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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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杯子,游筱筱语气很不耐烦:“谁跳出来我就在说谁。”
“有钱当然了不起啊,谁让我是暴发户呢,总好过有的人天天打肿脸充胖子。怎么,你羡慕了?”她嘴角的弧度玩味。
我艹。
张苗悦想骂脏话:“游筱筱,你有病吧!”
现场气氛不对,眼瞧着两人即将开始‘世界大战’,沈晴皱着眉头,赶忙站起来苦口婆心地调节:“干嘛呢,筱筱,小悦!”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当和事佬,“我们安静吃饭,别吵架啊。”
张苗悦没有理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恶狠狠瞪着游筱筱,怒气冲冲:“你一定要这么斤斤计较嘛!我当初不过就是不小心说错了,你非要这么记仇!”
呵。
游筱筱按捺住冷哼的冲动,挑眉,反唇相讥:“现在我也只是一不小心针对你啊。”
说罢,她还意味深长地问了句:“况且,你真的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吗?”
张苗悦表情有了变化,梗着脖子点头:“不然呢?”
见她死不悔改的模样,游筱筱的脸上逐渐浮起一层薄薄的戾气。
“张苗悦,我特别羡慕你的皮肤保养的那么厚。”她眼神犀利,带上十足的凉:“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学校论坛里那些关于我和秦妤安的各种不好言论到底是谁发的吗?”
张苗悦登时愣住,表情像被雷劈了:“你,你在乱七八糟说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了,游筱筱是真气乐了。嗤笑一声,她眼中讽意更甚:“像你这种表面上嫌弃,实际里暗自羡慕嫉妒到不行的险恶嘴脸,我看着就想作呕。”
面对游筱筱冷冷扫过来的眼风,张苗悦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心虚之下,她言语闪烁:“什么学校论坛,我,我不知道!我没做过的事你别想扣在我身上!”
可她这表情又哪里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呢。
旁边一头雾水的沈晴表情也不太对劲了,论坛里的那些话她也刷到过。
说游筱筱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说秦妤安是绿茶顶配,微信里勾搭了好几个学长。
用词造句极其恶毒,沈晴当时就气不过,又是留言大骂又是举报。
结果现在游筱筱告诉她,这是和她朝夕相处的室友发的?
沈晴费力地捋顺了前因后果,三观差点没崩塌。
没有秦妤安在,她一个人也完全hold不住这无硝烟的厮杀局面,全程都在欲言又止。
话已至此,游筱筱自认为实在没什么好继续的了。
她克制住腾腾往上冒的火气,拍了拍裙子施施然起身:“小晴,我也先走了,有个辣眼睛的东西摆在这,实在是吃不下。”
沈晴神色讪讪,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场聚餐不欢而散。
店里只留下了呆若木鸡坐在座位上的沈晴和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张苗悦。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无比尴尬。
秦妤安到南城高铁站出口处,已经有些晚了。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行人通道有一大堆推着行李箱的乘客出来,人潮拥挤。
秦妤安站在检票闸机外面,踮起脚四处张望。
一波又一波的人涌出,眼看这一趟列车的乘客走的七七八八了,还没找到人。
她有点急了,刚拿出手机,余光突然锁定在一处。
那边。
少年漫不经心地半倚着墙。白t黑裤,高高瘦瘦,戴着黑色鸭舌帽,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秦妤安定睛看了几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穿过人群大跨步走过去,待靠近之后,眼疾手快抓住少年的帽檐一把扯下。
帽子被人拿了,周之言也不慌,顶着一头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慢悠悠地抱臂,站直了身子。
一张和秦妤安有三四分相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是不咸不淡:“你怎么来的这么慢,乌龟散步也该到了。”
“哪里慢了?你给我散个步看看!”秦妤安窝着火,学他的语调,很不服气地撇撇嘴:“要不是接到你的电话,我现在应该还在和室友一起吃牛排才对。”
周之言敷衍:“哦”
“……”
秦妤安气不过,她想一脚踩到他上白球鞋,好好让他学会什么叫尊敬长姐。
犹豫了半秒,她还是没敢把踩鞋大业付诸行动,只能泄愤似的打了下他的肩膀,以声壮势般骂道:“一声不吭就跑到这来,你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小声点。”周之言后退了一般,蹙着眉按了按耳朵。
他眼皮往下耷拉,说:“耳朵要聋了。”
秦妤安上下扫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什么,悄悄比着他的身高踮了踮脚。
差距很大,她一个没忍住,咂舌感叹道:“我靠,两年没见,你这小子也高得太快了吧,吃激素了?”
“是你太矮了。”
非常嫌弃秦妤安夸张的表情和语气,周之言随意地立在一旁,掀了掀眼皮,若有所思:“秦妤安,你是没吃饭吗,还是那么小个头?”
