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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没找到人。他从废墟下面爬出来了。”

        吴晓峰肥硕的身体坐在椅子里,双手交叠在小腹上,他对面是脸色苍白的苏易城,而那位秘书正在调节吊瓶的高度。苏易城好像没听见吴晓峰说的话,只是盯着注射液一滴一滴落下来。

        “你可能会觉得我会把你把你嘲讽一番,但我不会这样做。你已经付出了代价,而且换取了足够有价值的情报。”吴晓峰点了根烟,那名秘书脑袋转了转,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烟头夺走,“你做得不错,唯一犯的错误是,你一个人单独行动。”

        “我的能力不如他。在那个距离。”苏易城终于出声说话了,“如果我更谨慎一点的话,他是没有机会的。”

        “你我都知道,‘如果’这个词是很可笑的。”吴晓峰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卷,随意地弹了弹烟灰,“如果不是秘书在,你已经死了一次。你家老头也要伤心了。”

        “我死了没什么大不了。我姐姐,我哥哥还在,那就不会动摇家族的未来。我只是个边角料而已。”苏易城自嘲地一笑,“活着的时候总是惹麻烦,或许我死了,对他们来说才是最优效益的选择。”

        “正是因为你一直这样想,才无法与你的几位兄弟姐妹比肩。你自己轻贱自己,又怎么让别人看得起你?”吴晓峰哂笑道,“或许有点交浅言深,但我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有六个字送给你:自尊,自爱,自强。”

        苏易城看上去不为所动。

        “就连他,这个废人,在这方面上也比你强。”吴晓峰往边上撇了撇头,示意了一下。

        曹敬皱眉,指了指自己:“你说我?这到底是夸我还是贬我?”

        接到消息后,吴晓峰和公安部门的人赶到了仓库,挖开倒塌的仓库后却没找到人,吴晓峰立刻要求拘留所有当时被送往医院的伤者。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医院那边清点人数,发现已经少了一个人。梅和勇再度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了。

        在福利院听取报告的时候,曹敬也被吴晓峰要求留在一边。行动失败,作为鱼饵的曹敬也没有了效用,梅和勇再蠢也应该知道,曹敬是一个危险的目标。曹敬不知道吴晓峰为什么让他留下来,单纯是因为姐姐的关系吗?他不觉得吴晓峰会是那种“给曹雪卿一个面子”的人。

        “你有什么想法?”吴晓峰把烟衔住,向曹敬伸了伸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当年教的东西还记得么?”

        曹敬沉思片刻,他不知道吴晓峰这话是什么意思。

        “目前形势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曹敬首先下了判断,“是因为这个叫梅和勇的杀手,最大的优势已经丧失殆尽。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这种信息上的优势是他行动最大的倚仗。但从杜云娟案开始,一个纯粹的巧合事件,让他的信息优势逐渐丧失。到现在,苏先生和他打了一场,让我们知道了他最大的底牌,他个人能力的性质,我想找到他并抓住他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吴晓峰点点头,算是认可他的看法:“是的。我以前就强调过很多遍,只要进行有计划的针对,绝大多数进化者都能被轻易拿下。这杀人成性的狗崽子已经完全暴露了,找到他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只要能找到他,我们就能对他进行抓捕。”

        远距离射杀……探明对方能力后,众人心中全部浮现出了这个方案。梅和勇的能力只有在近距离能够发挥出最大作用,其衰竭能力随范围增大而下降,超过三百米后,他的衰竭场已经微乎其微。

        针对他强韧的自我再生能力,一针大剂量的催眠剂就能够解决问题。如果下定决心当场击毙,还有数种严格管控的生物毒剂可以生效。当年英国出了个佛洛伦斯之后,各国都研究了相应的强效生物毒剂。

        “还好不是战略级。”曹敬苦笑道。

        “那我们就不用打了,先写好遗书吧。”吴晓峰冷笑,“战略级就是战略级。哪怕真正偏向战斗的战略级少之又少,他们也不是你我所能够企及的。”

        曹敬以前和津岛郁江讨论过这件事情,也就是战略级到底为什么被称为战略级。是因为强大的威力,还是不可替代的功能性?英国毒巢圣人佛洛伦斯,身体内部器官与常人不同,能力觉醒后不自觉地分泌出致死毒质,在导致同学大量死亡后不得不二十四小时生活在隔离房间内。

