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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花尽欢冷着一张脸不作声,那落拓客已经坐到了他面前,笑嘻嘻道:“这位公子说得对,相识即是缘分,咱们一块吃几杯酒,如何?”

        花尽欢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强忍住想要揍他的冲动点了点头。

        那落拓客一见他答应了,立刻吩咐伙计将斗篷男子桌上的酒菜端到他这张桌子来,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道:“你放心,这次输了我绝不把银子往回拿。”

        花尽欢不理会他二人,而是一脸戒备的看着斗篷男子肩上的那只海东青。

        它似乎对花尽欢非常的感兴趣,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伸手摸摸它的脑瓜子,笑道:“看来阿白很喜欢你。”

        他话音刚落,那只海东青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似的,从他肩膀上跳到桌子上,迈着两只雪白的爪子走到花尽欢身旁,紧挨着他的肩膀蹲下,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因为海东青认主,且十分警惕,除了主子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可眼下却竟然依偎着花尽欢,十分的亲昵。

        花尽欢心中也微微有些惊讶,想要往外面挪,可是坐在他另一边的落拓客丝毫没有挪动位置的自觉,已经开始跟斗篷男子讨论十八摸的拳法应该怎么出。

        十八摸本是青楼妓、女弹唱的淫词艳曲,后来被边塞小镇军队里那些闲来无事寂寞难耐的兵油子用在了猜拳,其用词要比“淫、荡拳”下流百倍不止。

        花尽欢本以为这位自来熟的男人说自己会用十八摸猜拳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一直到那句“伸手摸姐小嘴儿”从他口中一本正经的说出来,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莫说他,整个大堂的人听着他在那儿念十八摸都目瞪口呆。

        大家显然不大相信一个看起来饱读诗书,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贵气的男子就这么将这些淫词艳曲宣之于口。就连他们这些大老粗都不好意思这么堂而皇之地在这种场合念出来。

        甚至有一些人听得都有些开始坐立不安,比如李信等人,像是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可偏偏他一本正经的与落拓客猜拳,就像是读《四书五经》那样自然,听不出半点亵渎之意,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

        半个时辰下去,落拓客连续输了十几把,那包鼓鼓囊囊的银子输了大半。眼见着就要输完了,落拓客气得剩下的银子宝贝似的塞进羊皮破袄子里,大手一挥,“不玩了不玩了!”

        那斗篷男子也不生气,像是没玩够似的望向花尽欢,眼神炽热:“恩公会不会玩?”

        花尽欢冷着脸摇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会。”

        “这样啊……”斗篷男子托腮看着他,似是十分遗憾,“恩公真不会吗?”

        花尽欢:“……”

        他是不是看起来太好说话了。

        还好斗篷男子还算识趣,在他发怒前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那在下先上楼歇息了。”

        他肩上的海东青发出两声鸣叫,像是十分舍不得花尽欢。

        斗篷男子盯着花尽欢的眼神越发炽热,就好像透过他的眼眸看到他心里去。

        花尽欢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找了个托词先他一步上楼去了。

        楼下众人见热闹散了,也都各自回去休息。

        李信看了一眼斗篷男子,一言不发地上了二楼客房。

        他轻轻敲了敲门,叫了一声“哥”,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正是李值,一见到外面站着的人面上一喜,赶紧退后到一旁。

        斗篷的男子甫一进去,一个个子与他一般高矮的年轻男子赶紧上前替他解了身上斗篷,笑道:“这次阿敬扮王爷扮得像不像?”

        方才在楼下贯会插科打诨的男子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不等人开口,冷冷吩咐,“立刻派人去查方才那人的身份。”

        “谁?”李值一脸茫然。

        他们一直待在房内,对于楼下发生的事儿一无所知。

        李信反应过来主子是在说花尽欢,顿时明白主子来得较晚,再加上花尽欢等人着便服,并不知其身份,忙道:“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花尽欢,也是新上任的东厂提督,说是皇上派来迎咱们的。”

        “太监?”李煦愣住,似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他是太监?”

        李信点点头,“是啊,宫里的太监,难不成还有假?”

        花尽欢回房后连灌了两杯热茶,似乎头疼才缓解些。他扶着额头想了很久,总觉得那只海东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越想越头痛,红血丝逐渐在眼眶里蔓延,脑袋似乎就要爆开。

        就在这时,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纵身一跃跳了进来。

        花尽欢头也未回,“你就不知道走个正门?”

