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平成十三年的夏天，晴世无疑是忙碌的。

        她向家里提出自己未来会去咒术高专并且想要跳级的想法，结果发现，父亲浅水崇次实际上是家里最不同意的人。

        浅水崇次能和妻子相识，就是因为咒术师这个职业，他见过妻子还是咒术师时受过的伤，也知道女儿口中说的咒术高专是怎么样的存在，身为普通人的他，在心里深深的觉得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光是听妻子说过的事情，就可以看出那个世界出现事故概率很高，而且年纪轻轻就丧命的大有人在，能够活到高龄的人基本就只有那些黑了心的高层出身，太危险了。女儿眼睛里看见的世界本来就已经足够烦恼和痛苦了，去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的？还有跳级什么的，现在这样一点点升上去就很好啊，晴世的学习这么好，有这种空闲的时间拿去玩不好吗？想要和好朋友深羽一起当然也是可以做到的吧？明明是可以小学国中一体的学校，完全不存在日常看不见对方的困难。

        “爸爸，答应我吧，答应我吧……没有爸爸的同意我连饭都要吃不下去了。”晴世难得地抱住自己的父亲软声说话，“我想要和深羽同级，也是真的想去咒术高专那边读书的，我的咒术还有术式真的需要修行啦，你就答应我吧~”

        看着在自己怀里不停撒娇的女儿，浅水崇次很头疼。女儿突然开始黏人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的，但是目的是为了让我同意她未来志愿和跳级这种事，真是心情复杂啊……

        “不行，太危险了。”浅水崇次拒绝，“家里让你学习那些体术什么，是担心你被欺负，而且小晴就会遇上咒灵。妈妈不是会术式吗？她也可以教你的，你要想更好的修行可以叫妈妈还有爷爷他们帮你，爸爸本来就很担心你了，根本不想你去那个高专读书。”

        “但是没有足够的实践我的术式没办法完全拓展的，我想要学习领域啊，爸爸你答应我吧，没关系的，我去咒术高专那边，大神官知道的，他会保护我的，我也会很小心的，绝对不会出现危险的。”晴世为了能够让自己父亲答应请求，抱着自家老爹晃来晃去。

        可惜，他知道自己肯定还是拗不过这个很有主见的女儿。

        于是浅水崇次想到了女儿想要跳级陪伴的好朋友，“那深羽呢？小晴不是和深羽是好朋友吗？你如果去了那边，深羽怎么办？”

        “不用担心，到时候深羽会进神社本厅的，大神官和她之间已经说好了的，只要她愿意，神社本厅的水无月神主会竭力培养她成为做祭主的，就是成为本厅内灵力最强的神主。”晴世想起深羽要求自己带她去见大神官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其实所有人都同意了，只有我了对吧？”浅水崇次一听，大约也明白了。

        晴世把脸埋在父亲的肩膀上，瓮声瓮气，“爸爸一直因为自己看不到那些东西，可是家里都是和这些相关的事情，所以，很害怕我因此受伤，其实我知道哦。”

        “知道你就听话啊。”浅水崇次叹了一声。

        “我在长大嘛，经过谨慎思考后决定的，总觉得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以后去了日上山，遗憾把山和水都堆满了可怎么办？”晴世轻声说道。

        “不要说这种话。”浅水崇次皱起眉头制止了女儿的话，而后沉默了半晌，抬手轻拍了一下女儿梳好的头发，“那小晴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注意安全，不要陷入危险就可以了，不过你既然要跳级开学就得进行考试，需要买书和老师吗？”

        “书的话，深羽有，直接喊她带过来就可以了。”晴世一听父亲明显的语气，五官都飞扬了起来。

        “那把她请来家里小住一段时间吧，小晴是这样想的对吧？”浅水崇次示意女儿松手，起身准备去和跳级相关需要的资料。

        两天后，深羽带着自己五六年级的一堆教材来到了永山神社，陪着晴世也开始了每天都要学习十个小时以上的生活。

        两人本身就是很亲密的好朋友，加上在东京那会儿说开之后，关系更近了，但陪着深羽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一直以来很黏姐姐的真守身上能得到的关注和时间开始变少。起初真守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可随着深羽在家里待的时间越久，他的不满也逐渐加重，每天要赖在姐姐身边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对深羽的态度也成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那种不友好来。

        “怎么了，真守？”晴世抱着弟弟，趁着学习的空闲与深羽一起坐在廊下，“姐姐一直都有在这里，真守不是一直都和姐姐在一起吗？”

        “吃醋了呢，真守君。”真守的心很透明，甚至不用看取，深羽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来他的敌意来源，“原来男孩子这么大还要被姐姐抱着吗？”不过看着和晴世很相像的面容，她心中并不是很介意这个孩子的敌意。

