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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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开过了百日,艳头独占去,叫其它名姝还拿什么来争?人人爱那妙致处,爱一季一景之独味。桃花真报了一处开,司春青帝也遭埋怨。
顾廷烨之事说来不长,单拎了这事儿讲,都是轻罚。
原来那日,高翰林府中摆樱桃宴,顾廷烨不想赴会,奈何人家请的殷勤。红灯儿似的樱桃,味美精贵,富贵人家都难得吃上一回,香色鲜浓的樱桃,盛明兰也爱,不过是偶得在太子妃宫里尝味几颗。顾廷烨名气大名声却非好,盛明兰想他借助宴会场合,缓和缓和他人的偏见,往常他再不喜往,盛明兰总能劝去。
这回也并无不同,对着顾廷烨推笑一番,略有松动,悄悄附耳道,【你不爱吃,给我提些回来解解馋。】
受了妻子一眼的蜜意浓情,顾廷烨应下。
既是宴席,自然少不了美酒音律助兴。顾廷烨是圣上身边红人,少不得有人捧承,他心里虽不屑这一套,可盛明兰耳提面命过多少回,让他收敛一身狂性,处事能忍则让;面对旁人推送来的酒,不免因盛明兰的话,多下肚了几杯。
台上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珠玉随落,流泻而去,好曲配上樱桃宴,美人美酒,众人联诗作词,逍遥人惬意。
却说台上琵琶女子,长得颇为美貌,朱唇滚了樱桃似的。捡枝儿的心打从十二三奉宴始就不曾停过,这样肮脏的地儿,她想早早地离开,寻个安生处。一双能滴水的娇眸梭巡在场的各个官,这一巡一回,独独没有美人侍奉嬉乐的顾廷烨格外出众。
琵琶女听旁人唤他顾大人,便知是京中盛传的顾侯,传闻他只守着妻子一人,这样的人,哪个女子不盼?哪个不喜?何况外貌俊朗,宽肩伟岸,那不正是女子安心依靠的臂膀么。如此出众的男人,琵琶女知晓看不上自己,却也心动地格外频留几眼。
【哎呦小乔,你瞧顾侯爷做什么?顾侯爷啊可是对顾侯夫人一心一意呐~】
阶下女子打趣,艳眸含着不屑。二人不合,从小乔琵琶弹奏得越熟练,衬得自己无有长技时,宴上拆台嘲讽不是一回两回。陡然一声,显得颇突兀,叫琵琶女一惊弹错了弦,巴巴地小脸儿通红,只含着笑,不与争,又调整起,重新奏曲子来。
要说是这几眼出的岔子也不是,顾廷烨为人倨傲清高,因有功于圣上,不拘小节带有江湖习气。这样一来,不管是得罪过的人、或是眼红他的人,朝中皆有。
石怀信便是他得罪了又眼红他的人,这么个插曲怎么能舍得放过,【要瞧也瞧我们啊,顾大人那顺口溜怎么排来着?顾侯顾侯,唯娘子是头,母马不骑,妾女不收,这不活脱脱妻管严么】
说完自己率先哈哈一笑,有人听了附和而笑,也有人听了为顾廷烨圆上一句。
【那是顾大人爱重夫人,二人情深。】
有人回护便有人顶回去,【嘁,你小子是顾侯肚中蛔虫啊!】
【顾某,确实十分爱重夫人。】被女人崇拜倾慕是一件好事儿,可被旁人拿来打趣却是令人心情不爽快。顾廷烨木着脸,随意朝那人拱手。
石怀信轻蔑地撇撇眼,最瞧不得顾廷烨做作样,执了杯子道,【石某有句话憋了许久,想问问,顾侯母马不骑,是只骑公马么?】说完,他不怀好意地往顾廷烨方向瞥了一眼,自己先笑了。