        来人笑,“你见过哪个杀手走正门?你怎么知道是我?”正是刚才楼下那个落拓江湖客。

        “一个眼睛偶尔看不见的人,听力总要比旁人敏锐些。”

        花尽欢捂着头一脸痛苦,“药呢,赶紧拿出来,我头疼得厉害。”

        他闻言连忙上前替他诊脉,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带着他体温的白瓷瓶递给他。

        花尽欢得了药就像是得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倒出两粒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药丸,才要服用,被他一把按住手。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为了报仇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也不欲劝,只是道:“我爹说了,这个药再这么吃下去,你就变得不男不女了!”

        花尽欢毫不犹豫挣脱他的手,将那两粒药丸吞了进去,又灌了几杯水。直到头痛缓解一下,他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我本就是太监。”

        云少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瞧。

        花尽欢最怕他这样,转移话题,“云少安,你怎么把自己乔装成这副德行?”

        “没大没小,连句师兄都不叫!”

        云少安摸摸自己的胡子,语气颇为自豪,“刚开始没认出来吧?这副模样可花了我不少银子。”

        花尽欢心想一走进客栈便认出他来,不过说出来他必又要争个高低。

        云少安盯着他前后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在他平坦的胸前停下,想要伸手戳一下,又怕被他打,只好指着问:“你跟师兄说句实话,你到底是男是女?若说女的吧,你瞧瞧你前面,比你师兄我还要平坦;若说是男子吧,从小到大你都不肯跟我们一起洗澡……”

        花尽欢横他一眼。

        云少安叹了一口气,“师弟,药真不能再吃下去了。不管你是男是女,都不能再吃下去了!”

        花尽欢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跟师父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对了,师父他老人家怎样了?”

        “都很好。对了,谢家这次下了血本,请了江湖上新崛起的一个叫狼阙的杀手组织来暗杀宜安王。”

        “怎么这次没找你?”花尽欢目光落在他怀里,犀利的眼神似要将他怀里藏着的不可告人的东西勾出来。

        “自然是找了,”他主动从怀里掏出一沓面值一千两的银票,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我找了些亡命之徒随便应付了他。你也看到了,他福大命大,还是到了上京。”

        “你不怕坏了十七门的名声?”

        云少安笑,“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自从你杀了老门主以后,我做了几年门主也怪腻味。等你报了仇,咱们就一块找个地方归隐。地方我都找好了,包你满意。”

        花尽欢不欲继续这个话题,斜睨他一眼,“所以这就是你改名叫死要钱的原因?”

        云少安正欲为自己辩解,听到外面有动静。花尽欢示意他躲到后面去,摸出短刀上前,“什么人?”

        “我们掌柜的说天气太冷,叫我送点炭火进来。”

        花尽欢开门,果然见着店小二手里端着一个才刚刚点火的火盆。他放好火盆后又叮嘱几句“防火”之类的话便下去了。

        花尽欢关了门,一回头就看见云少安正在那儿烤火,下逐客令,“我要睡觉了。”

        云少安脱了皮袄径直走到里间床上躺下,打了个哈欠,“咱们那么久没见,你让师兄在这儿凑合一晚。”

        “不行,你在我睡不着。”

        云少安在床上打了个滚,拍拍旁边空下来的位置,道:“怎么就睡不着,除非你承认你是女的,不然我今晚哪儿也不去!”他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一会儿就响起鼾声。

        花尽欢想着今晚估计不太平,自床上拿起另外一床棉被披在身上躺在床沿。

        也不知睡了多久,花尽欢似乎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炭盆里散发出来的。

        是迷魂香。

        这些年他吃药比吃饭还要多,一般的迷药对他无碍。

        他立刻起身去叫云少安,却发现他睡得很熟。

        花尽欢在他脸上拍了两巴掌见他毫无反应,拿起桌上早已经放凉的茶水打开茶壶盖一股脑全部倒到他脸上去,在他叫出声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等云少安说话,他低声道:“立刻想办法叫醒其他人,我去宜安王房中看看。”

        宜安王住在天字一号房,就在他这个屋子前面第三间。花尽欢蹑手蹑脚走到他门前,自靴子里摸出一把短刀,轻轻滑开门栓,然后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果然散发着跟他那间屋子一样的味道,隐约地地上好像还躺着几个人,应是那几个护卫。

        花尽欢快步走到里间查看,这时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面前一晃而过。花尽欢立刻挥刀朝那人心口刺去,不曾想那人身影极快,短刀擦着他的肩膀而过,非到没伤到他,反被他伸手一拉反扣住左手手腕捏着后颈抵在柱子上。

        他力气甚大,花尽欢脸贴着冰凉的柱子半点动弹不得,正欲放出袖箭,突然听到那人轻笑一声:“花厂臣这么晚来是自谏枕席,还是来行刺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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