，那汹涌的怒气恨不得吞了她。
  “我，我以为您……想杀了我。”谌独月咬了咬嘴唇，“您想要的，我都会帮您达成。”
  比比东似乎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笑的万分恐怖，欺身上前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
  “谌独月，你说你想为我分忧，想出去执行任务，我真的很高兴啊，我以为你长大了，我同意了……可放你自由之后呢？”
  “呵，你一声不响就消失，一去之后就不再归！想来太子东宫是比我武魂殿舒服……住在这里是不是委屈你了？”
  “我平生最恨欺骗和背叛，你在欺骗和背叛我之后，还打着要帮我的旗号！”
  “……对不起。”
  比比东眉梢微微动了动，那双漆黑的双眸里明明有着千言万语，可最终她只说了三个字。
  “就这？”
  比比东怒极反笑，把她一把丢到了床上，紧握着拳头收回颤抖的手。
  谌独月扯了扯衣服，挡住狰狞的伤口。
  “我无话可说。曾经，我说我绝不会骗您，可现在，我做不到了……我的隐瞒是真，我的欺骗是真……既有欺瞒，那就是背叛……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这是世上最没用的三个字！既然认错，那就告诉我实话……为何要离我而去？”
  比比东尽力压下了情绪，缓缓抬起手臂轻轻触碰了她的脸颊，勾过她的下颌，把人带近了些。不许她躲，只能这样与她一瞬不瞬地四目相对。
  “我有哪点不好？我有哪里做错了？我究竟要怎么做？你们才能……”
  她的呼吸渐渐紊乱起来，一声声地质问压过来，压的她们喘不过气，也压得她们心里生疼。
  谌独月被她此刻的眼神看的发软，她是教皇，天下最强最完美，至高无上的存在，不该有这样的情绪，那般幽怨自嘲，那样强烈的求而不得的不甘心。
  “没有！你没有不好！你没有错！”
  谌独月直起身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她，浑身疼的战栗，心也疼的战栗……
  “那就告诉我实话。”
  比比东任由她黏上来，声音吐在她的耳边。
  只余呼吸声落在她们彼此耳边，问与答的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谌独月漆黑的眼眸那丝亮光黯淡了下去，“教皇冕下回去吧，我去领那剩下的两千九百九十八鞭。”
  比比东眼里被失望慢慢填满，终于推开了人，又把她摔回了床上。
  “哼，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精英赛已经开始了，你想正好借着伤卖雪清河这个人情？我岂会让你如愿？”
  “我告诉你谌独月，这次大赛我武魂殿，必须赢！赢了你再去领那剩下的鞭子！你要是从中作梗，你猜会是什么下场？”
  “……好。”谌独月扯了扯嘴角，重新爬起来，“一定会赢的，我保证。”
  比比东这才拂袖一甩，转身离去。
  “教皇冕下！”
  身后有人叫住她。
  “您真的有这么恨雪清河吗？”
  无人再应。
  谌独月只觉得眼前一闪，房间里就只剩她一人了，她摇头，抹了抹眼角……
  实话？
  我该怎么告诉你玉小刚已经移情别恋，我该怎么告诉你雪清河一直在等你的拥抱，我又该怎么告诉你……我爱你。
  大小姐窸窸窣窣地褪下湿透的衣服，翻找着药箱……有人轻轻地敲门。
  “谁？”
  “咳嗯，是我。”孟斯席清了清嗓子，“你不用开门，也不用出来……我只是来给你疗伤的。”
  青莲时雨凭空在房间里落了下来，要是一切前尘也能像这般被一场雨洗净，该有多好……
  雪清河果然是储君，一言九鼎，说写信还就真写……谌独月回到武魂城才两天，雪就追过来了，差不多前后脚。
  【抱歉，你没被打死吧？】
  这回这句抱歉说出口了，没死也要被你气死了！
  雪鸮歪着脑袋跳在她的书桌上，用尖喙不停地啄信纸，仿佛在催着她写回信……写个屁，大小姐吃的都不给雪喂了，一把将它轰了出去！
  日子就像回到了从前，但又不像从前。比比东不再关心她的动静，她也不去找仙宝儿讲故事了……当然极有可能仙宝儿的坟头草都长老高了。
  整个学院都很欢迎谌独月回来，有趣漂亮还超强的大小姐已然是学弟学妹们的精神领袖，甚至还获得了老师们的一致喜爱，虽然教她是件很令人头疼的工作，但是以后老师们每年九月十号收到学生们的礼物的时候，恐怕都会骄傲地想起自己曾经教过的那个灿烂四溢，又如月光般不可捉摸的女孩儿。
