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这头，楚泽鹤还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挫败了琅风派的小阴谋，只心里慢慢琢磨林白泽的话。

        叱龙香虽不是什么烂大街的香料，但加个‘神’字着实有些过誉。

        此物来历也简单，不过是冥教曾经一任喜爱熏香的教主配出来的，因为原料珍贵，香味霸道，经久不散，可躯蚊虫蚁蛊，故名‘叱龙’。到楚如泉和楚泽鹤掌教时，教主已不怎么研究蛊毒之术，这香对他们来说只是个身份象征。

        更何况叱龙香早已存在数百年，为何现在远在江南的琅风派大弟子来找？

        人十在距离叱龙庄十里处停下来，打着手势让众人分散刺探消息。楚泽鹤让身后的地字影卫跟上影十二，自己独自一人去人十分配的地方探听消息。

        叱龙庄算是个大香料作坊，里面汇集世界各地搜集来的香料原料，根据香方或研磨、或烘干、或油浸，再按配比，最后磨成香粉或是搓成线香，上贡到冥教各分舵的长老与冥教教主、少教主处。

        要供养如此多人，运输来往物资，周围必然有城镇和官道。故叱龙庄离凉城十分近，经过庄里的人也多经过凉城。此外，叱龙庄背靠断崖，崖下是一望白色的冰雪平原，有水源经年流淌，即使是如今严冬亦未全然冻结。

        因为楚泽鹤伪装的影卫武功最差，是以人十分配他探查的正是这片堪称荒原的地方。

        楚泽鹤站在断崖平原下面，仰头上看。碧蓝天空之下，原本是叱龙庄位置的地方，已经没有原先那金丝楠木筑成的小院子。只余些许烟雾飘向天空，有一股浓烈的香味混杂在空气中。

        林白泽三人说的不错，叱龙庄果然被一把火焚了，连带着那些香料和储存的香方一同化为灰烬。

        这几年冥教如日中天，楚如泉更是春秋鼎盛之年，再加上自己神功大成。楚泽鹤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人敢如此光明正大对冥教势力动手。

        楚泽鹤突然想到前世的那覆灭冥教的人……会是那小子吗？

        他沉下脸来，看向广袤的平原。

        他脚下的土地洒了许多燃尽的香灰，在白雪上的点点灰色痕迹分外扎眼。再往远看就只剩无尽的白雪。这几天下了不少雪，许多痕迹都被掩盖了。

        楚泽鹤与正经影卫不同，自不可能认认真真一点一点查看可疑之处。他化掌为刃，运起玄冥神功，其气势之盛，竟卷得地上雪片纷飞，空中风声大作。楚泽鹤伸手前指，一点空中，轻道一声：

        “破！”

        这纷飞的冰雪，和地上层层叠叠的白雪，仿佛被猛烈的春风吹开了一般。劲气如长虹贯日，须臾便破开积雪，不伤底下冻结的黑色土地分毫。

        那地面上，赫然是已经变黑的血液痕迹。

        楚泽鹤微微皱眉。

        他四下看了看，判断有人在此打斗过，且将现场处理了一遍，拖走了尸体和兵刃。恐怕是因为天气原因，此人认为血迹不处理，过几天也会因为冰雪融化掩埋而彻底消失，所以……

        不，不对。

        此人都已经处理了尸体和兵刃，为何不再顺手处理这点血迹？他处理得十分缜密，若是影卫来此处探查，用匕首挖开积雪定然会将现场破坏得一干二净，为什么又百密一疏，没处理地上的血迹？

        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来不及处理就必须离开。

        楚泽鹤抚着下巴，又运功点散了几处冰雪，若是处理现场之人知道了，怕不是要气得吐血——他哪能想到有人竟内力如此深厚，又能掌控得这般精妙，可以在这么雪落了这么多天后，不损伤地面的吹散冰雪，露出自己没及时处理的痕迹。况且又是多倒霉才能遇到这样的大人物，屈尊降贵，亲自来此寻这些或有或无的痕迹？

        果不其然，很快楚泽鹤便发现了地上有一处拖拽痕迹。

        跟着这痕迹走了数十米，楚泽鹤找到了一块边缘烧焦的黑色锦袍衣物碎片，和一片骨埴。

        说“一片”，是因为这片骨头像是被人砸碎了一般，没有一处完好。根据骨头上的痕迹，楚泽鹤推测此人毁尸灭迹的手段是先烧了尸体，再砸碎了骨头，掩盖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楚泽鹤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在香坊附近焚烧尸体，这气味为何不会被人发觉？

        这尸体附近实在是没剩下什么可以表明尸体身份的东西，也没留下表明凶手去向的痕迹，足以证明凶手行事有多缜密。

        这里发生的事情，与叱龙庄被焚有什么关系吗？

        楚泽鹤运起轻功，搜了搜周围和断崖壁上，没再发现什么痕迹，看着集合时间快到了，便先去城镇司影堂的院子里赴命。

        结果到了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最早到的。

        楚泽鹤：……

        人十疑惑的看着他，仿佛在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属下，发现了这个。”楚泽鹤掏出自己发现的锦袍碎片，递给人十。人十仔细端详，摸了摸，又闻了闻，只说：“此物并非冥教所属，你在何处发现的？”

