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探

一壶茶可以冲泡很多次，所以品茶人可以对坐着聊很久。

        刚才被叶昔归噎了一下，池嘉木也不觉尴尬，怡然自得地换了个话题：“打算怎么提高营收，有规划了吗？”

        现在压力来到了对面。

        叶昔归的反应果然很大，立马警惕地看着他：“美女的事你少管。”

        池嘉木：？

        他轻咳了一声：“叶小姐好像对我的敌意很大。”

        叶昔归打了个哈哈：“害，怎么会有敌意呢，只是商业机密不能随意透露罢了。”

        池嘉木的表情很明显就是不信。

        他抿了一口茶：“可是我要一家咖啡厅的商业机密，有什么好处呢？”

        叶昔归：“你可以……”

        话起了个头，她停住了。

        一个是勉强度日的咖啡厅。

        一个是全国顶尖的集团。

        ……多少有点自抬身价了。

        她的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这样的反应似乎令池嘉木很是愉悦。

        他惬意地朝后靠在卡座椅背上：“三个月到来之前，我和叶小姐还算是合作关系。商场也有自己需要提前预判的风险，所以和商家进行一些基础且友好的了解，是非常必要的。”

        “所以……说来听听。”

        “这样啊，”了解了他的动机，叶昔归立马就顺杆爬了下来，她清清嗓子，毫无心理负担地开了口：“我们初步考虑的是先降价，所有产品的价格都会下调3元，外卖平台先申请参加活动，比如商家大额券、店内组合购买优惠等，并且外卖的价格会比店里价格更低一些，降价5元，这样外卖可以快速起量。同时我们也会保障品质，帮助我们积累好评。”

        叶昔归顿了顿，又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毕竟我们没有名气优势，那只能选择价格优势，两头总得占一个。”

        她觉得自己这个决策挺好的，咖啡是现代打工人的刚需，在差不多口味的咖啡中间，有便宜的肯定会选便宜的。

        “还有吗？”池嘉木问。

        “没了。”

        她看着池嘉木，眼里的期待仿佛落入了星星，她已经做好准备等夸奖了。

        池嘉木抬起双手，鼓起了掌。

        叶昔归的笑容也越来越得意。

        夸了夸了要夸了！

        “哇哦！”池嘉木语气夸张，“毫不夸张地说，叶小姐的策划，要是放在我们集团……”

        叶昔归暗自挺直了腰杆。

        “是连面试都进不了的程度。”池嘉木面色沉了下来。

        叶昔归：……？

        池嘉木：“做策略的时候，计算成本了吗？你的一杯咖啡、一块甜点，里面包含的不仅只有原材料，还有你的房租水电和人力。”

        “余温上个月流水10万，我勉强认为你们收支平衡，如果你调价了，销量至少需要达到多少才能弥补？这个评估过吗？”

        “店铺宣传、新品研发、渠道拓展，或者店铺改造，这些方面，我也没有在你的策略里听到。为什么没兼顾，哪些是不考虑的，是不是需要想想？”

        ……

        短短五分钟之内，池嘉木用叶昔归能听得懂的大白话持续输出，说得叶昔归面红耳赤。

        这就好像老师布置了一道高数题，自己交上去的答案却只有加减乘除。

        她撇撇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是计划下一个阶段再想宣传的事……”

        池嘉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语气稍微放得柔和了些：“那我说的前两点，至少需要去规划。”

        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打击她。

        他好像真的在指导自己。

        叶昔归很难说明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丢脸和感激交织，还有那么点感动。

        “好的，我知道了。”叶昔归小心翼翼地问，“那……有什么好的计算方法吗？应该有什么公式之类的？”

        池嘉木：“当然有。”

        叶昔归看见了希望：“真的吗？！”

        池嘉木：“自己去找。”

        叶昔归的肩膀垮了下去：“抠门。”

        送佛还兴送到西呢，服务意识太差了。

        叶昔归谄媚地给他又泡了一壶茶，试图从这人嘴里撬出一两条妙计来，但是池嘉木的嘴太严了，坚决没告诉她。

        后面叶昔归也放弃了，转而问：“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为什么嘉仕集团，突然要收购这么个……”

        她想了想措辞：“这么个，没有希望的商场？”

        “不是没有希望。”池嘉木打断了她。

        池嘉木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起来，像是想把她拽着沉入海底似的。

        她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这……不会是什么雷区上的问题吧？

        池嘉木喉头动了动，又垂了垂眼眸，再回答她的时候已经恢复成了那懒懒的模样：“之前的都太顺利了，想做点有挑战性的事情。”

        叶昔归：……

        哇哦。

        自信，极度的自信。

        池嘉木挑眉：“当然，如果叶小姐愿意配合撤场的话，我的商场会发展得更快。”

        “那不可能，死了这条心吧。”

        叶昔归立马呛了回去，机敏得像一只抱着小黄鸭不肯撒手的小猫。

        这样的斗嘴，对小学生来说幼稚了点，但对成年人来说真是刚刚好呢。

        ……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分钟，叶昔归偷偷转头看了一眼星巴克那边，池嘉木的妈妈已经不见人影了。