  邪月和焱早就被召回了学院，小狐狸也从教皇殿暂时搬了回来，在大小姐不在的日子里，学院已经举行过一次比赛，遴选出了本次将代表武魂殿学院参赛的7名队员，以武魂殿学院的实力和骄傲，根本不需要替补队员，但孟斯席上报的名单写了8个名字。

  没错，大小姐又被报名了……
  谁是谁的替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来比比东是真的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她已经做好了她不回来的准备，甚至做好了她加入天斗皇家学院反咬一口的准备。
  谌独月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天在天斗城和雪清河开开心心地锄大地，对比比东而言在经历的是一种怎样煎熬的等待、猜忌和背叛，难怪她会那么生气……
  大小姐闲坐在训练的草地上，遥望那华丽教皇殿的紫金穹顶，黯然一笑，要不还是去哄哄吧。
  “懒羊羊！你怎么又坐着！”
  监督员小狐狸又上岗了。
  邪月，胡列娜和焱现在已经是魂王了，谌独月这半年都没心思好好修炼，惭愧地还待在44级，小狐狸一见到她就知道她又又又偷懒了……
  “对不起，马上就起！”
  大小姐又被抓个正着，起不起先不说，态度得先摆端正！
  “你本来就回来的晚，我们都没时间好好磨合训练！”小狐狸却不打算放过她，又开始念叨了，“虽然说我们的实力是很强，但也不能轻敌！”
  “我觉得我和月姐姐磨合的挺好的……战术就是你们武魂一融合，我们直接往里面放冷箭，无论是谁，一杀一大片！”
  大小姐轻轻笑笑，理论上来说焱说的没错！
  她本来也不是谦虚的人，谦虚只是和人客套，嚣张才是她的本性。
  “哎，你们的融合技有人能破吗？”
  “老师能破！”
  胡列娜想了想，邪月也点头。他们自从展现了武魂融合技，比比东就极有兴趣，找了个机会暴打……啊不，指点了一番。
  这不废话嘛，教皇冕下都破不了不如干脆让你俩当教皇……大小姐悄悄翻了翻白眼。
  “那和我试试吧。”谌独月终于站起来了。
  “嗯？那——你可得小心了！”
  小狐狸和邪月对视了一眼，捏了捏拳头。
  ……
  红雾内的战斗在场的人都看不见，只知道妖魅解除之后三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场上，心思各异。
  第三魂技和外附魂骨的增幅基本能抵消红雾对她行动的限制，苍天有眼能看清隐藏在红雾中的妖魅的动作，可她还是看不透幻境……
  呼……邪月和胡列娜搀扶着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丝无奈……不用魅惑是不是这辈子都赢不了小月月！
  【雪回来啦，都快饿死了！哈哈哈我看它差点就把碗也啄坏吃了，不过信没了，我想你应该是没死的。
  今天宁宗主带我见唐三了，他……他原来是昊天宗的人，是昊天斗罗的儿子。宁宗主让我不要试图直接招揽他，要得到唐三，就要和他做真正的朋友。
  切！可昊天斗罗和我，不共戴天！】
  【我都帮你观察过了，天斗帝国参加这届魂师大赛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没一个学院单拎出来能看的。史莱克学院隐藏实力了，都没让宁荣荣出场都游刃有余，恐怕是想把这张牌留到决赛用了。
  哈哈哈看来你要亲自暴打小公主了，你可做好准备了？】
  靠！我准没准备好先不说，你反正是准备好看热闹了！
  谌独月的目光重新落回信纸上……史莱克学院。
  荣荣在的队伍实力自然不容小觑，要是真的碰上了……按理说就是应该优先集火把七宝琉璃塔整下去，可要是自己冲过去把小公主踹下去怕是这辈子都哄不好了。
  要不，碰到史莱克学院的那一场装个病吧……只要不是总决赛问题应该不大。
  大小姐收好了信，看了看天色。
  今日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她出门往教皇殿去……这人呐，得一个一个哄。
  小狐狸被放走了，比比东要处理的事就多了几分。
