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海神血

吴明知道，自己遇上了一次活祭，偏偏在这种时候，那个人不在自己身边。他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如此近。

        他甚至不知道这场祭祀是为谁准备的，在他的众多冒险经历中，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

        吴明猜测，这场祭祀甚至有可能是为传说中的“邪神”所准备。

        那种层次的力量不是常人能想象的，吴明只在那个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一些。

        那人说过，邪神往往有亿万分身，其中，最弱小的分身所具有的力量的万分之一，也足以使一座人类城市陷入疯狂。

        吴明积攒了很多保命的小手段，但在这种级别的存在前，那就和小孩子的玩具没什么区别。

        要想对抗神，就需要相同层次的力量。他拥有这种力量，不过被装在了玻璃瓶里。

        老头的吟唱越来越快，声调也越来越高，吴明的耳膜传来一阵刺痛。

        突然，老头停止了吟唱，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

        这次吴明听懂了，他说的是：“降临吧！”

        四周瞬间陷入了黑暗，只看得见篝火上摇曳的火光。

        一阵巨大的压迫感传来，吴明的心跳如擂鼓般剧烈跳动，虽然四周空无一物，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头顶，透过黑暗的天空凝视他。

        吴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地上，他蜷缩着身体，表情痛苦，他的内脏好像拥有了生命，都挣扎着想冲出体内。

        他看向身前，他的玻璃瓶就在不远处的地上，瓶内的液体闪耀着红宝石般的光泽，可他没有办法移动哪怕一厘米。

        祭祀似乎已经来到了高潮，老头跪在地上，头朝天空，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胖子和瘦子提着骨刀，狠狠砍向自己的手臂，刀刃没有丝毫阻碍便没入其中，像热刀切黄油。他们把手臂切成无数份，掉落的肉块没有任何内部结构，空空如也，就像无数大型的鱿鱼圈。

        做完这些，三人高举双手，好像在期待主人的奖励。

        一股力量拽住了吴明，他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拖到了五角星上。

        天空中，不详的气息逐渐凝聚。

        吴明感觉身体正慢慢失去活性，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

        顾不得体内撕裂般的疼痛，吴明弓着身子，朝瓶子处奋力弹起，他跃起到半空，看见瓶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估了个大概，闭上眼，用额头撞向玻璃瓶。

        所幸吴明没有脱靶，他成功撞到了瓶子，他素有铁头娃的称号，一下便将瓶子撞碎。

        瓶内的液体散落一地，在紫黑色的苔藓上，红宝石般的液体显得格外耀眼。

        吴明几乎陷入晕厥，他的脑袋很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听到耳边传来海浪的声音，一个红色的虚影出现在身前。

        ……

        漆黑山脉，山脚处。

        阴森的山间小路中，一道人影正缓慢前进，那人低着头，只露出一头红色的卷发。此时，她心有所感，抬起头，双眼透过密集的树叶，望向山腰处。

        她的瞳孔如同纯净的红宝石，华丽，摄人心魄。

        此刻，这座沉眠着上古之物的山脉中，正刮起一阵大风，所有的风暴都聚集在山腰的某处。

        吴明就躺在风暴的中心，狂风席卷，飞沙走石，黑压压的风暴中，似乎藏着什么可怕的存在。

        瓶中的液体挥发到了空气中，形成一层红色的薄膜，将吴明护在当中。

        吴明听不到呼呼作响的狂风，只能听到缓慢的海浪声，他混乱的大脑像浸入了冰水一般，瞬间清醒了过来。

        看着身前的红色虚影，吴明问道：“是你救了我？”

        虚影转过头来，吴明看不清虚影的面部，只能看到虚影小女孩般的身材和那头红色的卷发。

        她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看着吴明，看似脆弱的薄膜却将风暴牢牢隔绝在了外面。

        没来由的，吴明感到很悲伤，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地上。

        是你在悲伤吗？

        吴明感觉到了，这股滔天的悲伤来自眼前的虚影。

        失去一切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悲伤吧……

        吴明抬起头，他发现红色薄膜已经出现了裂痕，薄膜外，狂风居然有了形体，看起来像一张张狰狞的兽脸，正在试图咬破他最后的防线。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脑中走马灯似的回忆起曾经的一切。他感觉有些空虚，在他的记忆中，只有这世界陷入崩坏后的记忆，那之前的记忆，他一点都记不起来。