周边人低哄着笑了开来,不愿得罪顾廷烨的也忍不住别过脸。年轻女子茫茫然然,只陪着这些大官人们笑了两声,斟酒附耳过去,却听人说了两句,皮薄的脸儿通红,怕得罪人,只忍着不敢笑。
顾廷烨紧绷了一张脸,对于侮辱盛明兰的话,怒在心头。他捏着手上的酒朝石怀信道,【这杯酒,顾某敬石大人。】
忽地从位上起身,他从过军打过战,更不论石怀信辱了他心里珍重的人,陡然站立起来,气势惊人。跨步流星至石怀信案前,顾廷烨略略低头,冷严盯着,【敬你】
执着杯子送到唇边浅抿一口。
众人皆当以无事,不想变故陡生。见顾廷烨手腕使劲儿猛甩了出去,一杯酒尽泼石怀信,身旁的女子阿的叫了一声,衬得全场寂然如鸡。
顾廷烨看着吓傻了的石怀信,很是满意,挂着邪气地笑,弯腰放下杯子,碰在案上,清脆地一声。
石怀信抹了一把脸,脸色铁青,对上顾廷烨的笑,不甘示弱。手掌中的酒杯径自飞砸而去,却被顾廷烨轻松握在手上。难料,杯中有酒,一身尽被酒液弄湿。
顾廷烨缓缓低头,瞧着那块脏污,脸色变了。
那是盛明兰亲自绣的花纹,是他死皮白赖求她在衣裳绣的。
【二叔压不住脾气,当场打了石大人,众人拦都没拦住。幸得高大人及时叫来府内护卫,才免得一场生死祸事。】
盛明兰的目光期许太大,架不住视线,盛墨兰悠悠转了眸子,落到桌上。
【既然免了,顾二叔想必是有顾虑,才未将人打死。】她心中合计着。顾廷烨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与她那君子一般的兄长混在一起,但她是一向不喜,与她这六妹妹也算是一家人进一家门。倘若对方是个小人物,怕也就给打死了,可见这石大人身上也担着好差使。【圣上向来分明,一场纠纷,怎地只罚了顾二叔?】
盛明兰道,【二叔那个人,姐姐也是知道。他性子倨傲,往往说话心是好的,却把人得罪了,何况还与太子殿下私交甚好一来二去,朝中弹劾他的人便多了。何况此次,他打的是御史台的人】
盛墨兰不介意自己的问话没得到回答,只惊讶地哦了一声,暗道怪不得没下死手,原因竟在这里。
言官么笔杆子就是冷刀子。
【得罪了御史台在前,主动打人在后,这样的把柄,又怎地不被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人利用?圣上便是不信,可难敌众口铄金啊】
盛明兰自然不会明言,家里那个怒气冲头,撂下豪言:有本事便去御前告,我顾廷烨还没怕过谁!
盛墨兰沉默起来,少时,目光投向盛明兰。
【毒杀亲子又是哪一桩?】
盛明兰回道,【是别人诬赖的罪名,曼娘那个孩子,京中人都晓得那孩子是被曼娘带走后才死的,二叔伤心都来不及,如何杀害?虎毒焉不食子,何况二叔已做了父亲。】
盛墨兰摇着纨扇,风儿拂过她娇艳的面颊,过耳际像一道轻轻的叹息。盛明兰的话让她想起-----爱时深爱、不爱时极其冷漠的盛父。年幼时她在家可谓受宠,长大后稍损其利益,处置起来哪还有半点父女情分在,那年她若一步走错,嫁去梁家,父亲对她恐不再有什么好脸色是,她盛墨兰有错,错在不够明智、错在愚昧自私、错在不甘心、错在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错在痴心妄想父亲一定疼她,可别人呢?一生没行过错、没脏过手昧过良心?