        直到被她的导师阿米契斯训练成功,佛洛伦斯的儿童时期一直是痛苦而压抑的:在她造成数十人死亡的惨案后,社会舆论压力一直逼迫政府将其处死。这个故事写在阿米契斯的教育学著作《深入关系》中,是曹敬大学时的必修书目。

        佛洛伦斯之所以从杀人凶手转变为“圣人”,是因为其在深入理解自身能力后做出的绝妙运用。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佛洛伦斯以自身为培养皿,培育出数种能够激活人体能量,修复组织损伤的新式蛋白酶,并将其量产化后大范围运用在前线战场,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战争的走向。

        战后,佛洛伦斯将自己所生产的数种有益蛋白酶无偿提供给国际红十字会,并赠与各国样本,以让更多人获得这种福利为宗旨,为医学事业的发展而奔波终生,一辈子活人无数,终生未嫁。在死后被英格兰圣公会奉为“神圣佛洛伦斯”,也被称为“毒巢圣人佛洛伦斯”。

        佛洛伦斯作为历史上最著名的早期战略级进化者,其个人在作战方面的效能非常低,在亚太共和国评判标准中,或许连一级证都拿不到。但她作为特种生物制剂制造者的功能却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够替代。作为英国国宝,她的崇高地位可说是名副其实。

        亚太共和国行事风格一向低调,严格奉行秘密主义。仅有少数战略级被推到台前来,比如之前广告中展露成功人生的拍纳侬东将军。不过市井中的人也大都知道,共和国的真正长城是两位从数十年前就屹立不倒的老人,他们在民间被亲切地称为袁老爷子和蔡老爷子,“蛊王”和“青神”。

        而更深层次的一些人士,比如苏易城背后的那些人,就不是一般民众所知晓的领域了。

        在和津岛郁江讨论许久后,曹敬得出结论:战略级通常都是通过自身能力能够撬动世界局势的人。一个能够大肆破坏的进化者未必是战略级,因为飞机和坦克能够做到一样的事;但能够发明量产多种灵丹妙药的人、能够改变大范围生态环境的人、能够遥感千里的人……这些人一定有着战略级的重要性。

        一个能够读心的人呢?曹敬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有没有成为战略级的可能?

        他问自己,得到答案是,不可能——

        那只小灵通被接通了。

        【……你死了没?】

        “让你失望了。”梅和勇蹲在厕所隔间里,盯着门上的脏乱涂鸦。医院是一个好地方,他喜欢这里,弥漫着濒死和衰弱的气息。哪怕突然衰竭死亡,在这个生死轮回之所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对方的语气的确很失望,梅和勇知道自己的线人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但那只是给他增添了一点生活乐趣。

        “我要的资料,到手了吗?”

        【我交给你的话,事后我一定完了……】

        “诬陷给别人吧。”梅和勇理性地提出一个解决策略,“找一个所有人都看不顺眼的人,然后把泄密这件事栽赃到他头上——这还用我教吗?是不是你拉屎都要别人帮你提裤子?”

        【呃……呜呜……】

        哭了。梅和勇冷漠地想,真是没用的东西。

        【我知道了……我会给你带来的……】

        他无法抗拒这命令。

        约定情报交接地点的过程中,梅和勇握住自己那只变形的手腕,猛地一较劲,咔嚓一声将骨头掰断了。之前长歪的手腕关节软软地垂落下去,像是一只橡皮手套。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声都没哼。

        他缓缓把手腕放在正确的位置,需要保持一会儿这个姿势,骨头就能够回到正确的地方。

        不得不跳过那个教育局的小子,直接前往计划的下一步,而代价就是用掉了一枚身处沧江市核心高层的内线。这个代价不可谓不大,然而这次任务的重要性能够抵得过这点损失……这是他的上司说的。

        从个人角度上来说,梅和勇不关心什么圣子降世,也不关心什么进化者的弥赛亚,他只是一把利刃,一颗子弹,一剂毒药,一头拴着项圈的受训猛兽。他只关心完成任务,在这个过程中多吸取一些生命。毕竟,如果旧世界即将终结,那吃得饱一点大约不会错。

        隔壁蹲位的人如果不是在专注读报纸的话,大约能够听见轻微的磨牙声,以及一句呢喃:“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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