        他的父母是谁？他是谁？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人类。

        就连自己的名字和国籍，都是那个人给自己的。

        他感受到了另一种悲伤，一种仿佛来自远古的永恒孤独。

        某种一直潜藏在他体内的东西，现在觉醒了，正张开嘴使劲啼哭。

        吴明的眼睛被一层灰色覆盖，表情变得平静，他的心跳呈现出奇特的节奏，仿佛有很多个心脏在同时跳动。

        耳边传来杂乱的低语，他的脑中多出了很多不属于他的可怕记忆：铺天盖地的巨大生物正奴役着人类，人类麻木冷漠，自觉献上自己的妻女供主人食用，巨大的竞技场中，人类自相残杀，只为博主人一乐。

        从脚开始，吴明的身体渐渐被一层木制的外壳覆盖。树根，树枝，树皮……他的身体开始慢慢慢慢变成一棵树，树干仿佛是奇异的子宫，正哺育着藏在其中的存在。

        下一刻，吴明的头部就会被木头覆盖，他将完全陷入其中。

        但这种可怕的变化终止了，周围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一道身影正站在火堆旁，她如同定风珠一样，让肆虐的风暴瞬间停止。

        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天空不再阴云密布，云层中投下了阳光。

        吴明身上的木制外壳像遇到天敌一样，潮水般缩进了吴明体内，他眼中蒙着的灰色也随之褪去。

        那道身影转过头，红色的卷发发射着宝石般的光泽，她走到吴明身前，好奇地打量着他。

        过了许久，吴明才回过神来，他甩了甩头，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红发美女。

        “刚才发生了什么？”吴明问道。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捡起地上的玻璃瓶碎片，反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吴明有些纠结，他总不能说这是路过垃圾堆的时候捡的吧？

        最终，他还是决定说实话，毕竟眼前的人很可能救了自己的命，而且看起来很不好惹……

        “是我朋友给我的。”

        把那个人称作朋友，吴明觉得这不算骗人。

        “朋友？哪个朋友有这种本事，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是神血——海神的血，不过是海神小时候的血，功效不是很足。”

        “海神不是拿着三叉戟，骑着鲨鱼的大叔吗？为什么会是一个女孩？”

        吴明不禁想到刚才看到的红色虚影，已经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巨大悲伤。

        “你说的那是初代海神，他老人家早就退位了，现在，海神神格的拥有者就是一个女孩。”

        她说这话时，红发飘扬，眼神中透露着一些傲气，可吴明分明感觉到了她的悲伤。

        “神格……真没想到你会和一个陌生人聊这个话题，你不怕我吗？万一我不是人类呢？”吴明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她靠近吴明，鼻子凑到他身边闻了闻，有些疑惑。

        “我刚刚闻到了一些很可怕的气息，不过现在都没了，你除了有点臭之外，和普通人类没区别，难道，是刚才那东西的味道？”

        “那东西……解决了吗？”回想起刚才的一切，吴明还心有余悸，他差点被作为贡品献给了不认识的生物。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个奇怪的雕像上，眼神有些凝重，她不敢触摸雕像，只是蹲下观察。

        “刚才你遇到的，只是想借雕像偷吃贡品的小偷，如果是这尊雕像的主人亲临，你我都会死在这漆黑山脉。”

        吴明有些愣神，脱口而出：“是邪神？”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吴明，没有开口。

        突然，吴明想到了什么，连忙冲向火堆，将小绿焦黑的身体搬了出来。

        说来奇怪，小绿的身体没有因为高温变得坑坑洼洼，反而像木头一样，被烧成了黑炭。

        就连他的头发，也没有被烧光，而是成了黑炭的一部分。

        “见到他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但他比人可爱多了……如果我没猜错，他也是这场祭祀的受害者，甚至在我没来之前就被盯上了。”

        吴明抱着他的身体，神色悲伤。

        她看着这一幕，神情复杂。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小家伙是木灵，只要灵之心没有损坏，他还能活过来。”她对吴明说道。

        灵？吴明听说过这种存在，却从未真正见过，因为灵是最美味的食物，无数存在将其视为珍馐，所以活着的灵极为少见。

        “灵之心在哪儿？”

        她没有说话，将手放在了小绿的身体上，下一刻，焦黑的身体就碎成了无数粉末。

        “你干什么？”

        吴明又惊又怒。

        可他随后发现，粉末飘散后，他手中出现了一枚绿色的珠子，像一枚种子，却有玉一般的光泽。

        “哼，看到了吗？那就是灵之心。”说完，她转头离开。

        完了，她生气了，我在急什么？吴明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越走越远，突然转身。

        “想活命，就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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