        “池总，您母亲已经走了。”她笑得很灿烂，还给池嘉木使了个机智眼色，“你可以解放了。”

        她开始收拾桌面的茶具。

        眼里的期待昭然可见。

        跟打铃前十分钟就开始收拾书包准备放学冲刺一样高兴。

        解放的哪里是池嘉木，分明是她吧。

        池嘉木轻咳了一声，耳尖有不易察觉的红：“你不是问我，拒绝了多少次相亲吗？”

        叶昔归手上动作不停：“嗯哼。”

        “有个十几次了，从我回国开始，我妈就在张罗了。”池嘉木语气有点无奈，“我两个月前回的国。”

        叶昔归惊讶了：“8周，平均一周至少见2个？”

        池嘉木不答，闭了闭眼，算是默认。

        “池总，你的长相，是不是为年龄争光了啊？”叶昔归匪夷所思，“怎么家里催得这么急？”

        池嘉木哽了一下。

        合着在暗示自己是老男人呢。

        “这不是重点。”池嘉木身体前倾了些，认真地盯着她，“总之……不是很想再相亲了。”

        叶昔归有一丝不妙的预感：“…干嘛？”

        “我和叶小姐也算是聊得比较来的，要不叶小姐将就一下，试试和我谈谈恋爱？”

        眼见着叶昔归的眼睛越瞪越大，池嘉木有点慌，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假装正在和我交往，这样我们两人都能落个耳根清净。”

        像商业谈判让利那样，池嘉木还追加了条件：“我可以在经营店铺方面，给一点指导。”

        叶昔归脑子都麻了。

        且不说她有没有想过和总裁谈恋爱，她是连谈恋爱都没有想过……

        她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直戳核心福利：“那能不能直接把店留下来？”

        池嘉木想都没想：“那不行。生意归生意。”

        “那我也不行。”叶昔归毫不犹豫，“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池嘉木：？

        “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池嘉木皱着眉头问，“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叶昔归神色已经恢复平静，“池总，我有喜欢的人。”

        空气似乎突然凝滞了，窗外的阳光突然毒辣了起来。

        池嘉木重重地呼吸了一口，嘴唇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是…谁？”

        叶昔归并不打算透露。只说：“是一个很好的人。”

        —

        池嘉木没有再为难她，但离开的时候，周身的气压低成了风暴眼。

        叶昔归也能理解。

        毕竟是相亲，双方还是要遵从基本的规则的。都单身，都有结伴的需求，不管是不是主观，见面的时候，心里也尽量不要装着另外一个人。

        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谢池只是她心里一个无望的秘密，她没告诉妈妈。

        所以池嘉木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昔归姐，这个池总之后不会给你使绊子吧？”于伟才收拾好桌子，担忧地在叶昔归耳边说。

        叶昔归摇头，用池嘉木的原话还了回去：“不会，生意归生意。”

        既然这个三月的时限还是存在，她更没有时间去陪资本家玩什么恋爱游戏。

        思及此，她掏出手机给谢池发了个消息。

        [aa余温-昔归：谢老师，你有没有那种成本计算公式啊，还有预估销量什么的……我想了个方案……]

        又是絮絮叨叨一堆绿色的气泡框发出去。

        现在是中午，谢池那边是正要入睡的时间。

        叶昔归经常选择这个时间点给他发消息，俩人絮叨一会儿，她就会和谢池说晚安，谢池则会对她说午安。

        但今天有些意外，谢池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回复她。

        谢池工作忙起来之后，两人的联系频率有减少，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完全不回复的情况。

        只要是谢池醒着的时间，叶昔归都会收到他的消息。即使她没发对时间，谢池也会一醒就回她。

        何况是和经营有关的事。

        叶昔归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已经想过了很多可能性——应酬喝多了？手机丢了？或者生病发烧了……

        两年前，她刚接手店铺的时候，除了会做咖啡，对其他事情一窍不通。

        那个时候基本是谢池带着自己一脚一坑踩出来的，她白天事多，谢池也跟着熬了不少夜。

        谢池还专门订了一幅油画，赶在店铺重新开业的当天托人送上了门。

        当时谢池有和她说过计算成本之类的，但她觉得，有谢池帮忙把控，自己不用那么上心也行。

        谢池当时没说什么，由着她去了。

        ……

        叶昔归越想越心慌。

        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一种情况是，谢池……会不会认识了新的女孩？

        就像池嘉木一样，年龄到了，应该考虑谈恋爱、结婚之类的事了。

        她试探性地又发了个消息。

        [谢老师，在忙吗？]

        而手机的另一端，并不是什么白天。

        黑得不见五指的客厅，手机的主人陷在沙发里，垂着头，已经这样待了整整四个小时。

        手机屏幕的消息通知，明明灭灭。【小普洱】的消息占了多数。

        他却生不出任何心思去回复。

        良久，他终于起身，进了浴室。

        手机再度亮起，另一条消息进来了。

        [蒋鹏：池哥，小学妹应该是被我故意提高的报价吓退了，一天没给我信儿，你成功当上顾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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