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包厢外，过道很安静，没人开口，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徐逸之先开口，语无伦次：“你……我……，赵晗和你说了吗？我……”

        看得出他的紧张，秦妤安轻咳了声，抢话道：“她和我说了。学长，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

        气氛瞬间凝固。

        肉眼可见的，徐逸之眼神一下暗淡，表情也僵硬。

        “是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他试探地问完，便慌乱地解释道：“我没有到处说什么，除了赵晗，没有人知道我偷偷喜欢你。”

        秦妤安斩钉截铁地摇头，眼里是略带尴尬的歉意：“学长，你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困扰。相反，应该是我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才对。很抱歉现在才意识到你的喜欢，虽然有点晚，但我想，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尊重，我都必须向你表达清楚我的态度。”

        她看向徐逸之，瞳孔清浅，非常认真地组织语言：“谢谢你的喜欢，同时我也觉得抱歉，因为我并不能给出你期待的回应。”

        听完她的话，徐逸之有些不知所措，他停顿了一小会，才说：“我没有要你现在就答应我的追求，表白也不是为了索要一个确定的关系。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愿意给我们一个可以了解彼此的机会。”

        知道他的意思，秦妤安再次重复：“学长，我有喜欢的人了。即使我还不知道这份对他的喜欢可以持续多久，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在同一时间去问心无愧地接受另一个人真心实意的喜欢和追求。”

        她无比理智地向他分析利弊，言辞间是不留半分余地拒绝。“如果等待一个人的期限是模糊的，那我希望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因为这很不值得。”

        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徐逸之还是本能地对她口中那个他未曾蒙面的人，生出了一丝丝羡慕和嫉妒的情绪。

        沉默不语了半响，他抿了抿唇，道：“被你喜欢的那个男生，肯定很优秀很出众。”

        提及江远，秦妤安不由自主放松下来，语气是说不出的轻松，甚至带了几分笑意：“嗯，他是医生，人很好很好。”

        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现在的气氛其实是不适合说这样的话，于是立刻亡羊补牢地加上一句：“那个，因为我很喜欢他，所以我的评价可能没有那么客观。”

        看着她懊恼的神情，徐逸之也笑了起来，只是笑里藏着苦涩。

        他清楚的知道，秦妤安说的话不是托辞。

        喜欢一个人，眼里的光是藏不住的。

        定定看着她，徐逸之眸中一片晦涩，只问：“我和他的差距很大吗？”

        语气难免落寞。

        心情有些复杂，秦妤安并没有很快回答他的问题，沉默着歪头思索了一下，她坦然道：“我不会拿他去比较。在我这，喜欢这种事也不会遵循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学长，我相信你也会在某一天成为别的女孩一心一意喜欢的人。同样的，她也绝不会拿你去和别人比较，因为你在她心中，无往不胜。”

        这些旁观者清的大道理，秦妤安本不想说太多，但她又心知肚明，拒绝徐逸之的告白于她而言或许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对徐逸之来说，这是一段暗恋的无疾而终。

        真诚应该得到尊重，善意也应该被妥善对待。

        这么浅显的道理，只可惜十六七岁的她还不懂。

        那个时候她的个人世界正被生活碾压得乱七八糟，没有那么多推己及人的优良情怀。

        被班上的男生表白示好，她只觉得厌烦至极，于是说话总是夹枪带棒。

        现在回想，她还欠那段不欢而散的青春好多句抱歉。

        重新看向徐逸之，秦妤安神色郑重，直截了当：“学长，拒绝的话不管怎么委婉都是伤人的，对于无意之中给你带来的伤害，对不起。”

        徐逸之短暂地停滞几秒，将未说出口的话一一咽下。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她：“你不用道歉，是我今天的行为太鲁莽了。我听到你和赵晗说胃疼，然后就什么也没想，不好意思。”

        其实徐逸之潜意识里比谁都清楚，被人如此郑重的拒绝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他的心意她都看见了。

        没有不屑一顾的忽视，更没有高高在上的嘲笑。她以平常心看待这一份与她而言突如其来的喜欢。

        哪怕他今天的行为突兀又荒唐，她都落落大方的接受，并设身处地照顾到别人的情绪，在众人面前给足他颜面。

        这样的她，美好得一如初见。

        她或许没有了印象，但他记得很清楚。

        那天天气很好，他从班级团支书那收集了文件要交到学工办。

        当时她应该是刚送完资料，从辅导员老师的办公室一蹦一跳地走出来，脸上是比夏日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的笑意。

        过道上看见了他，她一秒收敛了跳跃的步伐，礼貌颔首。

        道了一句学长好，她弯腰替他将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面上的几页文件捡起，递还至他手里。

