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郡主令

“可最终母亲却……”李轻云没说完，但对这段往事多少有些不好的猜测。

        “你父王也因此背负许多，要知道，那时他已经娶了秦家嫡女，纳你母亲为侧妃本就身份不配。”

        说到这，沐有财也无奈，“秦家不肯罢休，你母亲和沐家也都是王爷护着。但凡王爷冷落你们母女，恐怕沐家早就没了。”

        “父王他……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李轻云对那位瑾亲王的记忆还在两年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后，他便很少来看沐轻烟母女。

        “往事多冤孽，草民斗胆叫你一声云儿。”沐有财叹了口气，这才显露几分长辈模样，“云儿，你说得没错，你母亲是要你活下去的。过往仇怨我们不报了，也报不起。舅舅只愿你能平安长大，不陷于上辈人的恩怨。”

        李轻云不言语，仇她肯定是要报的，不然无法安心活着。

        “我知你小小年纪遭受许多不易，此去云上阁，便忘却俗世苦恼，一心学艺。”

        沐有财又从衣襟内拿出一封信，“这是你母亲夹在家书中，要我们转交给你。临出门时，你外公亲手给我的，你且看看。”

        信封厚实，盖了火漆印章。

        李轻云接过却没有拆开，而是抬头直视沐有财，小小年纪眼神深沉无比，“大舅舅，您看顾好沐家，此后数年若是秦家为难，你们且多忍忍。”

        沐有财不明白李轻云的意思，刚要开口继续劝解，却被小外甥女以手势阻止。

        “今日逃脱后，你回沐家劝外公将江南一半商铺田产买了，不管买家是谁，只低价卖出便好。对外只说外公年迈，不愿生意做得太大，暗中却要将产业转到安平郡，沐家人也慢慢转移过去，可保家族延续。”

        “安平郡？”沐有财自然是知道那是李轻云的封地，“你将来还要回来？”

        “大舅舅，”依然是稚嫩童音，却又含着让人心惊的决绝，“母亲的仇我一定会报，沐家我也会尽全力保，只要我活着！”

        “云儿啊，你当真像了你母亲。”

        沐有财从年幼的小郡主身上看到了比沐轻烟更加凌厉的性子，心里也是一片悲凉，“还是不像才好，你出身比她好，不可走了她的路。”

        “大舅舅放心，母亲嘱咐过我不可再步入险境，我自有打算。在足够势力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

        这话从年纪幼小的她口里说出来，多少透露着狂妄。

        沐有财将那一丝不悦压下心底，认为这或许就是贵族自傲的通病，却也有丝欣慰。

        若是当年自己的妹妹有如此知进退，就不会留在那座城里了。

        “沐家亦会全力支持你。”沐有财说的不是假话，沐家的以后却是很大程度上要依靠眼前的外甥女了。

        “他们不进攻？”

        李叶子已经跟宋连年说了李轻云担心对方火攻，后者也想到了这点。

        这附近除了驿站本身，还有一些许多商铺，偶尔能从窗户缝隙里看到担忧的店家往外张望。

        “这里是交通要道，他们或许也是在犹豫，”宋连年□□斜于身后，人在战马上，不敢大意，“贤弟，你去郡主身边，这边有我。”

        李叶子回头看了一眼李轻云所在的驿舍小楼，“那丫头试人心呢，支我出来，她自己有手段吧。”

        宋连年还是不放心，但被围困防火这是基本常识，本就不需提醒。

        李轻云有事情单独与沐家人谈，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怕他们胆大包天。”

        宋连年浓眉紧皱，盯着官道远处，“驿站这么大，他们若是动用江北军三营的人，我们怕是难以平安离开。”

        跟宋连年一起守在前门的沙威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军卫，他们当真敢擅自调动军队？这可是死罪！”

        “他们都当街放箭了，害怕死罪？”李叶子冷冷道，“只怕是想等天黑好下手，都换上刺客衣物，我们就算逃出去，也没有证据。”

        沙威不知道江北军三营的战斗力，心里也存了一丝侥幸，“那调兵也需要令箭文书，兵部不会这么糊涂吧？”

        “秦家自己有虎符，无须兵部颁发令箭。”李叶子冷笑一声，“回头给那些官老爷补个剿匪平乱的借口，谁不给秦家面子，谁敢追查？”

        沙威还想争辩两句，却是知道这江湖小侠客说的是事实，“那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

        李叶子没回话，转头去看宋连年，“有何计谋？”

        “且等半炷香，”宋连年看了眼天色。

        雷声渐渐小了，黑云压着却始终不落雨。

        “不如我出去会会他们？”李叶子青年气盛，受不了这种困兽的压抑。

        “不可！”宋连年当即否定，“且等等。”

        等什么呢，他又不说。

        李轻云也在等，直到窗外风渐渐大了。

        “舅舅，你的人都在江上，当真能接应我们？”