表情相当讨打,语气无比欠揍。
秦妤安怒了,抬手敲他脑袋:“周之言!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谁准你叫我名字了。叫姐。”
提前预知她的动作,周之言侧着脑袋避开,喊她大名:“秦妤安。”
“叫姐!”秦妤安龇牙咧嘴地警告:“我可比你了大整整621天!”
周之言故意往后退了一大步,勾着唇,眉梢眼角俱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我就不叫。”
秦妤安咬牙把手上帽子一把甩回他身上。
叉着腰,她嘴里念念有词:“没关系,不管你叫不叫,我都比你大,大了621天!”
接住秦妤安扔过来的帽子,周之言不以为然地挑挑眉。
他才懒得理会她一个人的嘀咕,拉起行李箱就意兴阑珊地往外走。
秦妤安进行完一番自我洗脑,小碎步跟着他,拖长了语调在后头喊:“周之言,你走那么快干嘛,腿长了不起啊。”
周之言挥了挥手,没回头,假装没有听见。
出了高铁站。
外头太阳正炙烤大地,路边树叶被晒得油光满面。
周之言停步,等后面的人磨磨蹭蹭地跟上来了,才单手插着兜,表情挺酷的把帽子盖在她头上。
热气扑面而来,秦妤安戴正帽子,问他:“帽子给我了,你不怕晒啊?”
周之言瞥了她一眼,很不屑:“我又不是女生,我抗晒。”
秦妤安不赞同地“切”了声,挺直腰板自豪道:“我涂了防晒的好吧!再说了,女生怎么了?周之言我跟你讲,你别想引起性别对立啊。”
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半响,周之言开始面无表情地替她细数过往岁月。
“你九岁的时候去海边玩晒伤了脸,哭了整整两个小时,导致我幼小的心灵一直认为女生只要暴露在阳光下就会濒临灭绝。
“……”
“小升初军训,你忘记换鞋子,教官罚你站军姿半个小时,才过了十分钟你就晃晃悠悠往地上倒,把教官吓了个够呛。”
“……”
举完两个例子,周之言淡淡总结——
“秦妤安,我之所以会对女生群体产生这样大的误解,你是罪魁祸首。”
“……”
秦妤安恨恨咬牙,色厉内荏道:“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整理语言。”
阳光耀眼灼目,周之言单手插兜,懒散地摇了摇头:“好话不说第二遍。”
“……”
这小子,为什么从小到大都能这么讨厌!
*
暴晒之下,外面温度实在是高,几句话的功夫秦妤安被闷了一脸的汗。
周之言看了她几眼,大概也觉得热。
捋了下前额湿湿的碎发,他迈步站到她前面,心不在焉地催促:“快点,你这小短腿走太慢了,我们现在去哪儿?”
鉴于他所站的方向正好替她挡了太阳,秦妤安心情不错,主动忽略他欠揍的语气,说:“去我之前租好的房子,你先住那,我这几天住学校。”
秦妤安租的房间在学府路,离高铁站大概七八公里。
两人叫了一辆出租车。
到了地方,秦妤安掏出钥匙开门,周之言推着行李箱跟在她后面换了鞋进去。
一室一厅,空间很小,装潢也很陈旧,但好在还算干净。除了床是秦妤安自己网购,其他家具都是房子自带的。
周之言磨磨蹭蹭走进去。
一抬眼,入目就是那张掉了漆的桌子和不知道岁数多大的沙发。
他脚步一顿,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怎么了?”秦妤安问。
周之言冷着脸,沉下声音说:“跟我回听澜。”
秦妤安愣了愣,干脆利落地摇头。
定定望着她,周之言用力抿了抿唇,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烦躁:“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去?”
秦妤安犹豫片刻后,半真半假地开口:“我懒得跑,在这边找个暑期兼职自在轻松。”
“是吗?”目光沉下来,周之言一动不动盯着她,唇线紧绷。
“是啊。”秦妤安睫毛颤了颤,硬着头皮道:“你别这样看我,怪吓人的。”
周之言见劝不动她,也不再多说。
移开视线,他从衣服口袋里递给她一样东西:“这个给你,里头有几千块钱。”
秦妤安眼里温度骤降。
把银行卡扔回周之言手里,她脸色也很不好看,就连语气都有些躁了:“我不要!”
“秦妤安,你先听我说完。”周之言微微弯腰和她平视。
明明自己也烦躁又郁闷,但他还是敛了情绪,极罕见地向她耐心解释:“这不是我爸妈的,是我自己帮人修电脑省下来的。”
“是你的我就更不能要了!你自己留着用。”
躲开他的目光,秦妤安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了,怎么能拿小孩的钱。”
小孩个屁,她就比他大两岁,居然还摆家长架子。
周之言气乐了,一字一顿喊她名字:“秦妤安。”
“不要!”