        “姐姐，你让她走开啦。”真守见到雏咲深羽仿佛在看幼稚小鬼的眼神，心里的不愉快一下又拉拔了几个高度。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想从他身边将姐姐抢走的雏咲深羽赶走。

        晴世能知道弟弟在想什么，抱着真守轻晃，“不行哦，真守，不可以对深羽这样说话的。”

        “明明我才是和姐姐最亲近的人，她一来，你、你……”不过五六岁大的真守很难接受姐姐和别人亲近，还会为了别人说自己这件事，从婴儿时期就得到了姐姐很多疼爱的真守气得把嘴一抿，像一只被背叛了的小猫一样，从晴世的怀里跑了出去。

        跑了。晴世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一下我可真的有点不太会处理了。”她和真守一起长大，又因为自身的原因，很多时候对于弟弟的性格还有和自己亲近这一方面的事情都是一种近乎过分纵容的态度。在年长弟弟好几岁的晴世眼里，弟弟黏人，这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但同样很亲近依赖自己的深羽出现后，两个人出现的矛盾点成了自己这件事，着实让晴世觉得可爱和苦恼。

        雏咲深羽看着神宫真守跑走的方向，跟晴世开口道：“让我先和他说。”说着，她便起身离去。

        神宫真守并没有跑远。永山最不缺的就是树木，神宫家的庭院连着大山，沿着前人铺放的石阶走了不远，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没有看见姐姐追上来的身影，气得跺了一下脚，低头走到一棵大树后面生起了闷气。而没过一会儿，当他听见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时，又忽而眼睛一亮，等探出头看到是雏咲深羽时，脸上的郁闷藏都藏不住。

        “你来干什么？”神宫真守也没法真的和雏咲深羽发脾气，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问道。

        “看看幼稚的真守君还要跟自己的姐姐生多久的气。”雏咲深羽找到了神宫真守，也就不打算再往前走了，“真守君现在果然还是小孩子呢，总是希望姐姐多关注自己什么的。”

        “我和姐姐是最亲近的人，想要姐姐多多关注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神宫真守皱起眉头，转头看向雏咲深羽，“你不也是很想要姐姐陪着你吗？你和我一样幼稚，不，你比我大还这样，那应该是更幼稚的行为吧？”

        雏咲深羽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儿，“不，不一样，我要小晴一直在我身边，所以会努力地去靠近她，不要被她抛下。”

        “因为小晴不可能永远只待在这里的。”

        “不对！”神宫真守打断了雏咲深羽的话，“你说的不对，这里是我和姐姐的家，就算姐姐比我大，会去上学、出远门，可无论如何，姐姐都会回家的。”

        神宫真守，也是个被爱簇拥着的孩子呢。雏咲深羽听见他可以说是天真的发言，神情冷淡，却在打量眼前这个小男孩儿。

        他的眼睛干净明亮，脸上的表情还学不会隐藏，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一个美好的世界，甚至，拥有着和姐姐几乎没什么差别样貌的神宫真守可以说是十分幸福的小孩。甚至可以说是幸运，他不用听见谎言，也不会被痛苦刺伤，不需要一夜之间的长大，天真的认为重要的人每一次的转身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永远不会离开。这种幼稚，雏咲深羽不讨厌，她知道晴世也是很喜欢弟弟的天真可爱，因为那是他们自己身上无法再拥有的东西。

        吃过苦味的东西后，就算忘性再怎么大，舌头都会记着那种感觉的。

        他还小，身边的人不会故意让他品尝到人生必然会出现的苦涩。

        “真好啊……”雏咲深羽拉长了声音，轻声说道：“真守君这样，真是会让人很羡慕。”无怪乎晴世对他这么疼爱。

        “什么意思啊？”神宫真守不懂。为什么雏咲深羽突然说这样的话。

        雏咲深羽摆摆手，“没什么，你不用这么介意我，小晴就是小晴，对你的喜欢没有减少，如果有一天她被抢走，不是我……”最可能的应该是无法挣脱的命运。但未说出口的话，她没有打算和这个孩子说明。做一个孩子挺好的，快点长大吧，但也慢点看清这个世界吧，真守君。

        与晴世相像的神宫真守本质上是个好孩子，他听见雏咲深羽这样说，知道她不会抢走自己的姐姐，抿着的嘴巴就忍不住扬起了微笑的弧度，“那，那我为之前对你不友好的事情，向你道歉。”

        “对不起。”

        “我接受了哦。”雏咲深羽点点头，“那真守君不会再和小晴闹别扭了吧？”

        他摇头，“不会了。”本来他也不会真的生姐姐的气。

        “那一起走吧，小晴还在等我们。”雏咲深羽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走。

        “嗯！”