        “自然，我闻你来，归来接应时已经部署了一番。”沐有财见惯商场人心，却是头一次看不透一个小娃娃的心思了。

        驿站外有数棵经历岁月的香樟树，早春正是这种树木换叶子的季节。

        风吹落头年老叶，换来枝头嫩芽新生。

        只要新叶冒了头，那就是一天一个样，只消半月便又是一树繁茂。

        一片深红色叶子乘风落到李轻云脚边，叶柄干枯，叶面有虫行痕迹。

        “风变大了，”李轻云起身，动作十分老成地理了一遍裙摆、衣襟，“大舅舅，您带来的金叶子有用处了。”

        说罢，大步离开驿舍。

        沐有财直觉要开始了，握了握放在身边的剑，跟着站了起来。

        到了门口，她又朝守卫的两个军士说了两句，两人迅速离开。

        大风起，宋连年浓眉不展，“沙威，让人马紧贴围墙下，准备迎敌！”

        远远看到李轻云出来，宋连年吩咐完后，拍马过去，“郡主，他们……”

        “天不落雨，准备突围！”

        李轻云朝跟来的李叶子道，“小叔叔，你带我共乘。”

        李叶子本想问缘由，但见小姑娘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当即去牵马。

        宋连年一听李轻云的话，就知道两人想到一处了，遂也不顾外面潜伏的敌人是否能听见，“所有人，以水湿身，准备应对火攻！”

        军令一下，众军士也不问缘由，纷纷以水淋湿自身和战马。

        沐有财和几个受伤的仆从各自被军士带在马后，对于路上依然无人感到困惑。

        不多时，淡淡的火油味随风吹来，沐有财心下骇然。

        也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不马上围攻驿站，并不是怕白天刺杀，而是在等天时。

        “上盾！”远远就听到四处奔走的沙威高喊。

        纵然心里有了准备，也觉突然。

        阴沉的天空出现点点火光，随着破空声响，根根燃烧的羽箭射入驿站之内。

        第一波来得快，目标是驿站房屋。

        箭枝射入木质结构为主的房屋，箭头火苗速度燃烧，借大风之势行凶！

        李轻云看这火苗蹿上驿舍，直觉心口压了一口气，不得吐出。

        “附近还有百姓商铺，这些人当真是胆大妄为！”

        李叶子说出了李轻云的想法，两人沉默。

        古代建筑多木石结构，其中木料占比极高，三胡天里最怕的就是火灾。

        城池内，一旦燃烧起来，便是连成一片。

        第二波火箭袭来，这次是对准了空地。

        两波之间有时间间隔，对反似乎就是算着他们发现房屋着火后，慌乱跑出来躲避。

        箭支落下，李轻云从怀里掏出个小物件。

        手指长的一截，被她放入口中，随即发出刺耳的尖啸。

        哨声过后，只听见驿站左右围墙下有喧闹的铜锣声起，同时伴随着军士齐声高喊：

        “走水了，各自逃命！”

        “起火了，快出门逃命去！”

        ……

        喊声焦急，附近商铺有了动静。

        方才沙威汇报检查结果时，顺口提了一句驿站内备了不少溅筒（一种灭火器具），李轻云就猜测附近商铺不会自备灭火器具。

        证实她这个猜测的正是此时奔逃出门的百姓。

        驿站左右房屋众多，按照此处的人流量，四栋驿舍根本不够商旅官员使用。

        左右房屋除了店铺买卖，还有不少是客舍。

        这么一闹，那些被强制要求闭门不出的百姓哪里还待得住？

        何况他们不少也亲眼看到了漫天燃烧的羽箭。

        “整队，突围！”

        百姓扰乱了死寂，宋连年抓住了机会。

        对方没想到驿站内的人会利用百姓，这才不得不现身。

        两队背负弓箭的壮士，在慌乱人群的那头，宋连年带领的轻骑在这头与他们遥望。

        “居然都蒙了面，果然是见不得光的鼠辈！”

        列队整齐，动作统一，一看就是军队出来的。

        李轻云快速算了一遍人数，超过两百。

        真的调了江北军三营过来，但自己这边是骑兵，相较之下并不是弱势。

        李叶子带了李轻云在最前面，人群惊恐躲避中，谁也没想到她居然大声喊了起来，

        “我乃圣唐瑾亲王第四女，当今陛下亲封的安平郡主！”

        基于根深蒂固的阶级思想，近处的奔走的人群一听这话，没有立即下跪却也是停了下来。

        “安平郡主怎么可能到我们这里来？”

        “那可是陛下最疼爱的郡主！”

        有人发出了质疑。

        李轻云不理他们，自顾举起自己信物，道：“此乃本郡主宫牌，今日南下巡视封地，于扬江驿遇歹徒。现发如下郡主令：凡前往当地官府报县令今日之事者，赏银十两；凡将此事详报州府者，赏银百两；凡是入云京面呈我父王者，赏金十两，亲王府赡其终老；若今日我李轻云遭遇不测，持我宫牌面呈刑部，上达天听者，安平郡特赦其九族永享士族之权！”

        本就安静下来的人群，一听这话，不管认不认识宫牌，纷纷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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