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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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轩湖心阁。
一抹白影掠出藏书阁,卷起千层雪,直直飞向湖中心的那艘乌篷船顶的灰衣人身上,惊起满湖单脚立在水中央的鹤君子。
竹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飞速划过,几只鹤君子早已经在竹影里飞到顶端,一根洁白的羽翼被风卷到湖面。
立在乌篷船顶的云少安大惊,正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白影已经将竹竿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几缕胡须随风轻飘飘的落在雪地里。
他莞尔一笑:“师兄,你输了。”
云少安定定看着眼前玉簪束发,一袭雪白棉袍空荡荡,面色过分苍白,瘦得仿佛只剩下那对光彩夺目的琥珀眸子的男子,哽着嗓子问:“那晚在客栈你就认出来他是宜安王对不对?”
他抿着唇不作声,可脸上的表情算是默认。
云少安的眼睛蓦地红了。
看吧,他之所以不竭余力的要打败自己,就是为了证明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虽在江湖行走,武功却远不如他在庙堂这般精进,同时为了证明他算无遗策,这条命不会轻而易举地丢在那场大火里。
他何其自信,又何其恶毒,不顾旁人的真心关怀,将自己的性命都舍得拿出来陪那个同样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王爷玩花样。现在那个王爷上了当,也拿着自己的性命陪他玩花样。
云少安是个江湖草莽,不懂得这些上京贵人们心里面的弯弯绕绕。他想起那夜的大火,想起自己在大雪里徒步追了他那匹马屁股几里地,一股怒气在胸腔散开,逐渐汇聚成蒸腾的热气,自鼻孔,自眼睛跑出来,将眼睛刺得生疼。
花尽欢收了竹竿,轻轻叹了一口气,“师兄,对不起,我知道师兄是为我好。”
“好个屁!”
“师兄——”
“我不是你这王八蛋的师兄!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你,对不起陆三哥!”
云少安红着眼睛恶狠狠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你明知只要瞧见大火灾眼睛就有可能会短暂失明,甚至导致神智失常,你居然还把咱们事先约定好用来通消息的信号弹给丢了。若是那晚我不看着你从二楼跳下来,若没有那突然发善心的宜安王来救你,你就死在了青龙客栈的那场大火里!”
“过程如何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结果!”花尽欢眸光闪动,冷冷道:“结果就是我赢了,我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跟你切磋武艺。师兄,力有不逮的时候,就需要向别人“借力”,师兄不会天真的以为凭借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御马监的小典簿,今时今日能够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上靠的是稳妥行事吧?在这个圈子里玩,能够爬上去靠的就是你得遵守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我今日便来告诉你,这个游戏叫做权利,规则就是以命换取你想要得到的一切。金钱,权利,地位,你得学会给你自己的性命不断地加注筹码。筹码越大,你得到的也越多!谢太后是这样,小皇帝亦是如此!”
“你总有你的理由,这么多年都一样!”云少安丢了手中的竹竿,转身离开葳蕤轩。
他人走出很远,花尽欢还站在原地。
提着东西站在外面的陆三问:“您为何不与云少侠好好说?”
“说什么,”花尽欢从地上捡起竹竿竖到墙根,“说谢太后把伺机诛杀宜安王的锦囊交给我了我,说宜安王死了以后,谢皇后会在五个月后生下皇子,太后会扶持新的小皇子上位,傀儡小皇帝就会倒台,从此天下便姓了谢。这天下也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戎马一生的柱国大将军没有死在他引以为荣的战场上,而是极为窝囊的死在了一场大火里,说我阿娘那么爱美的女子,死后面目焦黑,说我战死沙场的大哥到头来以谋逆罪记入失策,说我不足三岁大的侄子是如何被活生生烧死在大火里,他还那么小,才刚刚学会叫姑姑?还是说我永远只能以别人的身份活着,去报一场也许永远不可能沉冤得雪的仇?”