  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坐在主殿书案前的人，有几位主教大人恭敬地站在她的身前……看来来的不是时候，在外面等等吧，大小姐暗自摇摇头。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晚膳后，错过了时辰，大家都没得吃……太阳早已下山，月亮闲的跺脚，主教大人们终于逐一退了出来。
  比比东揉着眉心，似乎才发现某个杵在外面整晚的人，声音里有些不耐烦。
  “来了又不进来！”
  谌独月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了，这才稍稍从门口探进了个脑袋。
  “呃，我看您有公务在处理。”
  “那怎么不回去歇着？”
  “我又怕他们随时会走。”
  “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您要想休息的话，我……明天再来。”
  比比东瞪了她一眼，站起身来，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时辰，有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
  “陪我走走吧。”
  “……好！”
  眉眼止不住地上扬起来，大小姐惊觉自己竟因为这点微末小事而开心，原来她只要得到这样小小的回应就如沐甘霖……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原来我也是这么耐旱吗？
  教皇殿依山而建，更是将整片湖都囊括了进去，不过此番美景甚少有人游览，在教皇殿来来往往的都是大忙人。

  她们一路沉默着，比比东有意无意的目光扫过跟在她身后的人，恪守着君臣该有的距离和规矩……走着走着就到了堤边，吹过湖面的风都是如此静谧，沁人心脾。
  比比东随手拈来一颗小石子，投进湖面，搅碎了水中的月影。
  “怎么不说话？”她倚着石堤坐下。
  “我怕吵到您。”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没想好……想来，便来了。”
  我想陪着你。
  “你当教皇殿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的冷笑中藏着的那抹细微的颤抖落在谌独月的耳里是那么清晰……大小姐有些懊恼，我好像又惹她生气了。
  “我不想走！以后，除非您赶我走，否则我……”
  “呵，不用等以后，我现在就赶你走！”
  吹皱的湖面，月色颤抖着溶开。
  “……当真？”
  比比东呼吸一窒，那个疏离地站的好远的人，她的眉眼低垂，令人看不清神情。
  她的心里阵阵发慌起来，那句“当真”生生地卡住……她不敢说了，即便是气话也不敢说了……这个人确实会当真的，她会把她说的一切都当真，只要她一说出口她就会“如她所愿”的消失……
  好不容易才抓回来，又怎么能让她再消失！
  “超过五秒了……我，属下告退。”
  谌独月凄然一笑，退后一步，躬身行礼。
  妈的，这个人就是想走！想尽主意地想走！
  比比东真是气的想骂人！
  谁答应你默认的那一套了！谁允许你当真了！谁让你走了！谁说你不在我不会特别难过了！
  我就是会特别难过！！
  大小姐伸手摸了摸，身前一堵无形的墙封住了她的去路，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哎，这个……”
  她只好回头，指着这片鬼打墙，却正好对上了比比东怒火中烧的眼神，忽然就心虚了。
  “我的意思是我今天又惹您生气了，所以我……明天再来。”
  “……”比比东只觉得自己又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又气又笑，“要是明天我还生气呢！”
  “那您要是看见我就不开心的话，我就真不来了……”大小姐挠了挠头，声音越来越小。
  “过来！”比比东瞪着她。
  谌独月硬着头皮往前挪了挪。
  比比东没好气地拽了她一把，把人拉到身前，抬头去看闷闷的人，这下她能看清那低垂的眉眼了，清澈明净，满满的全是自己映在其中……
  “噗哈哈哈……”
  心里的火气似乎找到了宣泄，比比东忽然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
  谌独月眼里有些迷惑，勾了勾唇角，你笑了就好。
