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保密会议，出席二十三人。

        骆长安夹着一个公文包走上台，在投影仪上放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面部上半区被打码，正在流鼻血，能看出神情憔悴的模样。下一张照片，还是同一个人，但这一次连耳朵里也淌出污血来。

        “这是‘祝福’。”骆长安扬声道，“一种新型人工病毒，能够引发免疫系统紊乱，以及对人体大脑的部分区块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其最终效果是导致对语言认知能力的丧失，以及抽象思维能力的削弱。当然，最严重的后果之一是死亡。目前我们已经得到消息，某国某激进派别试图在我国中心腹地释放这种病毒。”

        骆长安看了一圈，台下没人说话。

        “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阻止‘祝福’病毒的投放和扩散。而这一次大规模公众幻觉事件，在发生时间上和病毒进入燕京的时间点过于接近，我们认为这并非是巧合，而是为病毒事件做出的一重掩护。吸引我国情报机构和公众的注意力，在我们对幻觉事件投入精力的同时，他们则开始进行病毒的投放。”

        有人举手问：“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如果只是投放病毒，对自来水厂、空气、医院、车站……这些人流量大、波及范围广的地点直接投放就能达成目的，为什么还要再启用别的力量?”

        骆长安点头道：“我们相信‘祝福’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病毒，防疫部队和处理人员已经严密监控了我们能监管的所有常规渠道，但始终没有可疑的动向。另外，近日发生了几次频繁的情报人员活动，有迹象显示不同国家的情报人员都在秘密追逐病毒的消息，甚至发现了交火留下的痕迹。他们的目标并不一致，夺取病毒的本体、阻止病毒的投放，甚或推波助澜……‘概念砂’的崇拜者来到燕京也有他国势力背后推动的痕迹，现在燕京市内一片混水，我们需要在这片混水中抓住真正的黑手，获取‘祝福’的真实信息，阻止这起灾难。”

        坐在角落里的曹敬一直在观察与会众人的表情变化，从骆长安透露的信息来看，这已不是普通的进化者案件，而是牵涉到多国势力的重大恐怖主义事件，从可能造成的后果来说，可谓是国家暗面的战争。

        自从姐姐成为战略级以来，曹敬就有过预感，自己可能也会被卷入这个级别的事件，但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严重……

        在场众人中唯一没有表情变化的就是吕君房，很奇怪，他为什么如此临危不乱，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吗?在被单人软禁的那几天里?

        “现在，我们对病毒的正体尚没有一个得到证实的推想。我们的病毒学专家和进化者已经在进行高级防疫程序，在燕京城里散播免疫增强蛋白。最坏的可能：病毒的正体是一个我们未获得过情报的战略级，是其个人进化能力产生了‘祝福’症状。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必须在第一时间找到和消灭其本体。”

        “那幻觉事件呢?”有人在台下问。

        “也必须处理。”骆长安斩钉截铁地说，“两者都需要处理。”

        “是谁想投放病毒?”吕君房拖长声音问，“是谁有动机在我国首都投放病毒?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是说，这件事的利益驱动在哪里?”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会儿。

        骆长安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

        吕君房报了几个国家的名字，都是足以影响世界局势的政治实体，然后解释道：“我国产生动乱，对于这些国家来说并非是好事。在全球一体化的今天，虽然从竞争的角度上来说，削弱主要对手是应有之义，但这种恐怖主义的大事，连他们自身也会受到影响。特别是这种高危性的病毒，难道他们不怕传播到自己的国家，造成全球性瘟疫吗?”

        骆长安的表情不置可否，但没有打断吕君房的发言。

        “海对岸的总统大选刚结束不久，小斯坦利是保守派推出的新代表，没看出他有激进冒险的苗头。在国际恐怖主义盛行的当下，全球政府都偏向右倾是大势所趋。会采用这种极端策略的只会是极端恐怖主义组织，哪怕我们西边的大邻居也不会冒进到这个地步。他们和我们在地缘上太接近了。”

        吕君房侃侃而谈，最后总结道：“这个情报是从哪里来的?会不会整个‘祝福’事件都是一个假情报，一个幌子?并非幻觉事件是‘祝福’的掩护，而是整个‘祝福病毒’事件都是为他们实行更深远目标的一个掩护?”