        窗外慵懒的光线穿过透明的玻璃，有几缕落在她的身上，自带氛围感，柔和又惊艳。

        他承认，他是俗人，一见钟情是有颜值的因素在。

        但他也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的。

        有的人，你第一眼见到就喜欢，她的出现符合你对爱情的所有想象。

        而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瞬间，他更愿意称之为感觉。

        再后来，在感觉的驱使下，默默注视她，跟随她，不自觉地向她靠近，都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的性格很好，有一点点纯粹的孩子气，甚至会因为校内多开了一家甜品店就雀跃地又蹦又跳。

        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可一旦到了正式场合，又会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从容和淡定。无论是在校园晚会或者是一些大小型的比赛，她都优秀到让人自行惭秽。

        虽说两人都是一个学院，但院里大二和大三的课程总是完美岔开，相见的机会其实不多。

        于是他经常会在闲暇时间收拾好自己，然后去食堂或者学院教学楼刻意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偶遇”。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擦肩。

        不过光是看见她和同伴笑弯了眼也足够他一个人开心好半天。

        魏自州

        这么一年下来没被室友发现，倒是被赵晗发觉了端倪。

        她随便套了几句话就摸清了始末，撺掇他当面告白。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在这期间，他有过好多次想要表白的冲动，但每一次都因为自卑和羞涩而偃旗息鼓。

        赵晗说他是个胆小鬼，这倒也没错，他从小就因为畏畏缩缩的性格招过不少骂。

        说来荒唐，这次表白居然是靠赵晗替他迈出的第一步。

        见徐逸之半天没说话，秦妤安疑惑地喊了句：“徐学长？”

        徐逸之回神，第一次那么勇敢地看向她，微笑着将孤独又荒唐的暗恋故事亲笔完结：“不聊这些了，我们进去吃饭吧。”

        秦妤安点点头，正欲提步往里走。

        徐逸之却又喊住她，弯起唇角道：“学妹，祝你新春快乐，万事胜意。”

        秦妤安怔了几秒，同样弯着唇回他：“你也一样啊，新春快乐！”

        其实她能感觉到。

        这个男生似乎是担心自己会给她带来负担或压力。

        所以他的喜欢。

        有分寸，讲原则，不逾越。

        像春夏交接时温暖而和煦的风，一点也不让人反感。

        但很遗憾，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一定会有结果。

        她能做的，只能是尽最大的可能善待这份喜欢。

        ＊

        等两人回到包厢，里头除了赵晗，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心照不宣的暧昧笑意。

        秦妤安没回座位，胃一直隐隐作痛，她不太舒服。

        之前因为其他的事强忍着，现在事情还算完美的解决了，疼痛占据大脑，有点难熬。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先回去。”驻足在原地，她微微鞠躬，带着歉意道：“大家慢慢吃。”

        小胖很善解人意：“行，你有事先走吧，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其他人也都好说话地点点头。

        除夕夜提前离场终究是不好的，秦妤安愧疚地笑了笑，再次道歉后才合上门离去。

        她生的好，明眸皓齿，笑起来脸颊上带着两个小小的酒窝，含着蜜和甜。

        看着人走出去，程朔半天才舍得收回视线，转头，煞有其事地问身边的朋友：“我们学校还有这号人物？这妹子长得也太出众了吧。”

        朋友觑他一眼，开了罐啤酒跟他科普道：“一看你就不经常看学校表白墙。法学院的，从大一军训开始，我隔三差五就会在表白墙上看到有别人表白她。发的基本上是路上偶遇的照片，跟明星生图一样。我一开始以为照片已经够绝了，今天看见真人才知道这妹子还是属于不上镜的。”

        “啧啧”感叹了声，程朔踢了踢从进来后就一直沉默的徐逸之，凑过去好奇地问：“妹子专门和你说什么悄悄话呢。看不出来啊，你这家伙平时不声不响，还挺会追人，不会要抱得美人归了吧？”

        “别瞎说。”徐逸之下意识垂着眼，语气难得的很严肃：“直系学妹，她找我问一点学业上的事。”

        虽然很不想搭理程朔，但他还是嘱咐道：“她有喜欢的人，你别乱传些有的没的。”

        “知道了。”程朔懒懒地应了一声，语气带着点遗憾和不甘心，“没意思，名花有主了。”

        ＊

        晚上八点。

        秦妤安回到宿舍。

        先把聚餐的钱发给小胖，然后又给徐逸之发了个新春红包用来抵买药的费用，再接下来，一一回复好友们的祝福短信。

        一番折腾下来，等她打了杯热水服药的时候，时间已将近九点。

        药效没那么快，睡意倒先来袭，胃还在疼，秦妤安也没太在意。

        去卫生间洗漱之后，她换上毛绒绒的睡衣，像是没骨头似的瘫到床上。

        墙上的卡通钟，一下又一下转动，声音被寂静无限放大。

        捂着胃，秦妤安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入睡，可辗转反侧好几回，疼痛依旧抽丝剥茧般袭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

        等她强撑着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时候，冷汗浸湿了头发，触目惊心。

        怀疑是蜷缩的姿势加剧了疼痛，她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微光，艰难无比地爬下床。期间，还差点因踩空楼梯掉下来。