陆三哽咽,“小姐!”
花尽欢回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就如同现在这样,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告诉他我是个女子。所以有些事说来说去都是骗局,我不过是少骗他两句而已。劳烦陆三哥明日一早替我送一份贺礼给寒山寺的会觉大师,请他关照师兄。他与会觉大师切磋完武艺了却心愿后就可以早些离了上京,外面天大地大,他乐得逍遥自在,何必为我趟这一滩浑水。”
这里太脏,脏得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若是可以选,她想回鹿城,那里有她的归宿。
陆三擦干眼泪,“可太后知道您没有对宜安王下手会不会对您不利,还有宜安王那么精明的一个让人,会不会查出点什么?”
“那就让他查。他不查可不会知道接下来的游戏有多好玩,更加不会知道他早在这场游戏里占有一席之地!”
花尽欢见外面暮色四合,问道:“今晚用的东西都备好了是吗?”
陆三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桌上,“东西已经备下了,现在可以出发。”
“把东西给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她站起来走到里间,再出来时,身上多了一件长及脚踝的玄色斗篷。她将斗篷后面的风帽戴上,从陆三手里接过东西大步埋进夜色里。
宜安王府。
“东西准备好了吗?”李煦戴好斗篷上的帽子,大步朝外面走去。
“都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已经在马车内等您。”李信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
现在是月初,且又是冬日,今夜的月亮像是被愁云惨雾包裹住,只有一抹惨淡的白影,若不是屋檐下的两盏灯笼在门前洒下一些昏黄的光,停放在一旁的那辆丝毫不起眼的马车都不容易被人发现。
李煦借着光走到马车前,一只洁白似玉的手自轿帘里伸出来掀开了厚重的车帘。李煦略过那只手弯腰钻进马车。那只手在寒风里微微曲了曲纤细的手指,很快收回马车内。
车轱轻轻转动起来,马车缓缓驶进了浓稠如墨汁一样的夜幕里。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残垣处停下,马车里下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如同鬼魅一般飘进了鬼气森森的大宅里。
宅子曾遭遇过大火,且多年无人居住。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并没有杂草肆意疯长,而是非常的干净。不过就是搬进了一些别的东西,见有人来到自己的地盘,张牙舞爪地朝着他们扑来。
“小心!”一只夜猫差点扑到那矮个子身上,高个子顺手抄起棍子将它挡了回去。
那夜猫嗷呜一嗓子扑了个空,原地转了一会儿,弓着脊背挡住他们的去路,黑夜里绿油油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深夜前来的不速之客。
一阵软糯糯的猫叫声在格外幽静的黑夜里响起。
李煦从怀里摸出火绒点亮。待看清那大猫身后的几只小猫团,低声道:“倒是知道护自己的崽儿。”
矮个子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娇滴滴开了口,“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走。”是个女子。
两人在偌大的废宅里绕来绕去,约有一刻钟的功夫,来到一所连门都没有的空旷房屋面前。进了屋子,李煦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两只白蜡烛点亮,光晕逐渐填满整间空旷的屋子。
这是一间祠堂,里面如今空空如也,只有正中间摆放着一个炭盆。
李煦闻到元宝蜡烛混合着酒的气味。他举着蜡烛走到炭盆前蹲下,伸手在里面摸了一下。里面好像是烧过的灰烬,还是热的。四周围有酒水的痕迹。
这里刚才有人来过!
他将食盒递给已经跪坐在地上的女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围。屋子外面种了很多树,这些年因无人搭理,肆意疯长的枝干树叶在微弱的火光下在被火熏黄的墙壁上投递出婆娑的影。
跪在地上的女子这时低声抽泣起来,从食盒内取出祭拜用的东西一一摆放后,朝着正前方叩了几个头,伏在地上泣不成声道:“花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女花妍来迟了!”
她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李煦大步跨出门槛,朝着院外一棵足以藏身的参天大树低喊一声,“谁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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