秦妤安摇头,态度坚决。
硬的行不通,只好来软的。
周之言克服自己的羞耻心,扯过她的衣摆摇了摇。
幅度很小,但这个动作显而易见是在撒娇。
“跟我回家吧,别打什么暑假工了。我爸之前已经狠狠骂了我妈了,她不会多事的。”
大概是很难为情,他的目光全程都落在地面上,表情看上去也相当不自在。
看见周之言眼里的哀求以及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撒娇动作,秦妤安语气一下就软了。
她唇角弯了弯,语重心长地向他解释:“和这没关系。你也回去劝劝舅舅,让他别再为了我和舅妈吵了,没必要。”
体贴又温和,倒真有了一副姐姐的样子。
周之言表情顿住,松了手,偏过头一语不发。
“好了,别闹脾气。”秦妤安走了几步把包放在一边的桌上,扭头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秦妤安。”
身后,周之言突然叫住她。
“对不起。”
他说。
声音很轻,秦妤安却瞬间僵在原地。
明明从来没有觉得委屈的,可头一次听到这么慎重的道歉,鼻间还是会莫名发酸。
热气止不住地往上涌,她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等到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后,她才转过身子看向他。
四目相对,秦妤安看着他的眼睛,笑了:“周之言,你跟我道什么歉啊?你们又不欠我什么。舅舅舅妈把我从十五岁养到现在,花钱供我上了大学,让我不至于流浪街头、挨饿受冻,这份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所以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的。”
她的表情很诚恳,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在感激,不带半分勉强。
周之言短暂的踌躇后,把到嘴边的话一一咽下去。
屋外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屋内的气压却低得吓人。
周之言重重吐了口气,像是实在受不住似的缓慢蹲了下去。
“我家小区楼梯那块有安装监控。”
双手捂着脸,在家里向来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的大魔王,这会儿整个人透出一股浓重的歉疚和颓丧。
“在你来南城市大概一周之后,家里进了小偷,我就去查了监控。然后……我顺带也查了一周前的监控,我妈骂你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他闷闷地说。
这回秦妤安完全怔住了,嘴里的一句“没什么的”半天也吐不出来。
眼里水光渐起,她仰头吸气。
沉默良久,她缓缓地半蹲在周之言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幅场景其实很眼熟。
小时候他们俩每次吵完架都是这样。吵输的发脾气,吵赢的人来哄。
“对不起。”周之言忍着声音里的颤意,说:“我替她向你道歉。”
秦妤安摇了摇头,扯了一抹笑,露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我都差不多忘了。”
这话听得人嗓子发堵,周之言闷闷开口,像个被欺骗了的孩子,一字一句道:“骗子!”
“你都快一年没回去了。”
他又说。
语气执拗,委屈的要死。
秦妤安失神片刻,抿着唇,没话了。
只是脑海里忍不住开始回忆,在楼道被骂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久远的记忆随之一点点复苏。
……
“当初我和你舅舅让你妈把眼睛擦亮一点,她非不听,硬要嫁过去,现在好了吧,自食恶果了!”
……
“我说句难听的,还好是死了,要不活着也是白白受罪。”
……
“你还敢瞪我?你这小白眼狼,吃我的用我的,现在还用这种眼神瞪我!难怪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啊,你这骨子里的德性跟你那个不着调的爹一个样!”
……
“你舅舅人老实,你就可劲的缠着他,还让周之言帮你说话。怎么,你以为我治不了你了吗?”
……
“虽然说那项链是你妈的嫁妆,但你妈现在死了,这嫁妆就应该还回来。你有啥好哭,我饿着你了不成,我跟你讲,你可别想着和你舅舅告状。”
……
“养你一个就够累了,还带着一个小畜生。还以为是以前呢,小公主养宠物?”
……
那些话至今回想起来,字字句句,都让她遍体发凉,如鲠在喉。
秦妤安吸了吸鼻子,眼泪无声滑落。
她想,周之言没说错,她是在骗人。
怎么可能会忘了?
其实有时候她也觉得奇怪。明明有关的记忆都渐渐模糊褪色成虚幻的残影,可那些锋利的言论却清晰得像是原封不动的刻在了骨子里一样。
好像不管时间怎样流转变换,也磨灭不去。
初闻这些话语,难过是必然的。但也仅仅是难过,怨慨生不出半分。
要知足且感恩,
她知道的。
这个世界有很多无家可归四海流浪的人,有很多天生缺陷却仍向着太阳追逐的人,有很多人用尽全力去生活,不幸却屡屡降临。
她只是稍微坎坷了一点,称不上惨,她都知道的。
可知道归知道,小情绪完全不受控制。
她还是会在无处可去的某一刻,在看见万家灯火的某一刻。
突然就觉得委屈。
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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