        于是楚泽鹤将断崖下发现了打斗痕迹，痕迹如何被人抹平，此人又如何处理了尸体，尸体周围又有什么东西一一汇报。

        楚泽鹤说完，又有几个影卫陆陆续续来了院子，却都没什么重大发现。只有一个影卫说此处城镇有居民见过两个打扮似是极有身份的人入城，一人一身金底黑纹袍，一人一袭青衫广袖，身负长剑。

        身负长剑，青衫广袖？楚泽鹤心里一动，心想莫非是那家伙？可那家伙现在不是在朝廷吗？

        此时早已过了集合时间，来的人却寥寥无几。人十眉头越皱越紧，楚泽鹤也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不仅是执行任务的影卫没来，连跟着自己的地字辈影卫亦未回来。

        人十扫了一圈影卫，居然没有说话，只是开始打手势：去查探城主府的两人、查探叱龙庄的四人、查探官道的两人和查探客栈的两人未归。

        他竟是已经开始怀疑这个小院被他人监视了。

        楚泽鹤倒是开始对人十刮目相看起来，只是恐怕此人上一世折在这次任务里了，不然这样心思缜密的人物，自己又怎么可能完全没注意到。

        人十继续打手势：所有人与自己一同行动，前往城主府。

        确认每个人都收到后，人十先行掠出院外，其余人依次而出。

        凉城算是个边陲小城，天高皇帝远，与异域边疆挨得近些。城主是个老将军，颇有几分江湖气，因为叱龙庄的缘故，冥教与此人打交道时间也多。

        只是才刚遥遥看见城主府，楚泽鹤便察觉到府内有三位绝顶高手——气息如丝，绵长不断，乃是一击必杀的龟息大法！

        而反观人十这边，居然看似毫无察觉一般，仍全力前进。楚泽鹤皱眉，足尖点地。如云鹤穿行，即时便掠至人十面前，打手势让他停下。

        此处三人早已埋伏许久，众人并无察觉，若是他们闯入，只怕有去无回。

        人十皱眉，不解看他。

        楚泽鹤打手势，示意自己先打头阵，以防有诈。说罢，不等人十反应，自己先扎进了城主府上空。

        习武之人运起轻功，可拔地三尺，腾空而行。可空中并无助力，若被人偷袭，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这三位高手又是何等精明，怎么可能中了楚泽鹤的圈套。他们本就是要一网打尽，若是先行动手，打草惊蛇，剩下那几个跑了可怎么办？

        但楚泽鹤猜的便是他们不会动手！

        故待三人察觉楚泽鹤的真正目的早已晚了。

        只见楚泽鹤瞬息掠至一人身边，轻轻一挥手，那高手竟被真气震断心脉，立时而毙，同时楚泽鹤这一手无声无息，在人十等人看来不过如轻抚落叶一般，看不见半点出手的痕迹。

        眨眼间，这院中的高手便只剩两人。

        楚泽鹤落地之后，那两人早已失去了最佳动手时间，但这人武功深不可测，他们对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上。

        下一刻，城主府院子里多了三道对峙的身影。人十面目一肃，即刻带人支援。

        楚泽鹤放下心来。

        若三人围攻，他可能还防备一些。现在只剩两人，早已不成气候。在人十等人加入战场之后他便悄无声息擒下一人，剩下一人自是被人十擒下。

        “说，你们是何人，城主府其余人在哪里！”人十卸了两人嘴里藏的毒药，质问到。

        两人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别说是那两个来探查的影卫，就连整个城主府里都是一片死寂。像是所有人都人间蒸发了一般，丫鬟、小厮、仆役全部无影无踪。整个城主府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但一路走来，凉城大街上明明还是人烟熙攘，摊贩络绎不绝的样子。这座城市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城主的消失，仍在兀自运转着——说明众人绝不是被外人屠戮，而是有什么认识的人让他们先行尽数离开了。

        看得出来，这两人都是受过训练的杀手，严刑拷打自然不会有用。人十掏出了一颗通体紫色的药丸，塞进其中一人喉咙。

        楚泽鹤认得，此药名为‘搜魂’，能让人吐露心声。说是药，更像蛊。

        待那人吞了药后，人十发问：“这府上的人都去了何处？”

        那人双目圆睁，呼吸急促，脸上青筋毕露。他弓起身子，惨叫般回答：“死……死了。”

        “全死了？”

        “是……”

        “来这里探查的冥教影卫呢？”

        “和他们……一样……”

        人十皱皱眉，看向那个没服药的人，那人看着他的伙伴，惊骇不已，心里只道不愧是魔教，有如此多折磨人的法子和邪术。

        人十又问服药那人：“谁让你们留在这里的？”

        “沈……大人……”

        “你们留在这里干什么？”

        “杀你……杀你们……”

        “那个沈大人是何人？他知道我们是谁？”

        “他……我，我不知道……”

        楚泽鹤上前一步，突然问了个问题：“你主上，可与当今圣上有关？”

        人十惊疑的转头看向楚泽鹤，没想到那杀手突然惨叫一声，用前额直直砸在地上，像是想把自己磕死一般。楚泽鹤手疾眼快点了他穴位，将他定在原地。

        人十转向楚泽鹤，面目冰冷的问：“你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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