        “我们有足够的证据。不要乱猜测了。”骆长安打断道，“我们的情报人员接触到了这次病毒投放事件的推动者，用沉重的代价得到了这个情报。并且还有一名情报人员被祝福病毒感染，出现了症状……虽然她已经从感染中恢复过来。我们的病毒学专家和能力者在她身上进行了多次检测，否定了祝福是传统病毒的可能性，传染渠道……目前未知。”

        “什……”吕君房的表情大变。

        骆长安点头道：“我现在就请她进来。”

        一阵椅子翻倒的声音，在座众人有一小半惊得站起身来。本能反应，曹敬心想，哪怕知道不会传染，但还是本能地感到惧怕。

        骆长安点了支烟，然后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曹敬一挑眉毛，还是认识的人。

        苏易城的秘书，那个在沧江市有数面之缘，曾经参与了对那个进化者杀手剿灭行动的瘦小秘书，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几个月没见，她好像比原先更瘦了一点，前段时间似乎受过伤，头上贴了两块还没取下的小绷带。整个人看着有些疲惫，但精神良好，依然处于完全状态。

        啊。曹敬突然意识到，苏易城就是那个“情报人员”，他之所以躺在医院病床上就是因为这次病毒事件，在情报活动中受到了枪击。曹敬真的完全没想到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竟然是正牌的情报人员，间谍吗?他明明是国内进化者家系里的名门出身，怎么会在一线情报战线工作?不，正因为是进化者家系里的名门出身，才是间谍的最佳选择?他好像去国外留过学，在国外的时候因为家世被他国情报机关主动接触，然后顺势成为双面间谍……原来如此。

        一瞬间曹敬猜想了很多，怪不得苏易城总是一副被精神压力摧垮的模样，原来他做的是这种工作……

        “我们进行了长时间的隔离、观察、检疫，包括各种渠道的志愿者接触。我们确定这种场合不会传染。”骆长安解释道。

        苏易城的秘书安静地站在骆长安侧面，泰然自若地承受众人的目光。曹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与骆雯并不像。曹敬曾有一种荒诞不经的推测，就是“秘书”部队全部是进行过教化程序，被洗脑过的人，这个理论能解释很多问题。内务部是国务院的直属部门，他在想这个秘书是不是也有被掩盖的过去，被重建的自我，吴晓峰一定知道很多秘密。

        “等会议结束之后，曹敬先生和相关人士请留一下。”骆长安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会议主持人正看向他，“想请你对她进行一次心理检查。”

        与会人员全部看向曹敬，这个坐在角落里的不起眼的人。

        “心理检查?”

        “是的。”骆长安笑道，“结合幻觉事件，我们的专家推测‘祝福’病毒可能是某种超心理学意义上的病毒。其存在不建立于物质基础，而是心智层面上的催眠、幻觉之类，对于人类头脑认知层面的误导和破坏。幻觉事件很可能是病毒产生的某种我们还未能解明原理的副作用……”

        这个推论过于匪夷所思，曹敬过了两秒钟才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超心理学，这个词过去通常和巫术、神秘主义等联系在一起。他在上学的时候，研究心灵感应、超感能力的时候读过相关资料。但它很少进入主流学界的视野，特别是当进化学科，进化者产业欣欣向荣的同时，心灵感应这个晦涩难解的地带颇受冷遇。

        “不可能!”津岛郁江拍案而起，“这不是把他暴露在真正的病毒传染环境中吗?”

        骆长安点头承认了这一点，肃容道：“但总有人要来做这件事。如果曹先生不愿意的话，我们也不会强迫，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够接下这件工作。我们会解开张小茗的心理防御，请你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进行调查。如果我们对祝福病毒本质的推测是错误的，那我们就推倒重来;但如果吴先生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你就能发现‘祝福’的正体，帮助我们解开这两件大案的谜底。”

        看曹敬一时没说话，骆长安又加重语气道：“这是一件非常高风险的任务，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做出回答。”

        曹敬笑了，他问：“吴先生?吴晓峰先生?”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曹敬笑了整整十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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