        好不容易安稳落地，游筱筱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筱筱。”接通后，秦妤安把手机贴到耳边，弓着腰去按开了灯。

        “你回寝室了吗？”

        “嗯。”那头有点杂音，秦妤安努力保持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地回她：“早就回来了。”

        “我五分钟前才吃完饭，你知道吧，我表姑来我家了，她真的好烦啊，一见我就问东问西……”

        电话那边，游筱筱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我不就是染了个红色的头发嘛，她跟见了鬼似的一直说……”

        秦妤安痛得有些迷糊了，只觉得她的声音在耳边忽近忽远。

        突然胃部又是一阵痉挛性的绞痛，还伴着翻江倒海的反胃感，秦妤安瞬间蹲在地上。

        可按着胸口地“呕”了几下，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她这边太安静了，声音通过听筒势不可挡地直达另一头。

        游筱筱反应过来什么，抱怨的话语停住，她语气变了：“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闭起眼深吸一口气，秦妤安忍着发颤的声音道：“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游筱筱语气彻底沉下来：“秦妤安！你别骗我，到底怎么了？”

        感受到她的怒火，秦妤安紧紧揪着腹部的衣服，没敢吭声。

        她不说话，游筱筱便厉下声问：“是痛经吗？”

        秦妤安下意识摇头，突然意识到她看不见，而后又说：“不是，我没——”

        电话里，游筱筱咬字很重：“秦妤安，你胃不舒服是不是？”

        话音一落，电话两边都安静下来。

        被游筱筱惊人的直觉吓到，再加上痛感一寸寸侵蚀神经，秦妤安卡了壳，好半天才语不成句地辩解：“没，我就是就吃多了有点难受……吃一点消食片就好了。”

        一听她这语焉不详的话，游筱筱就猜到她基本上是在撒谎。

        相识多年，秦妤安性格她了如指掌，她越装作若无其事，往往越能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更何况，游筱筱比谁都清楚，秦妤安的胃说一句不好都算是抬举了。

        “打120了吗？我现在就叫我爸送我去南城。”

        游筱筱的语速很快，隐约还能听见她踩着拖鞋下楼梯时急促的脚步声。

        心一凛，秦妤安疼得倒吸口凉气，低着声音阻止:“别，我自己能行。已经吃了药，没那么痛。”

        游筱筱不听，也没回。

        除了脚步声，秦妤安还能听见她扯着嗓子在喊游父。

        “筱筱……”

        拿着手机，秦妤安勾着身子挪到椅子前坐下，额头的冷汗一个劲地往外冒，五脏六腑都跟着胃部抽搐翻涌。

        她声音断断续续：“……今天是除夕夜，你外婆他们都在。你要守岁的。别过来……求你了，好不好。”

        尾音拖得很长，带着胆怯又委屈的哭腔。

        电话两端再次安静下来，游筱筱的所有的动作都被迫停止。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叹气，竭力压抑着酸楚，柔下声音哄她：“秦妤安，我不过去，你别哭。我现在帮你叫救护车，你别挂电话。

        “我也求你了。”

        “好。”秦妤安压住哭腔，趴在桌上回应，声音很弱，几乎微不可闻。

        电话全程没有挂断。

        意识混沌之中，她听着另一头游筱筱细细碎碎和人交谈的声音。

        身体忽冷忽热。秦妤安凭借所剩无几的力气捂住腹部起身，迈着虚浮的脚步先将寝室门打开，而后再颤颤巍巍地扶着桌子坐回到椅子里，维持之前蜷缩的姿势，默默等待救护车到来。

        时间走得缓慢。

        疼痛不减分毫，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秦妤安。”

        “嗯？”

        迷迷糊糊之际，她根本无暇顾及游筱筱说了什么，只是本能的回应。

        到后面，她感觉到游筱筱在哭，才勉强找回一点思绪。

        “筱筱，我好一点了。”

        动了动嘴唇，她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

        时间的流逝，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夜很静。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一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模糊的视野里。

        是幻觉吗？

        眼睛进了汗，睫毛也是湿漉漉的，秦妤安艰难地眨着，睁眼看着那道身影越靠越近。

        从缥缈至清晰。

        “江远？”

        “嗯，是我，别怕。”俯身将秦妤安打横抱起，江远手护着她的脑后，低下头在她耳边温声安抚：“没事的，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被他熟悉气息包围，清晰又深刻地感知到他的存在，秦妤安眼前渐渐弥漫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好疼。

        在他没来之前，似乎还能忍。

        可是他一出现，委屈铺天盖地，一分一秒也忍不了。

        她的眼泪顺着面颊一滴又一滴地砸到他的手上，带着温热。

        江远手指蜷了蜷，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没事的。”

        秦妤安整张脸苍白的可怕，揪着他的衣服，没用多大的力气。细细弱弱，一声一声地喊着疼。

        “我好疼。”

        “江远。”

        抱紧她，江远疾步奔下楼。

        她哭得发颤，他的手也在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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