        两个人在大树下说开了之后，真守再也没有对深羽表露出不满或不友好的情绪，另一方面，晴世也找弟弟私下里谈过话。

        在得到了姐姐和雏咲深羽的双重保证后，随着相处的时间渐久，真守也就忘了自己之前怎么和雏咲深羽不对付的事情，两个人关系渐渐也亲近起来，遇到有趣和好玩的事情也会分享。在弟弟和朋友没有了矛盾之后，暑假里的这一个月时间对于晴世而言相当的充实，并且她在新开学前的八月末参加了学校的跳级考试，成绩优异，很轻松地当上了雏咲深羽的同班同学。

        本就关系亲密的两个人可以说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后来也不知道雏咲深羽怎么和养母说的，推掉所以工作并且还退出了演艺界，成功地住在了晴世家里；神社本厅内部不知经过了什么样的商议讨论，最终确认，令雏咲深羽为祭主，但由于灵力高深，她并没有师傅，只是受各处指导，也在大神官的示意下，和晴世一起开始接触神道和咒术界相关的事情，甚至两人开始会在有人在旁辅助的情况下，参与祓除咒灵、净化怨魂的行动。

        当然，在外面如何如何厉害的巫女和祭主，现在也只是两个要面临小升初考试的小女孩儿。能够在跳级考试中成绩优异的晴世在学习上从来不需要别人担心，但深羽不一样，从小时候就和养母一样参与进演艺圈的她在学习这方面基础并不算好，所幸有晴世在身边，抓着她昏天黑地一般恶补了一系列课程后，两人顺利以优秀的成绩升入了本校的国中部。

        新学年的始业式即将开始的时候，学校里多了很多新面孔，但值得深羽高兴的事是，晴世和深羽仍然是同班同学。

        因为养母工作的缘故，浅水崇次在分别帮深羽和晴世拍了国中入学照片后，还要作为两个人的家长代表，提前去往学校大会堂。

        而深羽则在拍好照片后牵着晴世的手，朝已经分好的班级走去，一边小声地说道：“又要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始业式，会堂没人的时候总是空着，现在应该又有咒灵在那里，每一年见一次，好烦啊，不小心看到的话，又丑又吵。”

        “没有关系的，遇见了就祓除掉好了，反正很轻松。”晴世当然知道深羽为什么会那么觉得咒灵很吵。

        濡鸦巫女的【看取】和【影见】能力都不是只单针对人的，当然，对于由人的负面情绪产生出来的咒灵，也能做到看取，可那总归不是轻松愉悦一件事。级别越高的咒灵看取接收到的痛苦和信息成数倍上升，晴世和深羽因为灵力上限接近无限，心灵也足够强大，所以级别在一级以下的咒灵身上看到和听到的信息没办法造成影响，可不管什么级别的咒灵除了给他们增加负担外没有什么用处。据水笼神社记载，说以前还有出现过巫女因为不小心看取到特级咒灵后直接导致心灵崩溃的事件，可见一斑。

        一句话总结，他们濡鸦巫女看到咒灵，能祓除就祓除，一定要避免对视看取。

        跟着队伍一起走进学校的大会堂，不出他们所料，这里的各处角落甚至有些学生家长身上都趴着有咒灵。但一直以来的习惯，让晴世和深羽选择直接无视。

        哪里知道，坐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学长背上正好趴着一个，看气息级别不高，但是样貌很丑，脑袋乱扭的时候对上晴世的眼睛，动作一顿，打算凑上前，对她露出的笑容格外扭曲。

        早已经习惯了的晴世抬手一指，只听那个咒灵惨叫一声，直接被祓除了，连痕迹都没有。坐在晴世旁边目睹一切的深羽握住了她的手。

        正当他们以为没有人发现这点小动作时，一个男生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你……喂，这位女同学。”

        两人转过头去，发现喊住晴世的男生校服上没有佩戴校徽，且衣服放量宽松，很明显和他们是同级新生。他黑发紫瞳，眼睛狭长，但这个震惊的样子，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

        “你们、两个……都能看到吗？那种怪物。”男生指了一下刚刚咒灵消失的方向。

        三人之间一瞬间沉默下来，只有会堂里的音乐声还在播放，深羽突然拉着晴世在耳边低声说道：“野生的，野生的咒术师幼崽对吧？”

        “是的。”晴世小声回应。

        “居然还喜欢看奥特曼，每天都追。”

        “真不得了。”

        “喂，你们两个。”夏油杰被两个女生当面碎碎念整得有些尴尬，“我听到了哦，两个耳朵都听到了。”

        平成十四年，四月一日。转学到新的学校，即将就读于国中部一年级的夏油杰遇到了两个和他一样能看见那些怪物的同类。

        是时山樱浪漫，漫野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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