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遗言

西玥城四十年春，倭寇进京，昏君弃城而逃，满城百姓留守城中无处可逃。

        镇西大元帅南川稚携一妻一子死守西玥城。

        三日后，援军达到，南家三人以身殉国，满门忠烈。

        只留独女南家阿锦一人，活于世间。

        南府大堂一片缟素，三副黑色的棺材整整齐齐的摆在中央，与那些黄色的原木棺材不同，能用黑色的都是战死沙场的勇士，黑色代表的是沉重、庄严，所以就用黑色的棺材来对这些战死的人进行殡葬。

        桌子上摆了三个牌位对应着三口棺材。

        亲人逝去的噩耗使得这个如同阳光般明媚的女子脸色苍白，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嘴唇因长期干燥而裂出了口子，头发有些微乱的她仿佛一阵风吹就会把她那憔悴的弱不禁风的身子给吹倒。

        一夜之间，她的黑发中还生出了丝丝白发，一夜白头。

        南锦已经三天没有休息，无论谁来劝说都没有用，她就一个人待在灵堂，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她一遍又一遍的起身站在棺材旁抚摸棺材里面的人儿，他们三个她都认识。

        一个是西玥城的兵马大元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川稚，是疼她入骨的南川稚。

        一个是西玥城的笸箩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她的笸箩郡主。

        最后一个可大有来头，西玥城最年轻最俊朗的军师，是她的亲哥哥南文州。

        “哥哥，你那么爱美，他们这样子对你，一定很疼吧……”

        南锦走到南文州面前，那张脸已经被刀剑砍的血肉模糊十分渗人，看不出一丝一毫原来的模样。

        南锦不怕，她在流眼泪，眼泪滴落在棺材上，晕开疼到了她的心上。

        “你知不知道，你不是我亲娘，你知不知道啊，我是卖鱼翁的女儿，你们干嘛对我那么好好……”

        “老头子，你不是说要把南家军的兵权给我吗？你起来啊，你起来给我啊！”

        南锦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是啊，她不过是占了别人命数重生在这里的人，为什么要对这里如此留念，她只要完成自己任务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子恋恋不舍。

        为什么！？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像被刀子分割一样，一刀一刀的捅在她的身上，痛苦蔓延到四肢，她终于还是承受不住，倒在了地上。

        她蜷缩成一团，静静地躺在三副棺材旁，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空荡荡的灵堂只听得见风吹动挽联的声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了进来，轻轻的唤她的名字：“阿姐。”

        她睁开眼睛，是润之。

        他着了一身黑衣，头上带着白色的孝布，红着眼睛疲惫不堪，他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和南锦开口。

        “扑通！”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阿姐，是我宫家对不住你，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你好好活下去。”

        如果不是父皇做了逃兵带走了全部的兵力，南将军怎会如此。

        他们是为了宫家而死

        为了全城的老百姓而死

        ……

        若不是为了西玥城的百姓，他们大可一走了之，五千精锐完全可以逃出去，可他们没有，至死都守西玥城，和全城的百姓同生同死。

        将士的尸体他派人数过了：

        五千零三……

        不多不少五千零三……

        没有一个人逃，没有一个逃兵。

        他们死在了援军达到的前夜。

        南锦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没有骂他没有责怪他更没有打他。

        宫聿祺哽咽的从衣袖里掏出一封血书和兵符道：“这是我为南将军清理身体的时候，在他的胸口发现的，想必是给阿姐的，我没敢看，原封不动的还给阿姐。”

        听到是南川稚的信件，是他唯一留下的信件，南锦疯了一般从他手中夺去。

        展开，信不长也不短，不知道他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描述：

        “吾五千健儿已牺牲殆尽，敌攻势未衰，前途难卜，若阵地存在，我当身还晋见钧座，若阵地失守，我就死在沙场，身膏野革，若胜利，你作为吾女，乘舟过淦河口时，如有波涛如山，那便是我来见你了。””

        下面最末尾处还有一句：好好活下去，遥扣芳辰。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那句好好活下去，南锦实在承受不了，放声大哭起来。

        她压抑太久了，就连难过也只敢一个人偷偷的流眼泪，因为她是西玥城大将军的女儿，她不能把自己的伤口露出来给别人重伤。

        宫聿祺已经提前把南府的所有下人都派走了，偌大的南府只剩下他们俩人。

        南锦抱着宫聿祺哭的不成样子，哭的里衣都是汗，湿了整个后背。

        她不怕吗？

        她不难过吗？

        她怕，她也难过。

        可她不能怕也不能难过，只因为她是镇西大将军南川稚的女儿。

        “润之，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救不了爹，救不了娘亲，更救不了哥哥。

        “阿姐，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都是我们宫家的错，若不是父皇带人提前逃走了，南将军和姑母不会沦落至此。”

        宫聿祺把南锦抱在怀里，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南锦的额头。

        南家三人皆是为他宫家而死，为了西玥城的百姓而死。

        “现在说这一切都没有用了，阿姐节哀，我只希望你看了南将军的血书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南将军和姑母，还有南军师报仇雪恨。”

        宫聿祺知道现在说的再多也没有用，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激起南锦活下去的欲望和勇气。

        “我知道的，润之，你不用担心我，这天底下，谁活不下去，我南锦都不可能活不下去。”

        润之说的对，自己不能死，爹娘哥哥的仇还有南家将士的仇，她还未报，怎么能如此消极寻死觅活，南家军不能毁在自己手上，这是爹爹一辈子的心血，她不会辜负也不能辜负。

        “今日的事情，你谁都不可说，让我好好的哭一场吧，我死了娘亲死了爹死了哥哥，整个南家只剩下我一人，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你就让我哭一会吧……”

        “不会的，阿姐，你还有我。”

        把南川稚交给他的那块兵符放进去南锦手里。

        南锦捏紧那块兵符道：“西凉倭寇，我定将你挫骨扬灰，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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