富贵人家家主疼爱又能如何,还有嫡庶之争呢,偏偏这些人都认为争的人贪心无耻、自私自利。【你说京中人都晓得真相,如何还能被人拿来当做罪名?六妹妹也是糊涂了别人听的的是一版,明日又出了一版,你说他们信哪个?】不待盛明兰回她,依旧说道,【别人从来只管闲言碎语,越是有离奇阴谋越是笃信,真相如何没那么上心。】
盛明兰晓得意思,顺着话道,【不管旁人信不信,四姐姐信了就成。】
【我自然是信的】至于信几分那是自己的事儿了。纨扇摇啊摇,热气祛一祛,可也架不住暑热扑在身上,暖不着曾经因父亲变脸而感到寒了的一颗心。她手上忽地一顿,凝了神色听起来。
盛明兰正垂首絮絮说着,没见着。正说到盛长柏来府,盛墨兰抬手放在唇上,轻轻点了点,示意她。
盛明兰疑惑着怎么了,顺着盛墨兰视线望去,瞧见一个嬷嬷带着一连串的人,还急急跑着。
以为是出了什么急事儿,盛明兰提着一颗心,她好不容才将事情道明,可不能篑在此处。
水榭冷不丁地奔上来一道小小淡绿色身影,丁玲铛啷清脆,朝着盛墨兰扑去。盛明兰定睛一瞧,只见一身碧草晕淡的绿色衣裳,梳起来的发髻别着明亮珍珠,额发下的肤色雪白,纤眉弯弯,葡萄一样的黑眼睛,灵动非凡。正是养在宫中的保宁郡主。
盛明兰虽不怎么喜欢盛墨兰,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女儿生得秀丽至极。
盛墨兰一见女儿身影,哪里还坐得住。当下站起身,急去几步,弯腰接住扑来的女儿,紧紧搂在怀中。一别五个多月,通着书信,也不上此刻抱在怀里来得安心高兴。
【好宜福,想煞母亲。】她抱着女儿,润了眼睫。
因为品级缘故,盛明兰不得不随周边人,蹲下身。
赵宜福自母亲怀里分开,扬起一张雪脸,脸颊红彤彤不知是跑的还是热的,像两朵小红云挂着。她刚张口想说点什么,那双和母亲十分相似的水眸,瞄到盛明兰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搂着脖子挨上去,凑到盛墨兰耳边悄悄地小声说了两句。
盛墨兰疼爱又好笑地点点女儿额头,知道她现在大了一点,懂得害羞了。她又抱了抱女儿的小身子,母女俩腻了一小会儿才分开,直起身,【六妹妹也起来吧】牵着宜福的小手,低头说道,【这是你六姨,见过吗?】
赵宜福冲母亲点点头,她养在宫中,与大伯的女儿玩在一块儿,时常可在长宁殿见到盛明兰。于是上前朝盛明兰道了个万福,盛明兰自是不敢受,连忙侧身躲了开去。
盛墨兰此刻见了女儿,分不出半点心思。见女儿小小一个,道着万福,别提心中有多怜爱。一走几个月,想着分离时,把她养在宫中,女儿格外乖巧懂事的样子,盛墨兰是伤了心肠。当下便和从前一样,将宜福抱至坐在膝盖上,招扇纳凉,命人拿果茶来;又问热不热、会不会有些饿了?从前喜欢吃的现在还喜欢吗?
伺候的其他人见她这副老母亲样,相互一看,含笑于眼。
一个宫装婢女,盈盈微笑上前一拜,【奴婢晋书,拜见王妃殿下。小郡主临出宫之际,奴婢怕天热中了暑气,伺候着用了半碗绿豆汤、几块山药糕;吃食上若说有什么不同,是比着从前多喜欢了几样。】
盛墨兰听她答得好,点点头,请她起来,【多谢晋书姑娘。】
【奴婢伺候小郡主,应该的。】
【下去吃些茶,也歇一歇】说完,又朝李嬷嬷、露种几个道,【天儿热,你们也下去缓缓,别跟我这儿伺候。】
李嬷嬷嗳了一声,领着七八个人给盛墨兰行了一礼,退下去毕。
赵宜福扑在盛墨兰怀里,见母亲一直捏着自己脸蛋儿,仰头小声和盛墨兰道,【宜福可没有长得圆圆的哦~】
盛墨兰噗嗤一笑,越发疼爱,捧着她的小脸儿,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发髻上的佛手玉簪清清脆脆。
见她们母女一侧嬉闹和乐,盛明兰不自在,也不敢贸然插话打扰。
放下作怪女儿柔嫩脸蛋的手,拿来银莲花小叉子戳了一块水果喂给宜福,瞥见盛明兰几次欲言又止的焦急模样,知道这事儿也要赶着讲明,便低头哄着女儿道,【妹妹可比宜福圆多了,去瞧过了吗?】
赵宜福咬着一小口水果,摇摇头,又好奇问道,【她有宜福漂亮吗?!】
盛墨兰顿时噎住,小小年纪怎么就争着谁漂亮了呢?她觉得这个问题过于刁钻了些,便起了祸水东引的念头,温柔诱哄着,【去问你爹爹去,看看咱们王府谁最漂亮,嗯?】
赵宜福听到爹爹二字,双眸一亮,母亲喂来的水果也不香了。从盛墨兰膝上一跃而下,衣裙旋得像朵刚开的花儿,牵起旁边款冬的手,给盛墨兰一福,秀丽的脸蛋儿漾起甜笑,【女儿这就去。】
盛墨兰点着头,嘱咐她慢些,又指派了廊下的丫头,吩咐她们撑了伞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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