  比比将她揽过坐到自己身前，把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蹭到了她后颈间的味道，熟悉的气息令人心安……
  终于可以抱抱她了，这块小宝贝终于回到了自己怀里。
  “伤好了？”
  “嗯，抽两下没事的，我可皮实了。”
  “哼，被我抽两下当然没事。我是问你执行任务的时候伤哪了？在外面……可有受别的伤？”
  她的气息吐在颈上，痒的大小姐不自在，只能僵硬地开口。
  “呃……就伤在您搁脑袋那儿。”
  只觉得有目光低眸落在她的肩头，谌独月抽了抽嘴角，比比东沉默着把头换搁到了另一边，更痒了……大小姐只好把腰背挺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
  “您是不是原谅我了？”
  过了许久，她终于小声地开口。
  身后的人毫无动静，耳旁传来缓慢轻稳的呼吸，她这才微微偏过头看过去，睡着了？
  难得一见教皇冕下如此柔和的样子，长睫安静，总是深锁的淡眉肆意舒展，微扬的唇角惹人怜爱……
  “那个，超过五秒了……我可当您原谅我了噢。”
  谌独月更小声地道，有些得逞的笑意，回过头继续把腰背挺的笔直，一动也不动……
  半湖明月，一枕清风。
  【雪夜大帝居然许诺给优胜者子爵，不过我这愚蠢老爹的标准也太低了吧，照他这么分爵位，等不到我接班，地都被他分完了！
  你一定要加油啊，守住……我们的地！
  对了，这次大赛三块魂骨你们怎么分？我听说了，本来也有你的一块，哈哈哈结果被我的抠门爷爷摁下了。
  莫慌！求求我我奖给你呀！】
  【唐三真的很强！他的蓝银草有变异，水火双免，能看破幻境，能飞行，还和你一样，第四魂环就是万年魂环！
  不过他的性格太闷了，小小年纪的心思比谁都重，长得还一般，我就想不明白为啥那些妹妹们一个两个的好像都喜欢他……明明本太子才长得帅人品好实力强！】
  ……
  妈耶，太子殿下怎么回事？这也过分热情了吧！
  大小姐捂住了脸，看着抽屉里短短一个月就已经攒了一摞的信。
  雪清河字里行间真是啥事儿都不瞒她，啥事儿都和她分享，反正连比比东是她妈这最大的秘密都说了，别的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这位卧底出去的武魂殿少主有多大能耐大小姐渐渐有了一点认知——在武魂殿足以和比比东分庭抗礼！
  她何德何能能一下抱上两根粗壮的大腿！
  入夜，天斗城，武魂圣殿。
  白金主教萨拉斯阴沉着脸写完了一纸密信……鹞鹰振翅，直上云霄！
  锐利的鹰眼在夜空里捕捉到另一个扑腾上来的灰影。
  雪转动脑袋，瞅了一眼眼神不善的鹞鹰，呜呼呜呼地叫了一声。
  （卧槽，同行！）
  漆黑的夜幕，一展四翼，谁也不让，交织追逐着如电光远去……天空自然是广阔的，但两点之间最近的线路永远只有一条！
  （送信慢的能是什么好鸟！）
  鹞鹰和雪鸮一路置气，不食不饮，万里不歇。
  原本要五日后夜里送达的快件，它俩在三天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就冲到了武魂城，互相瞪了一眼。
  （哟呵，还有最后一段冲刺！）
  武魂殿学院，训练场。
  孟斯席乐呵乐呵地陪在教皇冕下身侧，站在训练场边检阅最终的集训成果，两大赛区的预选赛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晋级赛全是个人战，打得很快，要不了几天两大帝国就会决出最后的参赛队伍，武魂殿保送的这支种子队也要准备参赛了。
  伴着一声鹰啼，还有一声呜呼？!
  长空之中两道影子直坠而下——
  比比东抬手，稳稳地接住了鹞鹰。
  场中正在对练的某人只觉得从天而来了一颗导弹撞到她的怀里，一个趔趄就坐到了地上……
  大小姐觉得世界霎时都寂静了，全场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当然包括那双似笑非笑地淡紫双眸……
  雪有什么坏心思呢，它就是只小鸟罢了，不知死活地、欢快地在她的身上跳来跳去地要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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